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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疏属山·异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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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为何弃我?!”
凄厉的哭喊混合着金石碎裂的巨响,猛地将蔚婉的意识撕裂!她仿佛置身烈焰战场,妖气冲天。眼前,一位身披染血战甲、眉眼却与她惊人相似的赤瞳狐妖,正被无数荆棘锁链残酷拖拽入无尽深渊。狐妖绝望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触到她的脸颊,那眼底的疯狂、痛苦与依恋,让她灵魂战栗。
“念儿…是为师之过…”
低沉痛苦的男声响起,带着无尽的悔恨与决绝。蔚婉猛地回头,只见一名将军模样的男子手持断裂的长剑,胸口插着一柄匕首——那匕首的握柄,竟正握在她自己手中!
“不…不是我……”蔚婉骇然失色,试图松手,却动弹不得。
男子深深望着她,眼神沉痛而温柔,仿佛要将她刻入轮回:“此孽…我担。好好…活下去…”
轰——!
剧震将她猛地拽离幻境!
蔚婉大口喘息,冷汗浸透官袍。她仍站在疏属山废弃矿洞入口,手中异闻司的罗盘正疯狂嗡鸣,指向洞内深处。
两天前,永京城内的百年老号“永鑫银号”那批新银锭一夜之间布满诡异的银锈。
那锈,并非寻常铜绿,细看之下,竟似有生命般微微蠕动,散发着阴冷、腥腻的气味,仿佛历经百年腐朽。所有线索都指向这座产出银矿的疏属山。身为异闻司的录事,蔚婉奉命前来勘查源头,却没想到刚靠近矿洞就遭遇如此诡异的意识冲击。
是预知?是心魔?还是…此地残留的某种真实映照?
那狐妖的脸…为何与她一模一样?那将军…又是谁?
强烈的悸动与不安攫住了她。幻境中的痛苦与诀别如此真实,让她心口隐隐作痛。而罗盘的剧烈反应更昭示着洞内确有非凡异状。于公于私,她都必须进去弄个明白。
举着特制的防风油灯,蔚婉一步步踏入矿洞的漆黑巨口。灯光仅能照亮身前几步,便被无尽的黑暗贪婪地吞噬。洞壁斧凿痕迹斑驳,渗着冰冷的水珠,滴落在地,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嗒…嗒…”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千万尸体陈腐后的恶臭——这气味,竟与银库中那锈蚀银锭散发的异常气息有几分相似!
越深入,那股令人窒息的不安感越强。怀中的罗盘嗡鸣已变得尖锐刺耳。
终于,前方豁然出现一处巨大的空洞。洞顶有微弱天光透过裂隙渗下,如同几柄惨白的利剑,刺破黑暗,恰好照亮中央一片奇异的废墟——残破的、刻满扭曲蛇虫符文的石柱半埋于污秽的土石中,地面碎裂的石板缝隙里,生长着一种色泽妖异、形如人指的菌菇。最引人注目的,是废墟中央一座低矮的祭坛,形制古拙邪异,坛心凹陷,周围散落着几块黯淡无光、已然碎裂的黑色晶石。而那晶石散发出的阴冷能量波动,竟让她怀中那枚记录了银库“时痕”的玉简剧烈发烫!
而祭坛之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一个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男子。那些在幻境中见过的、狰狞蠕动的荆棘锁链,正死死缠绕在他身上,勒入皮肉,触目惊心。
他的脸——正是幻境中那位与她“生离死别”的将军!
蔚婉心跳骤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些锁链……他与银锈案、与这祭坛、与她的幻境,究竟有何关联?
她强压住翻腾的心绪和恐惧,握紧短刃,谨慎上前探查。男子气息微弱至极,命悬一线,那些锁链仿佛活物般仍在缓缓收紧,汲取着他的生机。
救,还是不救?
幻境中他那句“此孽我担”和最后那沉痛而温柔的眼神再次闪过。蔚婉抿紧嘴唇,心中有了决断。无论他是谁,无论那幻境意味着什么,他是目前唯一的线索,绝不能死在这里。
她收起兵刃,取出丹药,俯身低唤:“喂!醒醒!能听见吗?”
男子眼睫微颤,艰难地睁开眼。那双眸初时掠过一丝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极致锐利与冰寒警惕,但瞬间便被巨大的茫然与虚弱覆盖。他看向蔚婉,眼神涣散,声音沙哑破碎:
“念儿……?我…这是…哪?”
