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孝乐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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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连荷格外认真地舞了不同层次的“九死”，与邓遗秋过招，又细细指出他剑中的问题，这才好意思继续他们慢悠悠的行程。
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可以攀谈的人，所以两人很快到了城门。
“……测灵。入城者需测灵。入城者需测灵……”
一张大号符纸被挂上旗杆，一边飘摇一边尽职尽责地传音。
每有人摸上那铜质灵盘，城门就晃动一下。修为高超者昂首阔步进入，修为低微者则垂头摸进去。门后是不一样的建林城。
轮到连荷，门将低叱：“快进去！别耽误后面的人。”
话音未落，一只白玉竹节般的手按上灵盘，城门再次变幻。
“哎呀，贵人入城，建林无上荣光，快请，快请。”门将点头哈腰。
“我们是一道的。”邓遗秋与连荷并肩站着，向门将示意。
门将慌忙打量一眼连荷：“原来是贵人的百洛美人，难怪有如此风姿，小人眼拙了，快请进。”
真正的百洛美人本尊：“……”
连荷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他叫我百洛美人。”
邓遗秋：“冒犯师姐了。”
“哪儿的话！”
入了城，乱花迷人眼。
“从前也来过几次建林，都是直奔虚境打架去的，竟没注意这里如此繁华。”
怪不得门将会将她认作邓遗秋的伴侣，这里几乎隔几人就会有成双成对的仙道眷侣。连荷粗粗看一眼，都是一人极美另一人修为还行的组合。美人如云，高阶灵药随处可见，高级傀儡和超凡宝剑也有不少。这就是仙道昌隆的建林上城。
“建林奉行断离法，婴儿一出生就被送到春风堂，待养到七岁再测仙根，少数有天赋者重点培养，其余则退回各家，一辈子在下城做凡人。留在上城的修士免受凡情之苦，也无因果要偿，自然修得快些。如此，建林在诸城众派中便叫得上名号了。”
连荷在邓遗秋说到“没有因果要偿”时眼神一黯，但很快那抹雾就消失了，她的眼睛又明亮起来：“走吧，我们去找姜春华老夫人。”
姜夫人或许已经死了，或许没有。
找到她，把她那个修铸辜未成的孩子交给她，算是全了这一世的母子情缘。
结果刚问了一嘴，热心的灵药商贩就“嗷”出了声，“牛头村那个，我认识啊。活着呢！活得不要太好哦！她儿子死了，她就修仙去了。”
“？”连荷与邓遗秋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空白。
修仙，虽然，呃，但是，好快的速度。
两人一起凌乱。
再问得知：姜春华已经入了虚境。这几天刚好是虚境开放的日子，而今年是虚境问世第五年，建林城第一剑修说了，他会向虚境比试最后的胜者传授纤云剑法。
街上的修士都在加紧采购宝剑灵药，摩拳擦掌准备进入虚境。
上古名剑纤云，与藏玉、浮玉、铸辜、凌日、怒川、望舒并称“七剑”，唯巧能得之。和另外六剑一样，纤云无实剑，只有剑意仍存世间。待凑得一个“巧”字，纤云剑意自然奉有缘人为主。
五年前就凑巧过一次，游荡了几十年的纤云择主了。
结果被拒了。
建林第一剑修陆勉，当今蘅门榜前十，拒绝纤云，沉迷虚境，是个奇人。
连荷曾偷偷在心里认他作榜样，但只敢这么想想，因为陆勉是建林城的第一剑，她却不是某某山的最高峰。
回到正题，虽然他不要纤云剑意，但纤云一股脑把失传已久的剑法灌给他了。
这对他没什么用，第一还是第一，前十还是前十，但对其他人就很有意义：修习名剑纤云从此有了明确的路径，而不是只靠拜千机娘娘求得那虚无缥缈的天机。
何况，纤云和其他剑不一样。它这把剑没有什么原则和骨气，看上谁不问出身、不论修为。说不定修了它的剑法，那“巧”字就落在谁头上了呢？
纤云剑主，该多风光啊。
姜春华是位很有志向的老人。而连荷是个没什么追求的年轻人，她决定等姜老夫人出了虚境再说。
今日是虚境开启的最后一天，今晚子时，虚境关闭。等再过一天，进入虚境的修士会被完整放出来，那位最终的幸运儿留在里面接受陆勉传授的纤云剑。之后少则数月，多则一年，陆勉不再开放虚境。虚境内的时间过得比外面快，因而常有很多修士慕名而来打架修行。既节省时间，又有人切磋，虚境是很妙的修炼场地。
身怀壮志的姜老夫人这里先不表。趁这时间，连荷要去另一个地方。
