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遥见夏》渡边悠

31、排练厅的灯光

　　校级文艺汇演的消息像一阵风，吹遍了整个校园。生科院与经院的合作合唱节目也很快提上了日程。第一次集体排练定在周四晚上，地点是学生活动中心的一间排练厅。

　　顾知遥原本对这类活动毫无兴趣，但自从上次那通直白的电话后，她对于“排练”这两个字，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高度警惕的关注。

　　周四晚上，她照例在图书馆看书，却罕见地有些心神不宁。书页上的字迹时不时会模糊，耳边仿佛能听到远处活动中心传来的隐约乐声和嘈杂人声。她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半，排练应该已经开始了一会儿。

　　她合上书，试图集中精神，但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见夏和那个7号队长站在一起排练的画面——或许需要并肩站立，或许需要眼神交流，或许……

　　那些想象像细小的荆棘，缠绕着她的思绪。

　　最终，她还是站起身，收拾好东西，朝着学生活动中心的方向走去。她给自己的理由是：去确认一下林见夏是否真的如她所说，注意保持了距离。这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掌控欲，她知道，但她无法克制。

　　排练厅的门没有关严，泄露出明亮的灯光和混杂的歌声。顾知遥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外的阴影里，透过门缝向里望去。

　　里面果然很热闹。几十个学生站成几排，正在一位艺术系学姐的指挥下练习发声。林见夏站在第二排靠中间的位置，穿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扎着马尾，看起来清爽又专注。她旁边站着几个女生，并没有那个碍眼的7号队长。

　　顾知遥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动了一些。

　　然而，好景不长。一段练习结束，指挥学姐让大家休息一下。人群散开，那个高挑的7号队长果然出现了，他拿着几瓶水，正笑着分发给几个同学。走到林见夏那边时，他很自然地将一瓶水递给了她旁边的女生，然后又拿出一瓶，似乎也要递给林见夏。

　　顾知遥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林见夏正低头看着歌谱，似乎没注意到递到面前的水。就在那队长的手即将碰到她胳膊时，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非常自然地、不着痕迹地侧身挪了一步，恰好避开了接触，同时抬起头，对旁边另一个女生说了句什么，笑着指了指歌谱。

　　那个队长的动作落空了，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转身把水给了别人。

　　整个过程发生得很快，自然得几乎像是巧合。

　　但站在门外的顾知遥，却清晰地看到了林见夏那看似随意动作下的刻意和疏离。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悸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她真的在遵守承诺。用一种聪明而不伤和气的方式。

　　休息时间，大家三三两两地聊天。那个队长似乎还想找林见夏讨论一下歌曲的某个部分，拿着谱子朝她走去。林见夏正和同院的几个女生说笑，看到他过来，立刻非常自然地挽住了旁边一个女生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前，隔开了队长的靠近，然后探出头，笑着对队长说了几句话，大概是在讨论问题，但身体始终保持着明确的距离。

　　顾知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里面那个言笑晏晏、却无形中筑起一道透明屏障的女孩。一种滚烫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开来，驱散了所有不安和焦躁，只剩下一种近乎熨帖的安心感和……强烈的占有欲被满足后的悸动。

　　她没有再停留，转身悄然离开。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回到宿舍，她刚坐下没多久，手机就亮了。

　　夏天见呀：「【累瘫】排练终于结束了！唱歌也好累啊！」
　　夏天见呀：「【图片】」
　　（图片是排练厅散场后凌乱的椅子）
　　夏天见呀：「报告领导！一切顺利！保持距离任务完成！【敬礼】」

　　后面跟了一个小狗摇尾巴求表扬的表情包。

　　顾知遥看着那条消息和图片，几乎能想象出林见夏发消息时那副带着点小得意、又有点求夸奖的可爱模样。她眼底掠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笑意。

　　G.：「嗯。看到了。」

　　夏天见呀：「？？？看到什么了？你来了？？？」
　　夏天见呀：「【惊恐】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

