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红陌 ...
-
白颜心头一震:“你确定?”
“绝不会错。”婳儿神色凝重,“这是极其阴毒的法术,中咒者死后魂魄不得超生,永世被困在施咒者手中。可是……这咒术需要中咒者心甘情愿被施咒才能生效。”
白颜想起太后那句“他终究还是死了”,心中疑窦丛生。
若秦弄玉真的死于锁魂咒,那他的魂魄应该被困在某人手中,而非简单的“死了”。
“我要同太后一同入境。”白颜突然道。
千机刚好进来听见,顿时炸毛:“穿越时空的代价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为了帮那个书生回到过去救他妻子,你差点魂飞魄散!”
“这次不一样。”白颜凝视着镜中秦弄玉手腕上的咒印,“我总觉得,这件事与我有关。”
三日后,白颜再次深夜造访。
“太后可曾听说过锁魂咒?”白颜直接问道。
太后脸色骤变,手中茶盏跌落在地:“你……你怎么会知道……”
“秦弄玉手腕上的咒印,我看到了。”白颜紧紧盯着太后,“是他自愿的?”
太后踉跄后退,扶住案几才稳住身形:“是……是他自愿的。他说……这样就算死了,魂魄也不会离开我……”她泪如雨下,“可是祭坛那日过后,我还是失去了他的魂魄感应……”
白颜心中疑团更甚。锁魂咒一旦生效,施咒者与中咒者魂魄相连,绝无可能失去感应,除非……
“我要去祭坛那日,查清真相。”白颜下定决心。
这一次,白颜与太后一同踏入铜镜。时空流转,她发现自己站在祭坛不远处的树林中。
年轻的殷红陌在高处祈雨,秦弄玉仍被缚祭台。
忽然一阵雷声轰鸣,上一次出现的黑色身影与惊雷同时击中秦弄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弄玉手腕上的锁魂咒突然发出刺目红光,形成一个保护罩将他笼罩其中。
白颜恍然大悟:锁魂咒的真正作用不是困住魂魄,而是保护魂魄!秦弄玉早就知道祭坛有诈,所以提前让殷红陌对自己施咒,以防不测!
雷光与魇妖撞击在保护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待光芒散去,祭台上空无一人——秦弄玉的肉身灰飞烟灭,但魂魄因锁魂咒的保护并未被魇妖吞噬,而是……
被震入了时空裂缝!
白颜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她想起十年前自己刚死后不久,曾在一片混沌中感受到一股异常温暖的力量,那力量助她凝聚魂魄,才有了后来的白颜……
难道……
她急忙返回现实:“婳儿!取我的魂镜来!”
魂镜能照出魂魄本源。当白颜在镜中看到自己魂魄深处那一缕不属于自己的、温润如玉的男子精魂时,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秦弄玉的魂魄并未消散,也未被困住,而是在时空裂缝中分裂了。
大部分魂魄坠入轮回,一小部分却阴差阳错地融入了一个刚刚死去的女子魂魄中——那就是白颜。
所以她才对那首诗感到熟悉。
婳儿担忧地看着她:“颜姐姐,你没事吧?”
