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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采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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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陌上花开
采灵舫静静漂在君卿湖心，月光如练，洒在雕梁画栋的船身上。
一名白纱覆面的女子倚在窗边，指尖轻抚过面上薄纱。
十年了，这张由婳儿精心绘制的面容，终究又到了需要修补的时候。
婳儿的手虽足够灵巧，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绘制任何世上不存在的东西，都需要一种特殊的颜料。
正当她为此事发愁时，千机推门而入，白衣胜雪，手中捧着一只紫檀木盒。
“太后遣人送来密信。”
白颜接过木盒，开启后只见一枚赤瑕玉簪静静躺在墨绿丝绒上，底下压着一封书信。她拈起玉簪，指尖莫名一颤。
“太后殷红陌……”她轻喃着这个权倾朝野的女人的名字，“她怎会知道采灵舫？”
“太后在信中说，是从一位故人处得知。”千机道，“她说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一见。”
白颜展开信笺，太后的字迹娟秀中透着刚劲。信中并未多说，只寥寥数语请求本月十五子时，在采灵舫一见，有要事相求。
“告诉她，采灵舫的规矩。”白颜将玉簪放回盒中，“若要委托，须亲自提白灯笼前来。”
月圆之夜，湖面起了一层薄雾。
一艘小舟破雾而来，舟上人身披斗篷，手提白灯笼。登舫后，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虽染风霜却依然雍容的面容。
眼前的画舫足有十丈长，高两层。舫身设计及绘色均是古色古香，飞金走彩，细看每一处雕刻都别具匠心，浑然天成。
然而，舫身此刻挂着数十盏白灯笼，被风吹得四处晃动，灯光也是忽明忽暗，没了白日里的色彩，显得阴森诡异。
“哀家如约而来。”太后的声音平静，目光却急切地扫过舫内布置，最后落在白纱覆面的女子身上。
白颜微微颔首：“太后请坐。采灵舫的规矩，想必您已知晓。”
“以灵魂为酬，了却心愿。”太后直直望着她，“哀家愿意。”
“太后乃一国之母，何必以灵魂为赌？”白颜轻笑，“世间还有何事是您做不到的？”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哀家求的，是挽回一段错过一生的情缘。”
她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缓缓展开。帕上绣着几句诗：
樱花红陌上，柳叶绿池边。
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
“许多年前，为救他性命，哀家曾尝试干预天命，却终究……”她的声音哽咽了，“他终究还是死了。”
白颜默然不语。
太后指尖轻抚诗句，眼中泛起泪光：“这些年来，哀家每每梦回，总见他站在樱花树下，吟着这首诗。听说采灵舫能穿越生死，了却遗憾……”
“太后是想与他重逢？”白颜问。
太后眼神中透着饱经风霜的沧桑和一股坚毅：“即便要遭受天谴，哀家也想回到那个未能救下他的瞬间，再赌一次！”
白颜沉吟片刻：“穿越生死界限，代价非凡，且一旦开始便不能回头。即使能逆转时空，也未必能改变过去。太后的精魄何其珍贵，您可想好了？”
“哀家十六岁入东宫，太子才八岁；此后数年，步步为营，从太子妃到皇后，抚育太子直至登基……”太后眼中泪光闪烁，“外人看来自是尊荣无比，可只有我知道，这一辈子，我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
不以哀家自称，此时此刻，她已不再是站在权力巅峰的太后。
她想起上个月的封后大典。新帝与朝中势力多方斡旋，不得不作出让步，立中书令之女为后。
是夜，本该在新后寝宫的皇帝却出现在她的赤瑕殿。
眼前的九五至尊对她而言永远是个孩子。可登基不过数月，他眼中的青涩却已如数褪去，添了许多沧桑。
“母后，儿臣有一事想问母后。”
她心疼地看着满脸疲色的皇帝，唤他上前。
“可曾有一个人，令母后拼尽全力也想守之周全？”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已生华发的髻边那枚赤瑕玉簪。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樱花纷飞的春日，他将玉簪戴上她发间；宫廷盛宴上，与他遥遥相望；祭坛大雨中，两人目光交错刹那……
“母后这枚簪子，真美。”皇帝喃喃道。
“烨儿，皇室之人，在拥有比常人更高的权力、地位的同时，注定要舍弃一些常人可以轻易得到的幸福。”
“儿臣明白。”他的眼神又黯了几分。
“母后以为，想要守护一个人，便让她远离这权力的漩涡，即便只能在远处默默祝福。”
“母后，您和父皇一直相敬如冰。可您对父皇，可曾有过爱？”
她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以前儿臣不懂，母后是大周地位最尊贵的女子，可母后的笑意似乎从未达眼底。”他凝视着远处某处殿宇，仿佛在遥遥望着一个人。
“现在儿臣终于明白了。母后这一生为大周付出了太多，您肩上的担子，今后就由儿臣来担着。”
太后的思绪从回忆之中缓缓拉回，无比怜惜地抚摸着手中的玉簪：“如今我已无牵挂，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白颜颔首：“太后既已决定，要将事情办成，还需一件信物——一样承载着您与他之间最深羁绊的物品。”
太后将手中玉簪递给她：“这是太常卿秦弄玉赠与我的定情之物。”
她接过玉簪，指尖掠过温润红玉，忽然一阵眩晕，勉力稳住心神：“三日后的子时，请太后在赤瑕殿静候佳音。”
太后离去后，白颜独自坐在镜前，轻轻摘下面纱。镜中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平整得令人悚然。
她手中把玩着那支赤瑕玉簪。玉质温润，触手生温，仿佛还带着原主人的体温。
“你真要接这委托？”千机悄无声息地出现，“逆转时空非同小可。”
“她的精魄纯净异常，执念深重，正是婳儿需要的颜料。”白颜轻笑一声，指尖掠过玉簪上精致的樱花刻纹，“你不觉得有趣吗？权倾天下的太后，竟愿意为一段少年情缘付出灵魂。”
“人间情爱，向来如此荒唐。”千机不以为然，“倒是那个秦弄玉，我好像听说过他的名字。”
白颜动作一顿：“哦？”
“很多年前，我还是只小狐狸时，曾听山中的老树精讲过他的故事。”千机陷入回忆，“说他是什么文曲星下凡，本有大好仕途，却因卷入朝廷党争，被献祭求雨。奇怪的是，那日明明晴空万里，他一上祭坛就乌云密布……”
白颜指节微微发白：“继续说。”
“老树精说，那场雨下得诡异，不像自然之雨……”千机突然停住，狐疑地看向白颜，“你怎么对他如此感兴趣？”
白颜没有回答，她总觉得太后和秦弄玉冥冥之中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首诗，她似乎在何处听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