　　G.：「刚才。在门口。」

　　夏天见呀：「啊啊啊！你怎么不进来！」
　　夏天见呀：「那我……那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很傻？」

　　顾知遥几乎能听到她在那头脸红的惊呼声。

　　G.：「不傻。」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做得很好。」

　　这三个字的肯定，仿佛带着巨大的魔力。屏幕那头的林见夏瞬间发来一连串兴奋到模糊的表情包。

　　夏天见呀：「！！！得到顾大佬的肯定！值了！」
　　夏天见呀：「【转圈】【撒花】【升天】」
　　夏天见呀：「下次排练你还来吗？来看我……们排练？」

　　G.：「看情况。」

　　她没有直接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接下来的几天，顾知遥又“偶然”路过了几次排练厅。她从不进去，只是站在老位置，安静地看一会儿。每次，她都能看到林见夏认真地融入集体排练，但总会巧妙地避开与那个队长的非必要接触。有时，林见夏甚至会敏锐地察觉到门外的视线，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朝门口的方向眨一下眼，或者做一个微小的、只有两人懂的手势。

　　这种隐秘的默契和回应，像一种无声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悄然传递，带来一种刺激而甜蜜的悸动。

　　顾知遥发现自己开始期待这种短暂的、“监视”般的会面。它奇异地满足了她那份强势的占有欲，也让林见夏那份小心翼翼的、只为她而存在的在意，有了清晰的落点。

　　周五下午，最后一次联排。顾知遥刚好没课，便提前去了活动中心。她刚到不久，就看到林见夏和几个女生一起说笑着走来。

　　林见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阴影里的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对同伴说了句什么，便小跑着过来。

　　“知遥！你真的来啦！”她跑到顾知遥面前，脸颊因为小跑而泛着红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嗯。”顾知遥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最后一次排练了！下周就正式演出了！”林见夏的语气带着期待和一点点紧张，“你会来看的吧？正式演出？”

　　顾知遥没有立刻回答。她其实并不喜欢那种人挤人、喧闹无比的场合。

　　见她不语，林见夏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扬起笑容，语气轻快：“没关系啦！要是你不想去那种热闹的地方就算了！反正……反正也就是个大合唱……”

　　她嘴上说着没关系，但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失落，还是被顾知遥精准地捕捉到了。

　　就在这时，那个7号队长和其他几个生科院的队员也从另一边走了过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她们，打了声招呼：“林见夏，快进来吧，要开始了。”

　　他的目光在顾知遥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些许好奇和打量。

　　林见夏下意识地往顾知遥身边靠近了一步，才回头应道：“哦！好！马上来！”

　　她转回头，看着顾知遥，小声快速地说：“那我先进去啦！”眼神里依旧藏着那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顾知遥却忽然伸出手，不是拉手腕，而是极其自然地、轻轻拂了一下她卫衣帽子边上蹭到的一点灰尘。

　　动作很快，一触即分。

　　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宣示主权般的亲昵。

　　林见夏整个人僵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顾知遥，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旁边的队长和几个同学也看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都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微妙和探究。

　　顾知遥却仿佛无事发生，表情依旧平静无波，只是看着林见夏，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嗯。正式演出，我会去。”

　　这句话，像一句承诺，又像一句宣告。

　　林见夏的眼睛瞬间被点亮，比排练厅里所有的灯光还要耀眼。她用力点了点头，脸红得几乎要冒热气，不敢再看旁边人的反应，转身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进了排练厅。

　　顾知遥站在原地，能感受到那几个生科院学生投来的、带着惊讶和好奇的目光。她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目光冷静而强势，直到对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她这才转身，从容离开。

　　心里那片独占的阴影，被一种明亮而笃定的情绪所取代。

　　她去，不是为了看什么合唱。只是为了去看，那个在舞台上，只因为她一句承诺而绽放出最耀眼光芒的人。

　　而那份光芒，只能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