白颜抚上心口,那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十年了,她一直以为心中的空洞是因为仇恨,现在才明白,那是一个陌生魂魄在她体内沉睡的痕迹。
“我找到了秦弄玉的魂魄。”她轻声道,“他的一部分……在我这里。”
“是时候物归原主了。”她看向太后,“婳儿,麻烦你重塑秦大人的肉身,让太后了却最后的心愿吧。”
雨连续下了三天三夜,彻底缓解了旱情。
皇后诚心感动上天的故事传遍大街小巷,太后趁机下旨,以“皇后代祭,功德无量”为由,赦免秦弄玉死罪,但罢免其太常卿之职,外放为官。
离京那日,秦弄玉独自一人来到城外的樱花道。时值暮春,樱花已谢,唯见绿荫红陌。
忽见一寻常马车停在不远处,车上走下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虽面容被遮,但那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娘娘……”他躬身行礼。
“此地没有娘娘,只有红陌。”她轻声说,掀开帷帽一角,露出清丽面容,“我是来送你的。”
秦弄玉心中一痛:“当日何必冒险救我?你若有事,我……”
“阿玉。”她打断他,从袖中取出那支赤瑕簪,“这个你拿回去。天涯路远,愿你早日觅得良缘。”
他没有接簪,反而握住她的手:“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似昔人非。红陌,我的心意从未改变。”
殷红陌眼中泛起泪光,转身欲走,却听他在身后轻声吟道:“樱花红陌上,柳叶绿池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
殷红陌脚步一顿,她知道,只要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秦弄玉手中紧握那支赤瑕簪。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阿玉,我来赴约了。”
太后闭目,唇角泛起温柔笑意:“约定已成,哀家的灵魂,你取走吧。”
银镜渐渐亮起,凝聚成一团纯净的光晕。白颜取出一只玉瓶,将光晕收入其中。
“报酬已收,契约完成。”
窗外,第一缕晨光划破黑暗。
宣儿看着脸上仍洋溢着幸福笑容,此刻却已没了气息的太后,潸然泪下。
大周四十九年,殷后崩,谥曰赤瑕皇后,葬于太庙侧陵,方圆十里遍植红樱。每年春祭,帝亲临,风雨无阻。
真相从来都不是简单的爱恨情仇,而是跨越生死的守护与牺牲。
白颜轻轻摘下面纱,对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复仇之路还未结束,但她已经找到了比复仇更重要的东西——那段沉睡在她灵魂深处、跨越两世的情缘。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夜晚,白颜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片被诅咒的土地。
焦黑的断壁残垣在惨白的月光下如同巨兽的骸骨,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一股木材灰烬、泥土焦糊与某种更深层、更令人作呕的,属于魂灵烧灼后残留的怨气。
这里的时间是凝固的,每一寸土地都在无声地重复着十年前那场大火的惨烈与绝望。
她就在这片废墟的中心,没有形体,更像是一团凝聚不散的浓稠黑暗,一种由纯粹痛苦构成的漩涡。
她疯狂地冲击着无形的结界,每一次的碰撞都带来魂体撕裂般的剧痛,却让那恨意烧得更加炽烈。
恨,是她仅存的、能够支撑她存在的唯一动力。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道袍的身影手持罗盘与法器,闯入了这片死寂。
“师兄,罗盘指针狂颤!此地怨气之重,实属罕见!”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恐惧。
“小心些,莫惊动了正主。若能收了这厉鬼,师尊定然……”另一个较为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贪婪。
白颜的怨念被这入侵彻底激怒。黑暗的漩涡骤然膨胀,无数道漆黑的、由痛苦记忆具象化的触须从焦土中爆射而出,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虚幻的火焰尖啸着扑向那几个不速之客!
景象霎时间如同地狱洞开。
“不好!是百年难遇的凶煞!快退!”道士们的镇定荡然无存,惊恐万状地祭出符箓。
金光与黑气碰撞,发出刺耳的消融声。他们且战且退,狼狈不堪地逃出了废墟边界。
暴动的怨气缓缓平息,白颜的内心却感到一阵虚弱的空洞。每一次发泄都消耗着她,但除此之外,她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就在这片死寂重新降临之时,一个极其微弱,却与周遭怨念截然不同的气息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种灵性的、带着墨香与陈旧纸张味道的波动。很虚弱,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她无形的“视线”循迹而去,落在不远处一截烧焦的房梁下。
那里,躺着一卷微微发光的画轴。画纸有些残破,边缘卷曲,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画中挣扎出来。
紧接着,一个淡得几乎透明的女子虚影从画轴上袅袅升起。她身形窈窕,穿着古雅的衣裙,容貌模糊不清,仿佛一幅未完成的工笔画,却自有一股动人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