“我是异闻司录事蔚婉。你伤得很重。”蔚婉尽量让声音平稳,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你是谁?为何在此?这身……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男子痛苦地蹙眉,试图回想,却仿佛触及更深的痛苦,抬手用力按住了额角,“想不起…什么都想不起…头…好痛……”
他目光落在自己手腕那狰狞的荆条锁链上,眼神中掠过一丝深深的茫然与悲怆,不似作伪。
他的反应不像伪装。蔚婉看着他与幻境中无二的眉眼,以及那身绝非寻常的可怕束缚,不再犹豫。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她费力地搀扶起他。男子几乎将全部重量倚靠在她身上,冰冷的脸颊无意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般的寒意。
就在她艰难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向洞口,月光依稀可辨之时——
她清晰地看到,男子那被荆条缠绕的苍白手腕内侧,一个极淡的、与她幻境中所见匕首柄上符文一模一样的古老暗色印记,正微微闪烁着幽光。
蔚婉脚步猛地一顿,心底寒意骤升。
刚准备撤离,脚下似乎踢到一硬物。
“咔哒。”
一声轻响。她下意识低头,脚尖拨开浮土——一枚半埋的金属碎片显露。边缘嶙峋,表面刻着模糊刻度与一种奇特、象征循环往复的诡异符号!
这符号…与她之前在永鑫银号库房某个隐蔽角落发现的几乎磨平的刻痕,竟七八分神似!
她心中剧震,正欲细察——
“咕嘟咕嘟——!”
异变陡生!
那黑色暗河猛地“咕嘟咕嘟”沸腾起来,冒出大量浑浊粘稠的气泡,带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尸腐与矿腥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几乎令人窒息!河水中那些黑色絮状物疯狂蠕动,竟似要凝聚成形!
与此同时,地上昏迷的男子猛地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他身体反弓如虾,双眼骤然睁开,瞳孔深处竟是一片虚无的漆黑,毫无眼白!那些荆棘锁链爆发出幽暗的光芒,疯狂抽取着他的生命力,他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一阵极细微、却密集得令人头皮炸裂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响起。仿佛有无形之物正贴着潮湿的洞壁,正用它们冰冷的躯体贴着潮湿滑腻的洞壁,从黑暗的最深处,缓缓地、坚定地爬行而来,将它们贪婪的恶意聚焦于此!
蔚婉骇然变色,猛地缩回手,也顾不上那金属碎片了,短刃“铮”地一声再次出鞘,横于身前,冰冷的刃光在这骤然加剧的诡异氛围中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她环顾四周,荧光石的光晕之外,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那窸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暗河中的絮状物已凝聚成数条扭曲的、不定形的黑色荆棘触手,正缓缓探出水面,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蔓延。
不能再留!必须立刻离开!
准备撤离的瞬间,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方才发现金属片的地面,借着挣扎间晃动的幽光,她看到那金属片旁的尘土下,似乎还半掩着一小块……与永鑫银号库房里地面材质完全一致的青灰色铺地砖碎块!
银库地砖,怎会在此?!
犹豫间,荆棘触手已经缠上了男子周身。已经无暇思考了!
她猛地转身,试图用尽全身力气架起地上剧烈抽搐的男子。触手之处,冰冷僵硬,那些蠕动收紧的荆棘触手更是深陷其肉,不可避免地划伤了她的手,鲜血缓缓顺着荆棘流淌至男子的手臂,与他的血肉触碰的一瞬间,荆棘不知为何,像是本能的排斥反应,猛地一颤,骤然松开了对男子部分躯干的缠绕,尤其是手臂的部分。
正是这一松,给了蔚婉机会!她趁机猛地将男子的一条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揽住他暂时摆脱束缚的腰腹,奋力将他拖拽起来!
男子似乎残存着最后一丝模糊的意识,在被架起的瞬间,因身体移动的颠簸和外界强烈的危险刺激,他那只刚刚摆脱荆棘束缚的手臂竟无意识地、却又快如闪电地猛地向侧后方一挥!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可怕的、千锤百炼般的精准力道!
“噗嗤!”
一声闷响!他苍白的手指并拢如刀,竟阴差阳错地、狠狠地劈中了一条最先探到蔚婉身后、几乎要触碰到她后心的黑色触手!
那触手如同被灼伤般猛地缩回,断裂处喷溅出腥臭的黑水,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整个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这突如其来、出自本能的防御一击,虽非有意,却实实在在地为蔚婉争取到了宝贵的、脱离死亡接触的一瞬!
蔚无暇震惊,搀扶着再次陷入昏迷的他,踉跄着朝来路亡命奔去!每一步都踩在湿滑不平的地面上。身后,那诡异的摩擦声、汩汩水声、以及触手受伤后的低沉嘶吼紧紧追赶,阴冷粘腻的恶毒气息喷吐在后颈。
就在她拼命冲向洞口那点微光的刹那——
借着眼角余光,她猛地瞥见侧后方洞壁阴影里,一道极其模糊、细长得超乎常理的诡异黑影,如同融入黑暗的水墨,一闪而过,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更深的黑暗。
是错觉?还是……始终有另一个诡秘难测的“东西”,在冰冷的黑暗中静静注视着一切?
这个念头让她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