建林下城，孝乐坊，桥头李家。
连荷来建林其实从没去过下城，但真走进去时却像是来过很多次一样，跟谁都能唠上一嘴，甚至和路边的疯子傻子也能交流心得。
邓遗秋看着她去成衣店换了件很满意的红色裙子，去药堂抓了几包补气益体的药材，去肉铺切了大几斤五花肉，又去城东牵了头牛。之前那张银票和一大兜铜钱碎银终于在她仗义疏财和买买买买的摧折下都逃到别人口袋里去了，现在只剩下还有淡淡鱼腥味的破布兜和有股草木灰香的符袋，挂在身上混合出穷且迷人的芬芳。
她于是掏出从温陈酒那儿薅来的清心髓，勒令邓遗秋全部喝掉，给剩下的两个做工精美的玉质药瓶系上红绳，准备将它们绑成很不得了的样子一并当作礼物。
直到傍晚站到李家门前，邓遗秋才蓦地发觉自己的嘴角似乎很久没有下来过了。他微微侧首，目光终于从眼前的姑娘身上撕下来，心想：她有什么好笑的呢？
连荷喜气洋洋地轻叩李家大门，身着体面热情的红布长裙，想象着给孟婆婆一个惊喜。
来开门的是个头发稀疏的中年人，但声音还算年轻：“谁啊你？找谁？”
“打搅了，孟婆婆在吗？我叫连荷，是她的…朋友吧。请您传一声，她知道我的。”连荷礼貌道。
中年人先是茫然：“孟？”马上又反应过来，“不认识。”当即要关门。
“唉唉唉，我是给她送东西的。”连荷左肩抵住门板，提起双手示意。
“还有头牛。”连荷扬声，“遗秋。”
牛被灵力抽了一记，哞哞两声。
中年人目光闪躲，左顾右盼：“她在什么山上清修，东西放着吧。”
“某某山？前几日您没接她回来？”不知何故，连荷忽然有些心慌。
“没有！”中年人凶恶地说，用力“嘭”地合上门。
连荷碰一鼻子灰，手提地药材掉下来一包，她眨眨眼：孟婆婆一个人怎么走那么远的路？她为什么还没有到家？被赶出来了吗？还是外孙根本没有写信给她？
突然，一个念头闪入神识，连荷呼吸骤停。
孟婆婆为了她去死了。
千里之外，清冶宗。
满地狼藉。大堂正门外原是一大片平地，如今堆满碎瓦乱石，间杂着断剑和残肢。木质门框上卧着的雕龙画风被抹上斑驳的血迹，透出肃冷可怖的意味。残阳如血，斜照青山。唯有正门高悬的牌匾对着东方隐微而皎白的圆月，上书——清正无尘。
堂内，操虫飞坐在左侧下首第一个宽椅上，将手掌上方的符纸化为灰烬，用力捏了捏鼻根，接着狠狠搓了把脸。四周无人，代掌天下第一名山某某掌门之责的操虫飞罕见地露出了疲态。
凤凰直捣清冶宗，十天十夜戏耍三千修士，把清冶的灵脉烧了大半，他与孚风帮着清冶全力设防，最终也没能奈何凤凰真火，只能保住剩下的这么一点。
凤凰与天同寿啊，什么人能引凤凰烧山？
还有孚风所言那日的湘江墨龙。墨龙乃华亭山仙使，竟然在人间湘江作恶，目的是什么？
人间千年除恶，好不容易妖邪退避，难得太平几载，如今竟引得仙兽看不过去了吗？
只怕要有大事发生。
而操虫飞的心里既能装着看不见的天下苍生，也能装着看得见的每一个人。
兰昉传符音过来，说某某山脚下有人挖出了一颗新鲜的头，报到山上几日了都无人认领。附上一张剪影符。
尽管已经面部血肉模糊难以辨别，操虫飞依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曾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阿荷的忘年交。
连荷的脸瞬间苍白。
“嘭！”李家大门被轰开。
邓遗秋扶住师姐，看了一眼院内目瞪口呆的人，那人立刻被一股无形的力推到邓遗秋面前。
“说。”
“说……说啥？”剧痛自骨骼传来。
“我说我说，有人让我给她写信，叫她下山回来，就就这样。”
邓遗秋看向连荷，连荷微微缓了缓，道：“谁？什么时候？他还说了什么？”
“不不认识，长得很好看的一个男的，一个月前他给我一笔钱，说‘以后就当没这个人了’，还让我谁也别说。”
连荷有些恍惚，一下子腿脚冰冷，没了力气，就要倒下来，被邓遗秋接住。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张嘴，邓遗秋抱着她一点一点摩挲她的后背。
连荷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她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她的谁？”
“外孙。”
孝乐坊阒寂无声。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孝乐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