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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致亲爱的朵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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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在轮椅上娇弱的身影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裹着病痛的腿。
囚室的密道里是没有灯光的,两年里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所以没有必要开灯。
她的脚步有些缓慢,骨节发出细碎的呻吟,病痛如藤蔓般缠绕着骨髓,将她的灵魂与安稳剥离。疼痛不仅是□□的镣铐,更是命运的嘲讽——她曾经幻想的幸福,不过是深渊之上的薄冰。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远处透出微弱的光亮,她停住脚步。
这一次,她没有穿戴特制的手套,也没有裹在厚重的大衣里。
她的身躯如今像一片脆弱的瓷器,经不起任何多余的重量。
生锈的铁门被她推开,吱呀声惊醒了囚室里的寂静。
血腥味已散去,此刻的方正文西装革履,宛如从地狱重返人间的富贵公子,眉眼间却看不见几年前的阴翳。
“这几天,过得还不错?”程思陈笑着开口,刺破了二人之间虚假的平静。
方正文瞳孔骤缩,他抬头凝视声音的主人。
要不是那熟悉的声线,和那无数次碾碎他尊严的高跟鞋声响,他绝不相信眼前瘦削的女人,竟是折磨了他两年的程思陈。
“朵朵要跟方默结婚了。”她的笑意更深,仿佛病痛与仇恨在她体内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共生,“我给朵朵准备一份新婚礼物,需要你配合。我的处境,你清楚——不方便出现。”
方正文嗤笑一声,挑眉反问:“我能得到什么?”
“自由。”她答得轻快,仿佛吐出两个字就能轻易抹去两年的囚禁,“当然,不止如此。”程思陈顺势坐在一旁椅子上,单手枕着脑袋,姿态慵懒像只瘦弱的小猫,“只要你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程家虽然倒了,但根基还在,我能帮你斩草除根。你回到国内后,没人敢朝你动手。”
方正文喉头哽住,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过无数种答案,却终是败给命运的荒诞:“是……是你父亲。”
程思陈的笑意凝在脸上,却未消散。
她早猜到了,只是想亲耳印证这最后的筹码。
血缘的背叛比刀刃更锋利,即使这份血缘曾在幼时抛弃过自己。
“这几天,好好休息。”她起身离去,高跟鞋声渐远...
方正文瘫坐在囚室,悔恨化作一条条蛆虫啃噬心脏。
他错了,错在低估了程思陈的坚韧,更错在将灵魂典当给那肮脏的阴谋。
此刻他方知,地狱最深的惩罚,不是囚禁,而是看清自己是如何亲手将地狱的门推开。
他忽然摇头轻笑,眼底的悔恨在此刻化作了泪水,他确实错了...
————深夜
“你怎么想着自己一个回江城?”Rita猛地撞开程思陈卧室的房门,她急促的喘息在室内翻涌,彷佛下一秒她就会失控。
程思陈不语,依旧整理着手里的衣服。
她顿时又焉了下来,声音里掺着讨好的甜腻,“你带我一起吧,我保证不拖你后腿。”
程思陈轻叹一声,将手中叠好的银灰衬衫缓缓放回衣柜,
暮色从落地窗外悄然渗入,将她笼进一片朦胧的灰影里。
“Rita,有些事情再不去做,就真没机会了。”
Rita一愣,心底的苦楚翻涌,她如今这副病躯,如何禁得住江城那吃人的漩涡?逃离江城的那一晚历历在目,小巷里一个个搜寻查找的特警...还有,那再晚一步就会吞噬他们的吃人的漩涡...
“可...现在江城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她突然的暴走像一条发了疯的恶狼,如果不是顾及她的身体,她高低得抽...自己两巴掌。
程思陈凝视着她,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放心,我用你的身份。”
“你真不带我一起回去?”Rita进一步质问,带着近乎破碎的哀求。
是的,她怕...怕她再也回不来...
程思陈沉默片刻,终是抬手抚过她鬓边散落的碎发,动作轻柔得恍若诀别:“乖,我的家产还需要你看呢。”
Rita说她的本性是只凶狠的狼,可不知从何时起,那只凶狠的狼竟成了程思陈掌心驯顺的...狗...而且,她竟在屈辱中尝到了甜头,像瘾君子贪恋吗啡,沉溺于她眼底偶尔流露的...温柔,尽管这不是对她的...
她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可那只该死的狗,竟还贪恋着主人离去时,落在她发梢的那一丝温度...
————江城
方默为安稳筹备的婚礼盛大如童话,当她身披缀满星尘的婚纱,从南鞍市那座临海别墅的旋转楼梯上款款而下时,水晶吊灯折射的光斑在她睫毛上颤动。她大概是做了决定了……
指尖抚过婚纱裙摆上手工缝制的鸢尾花纹,像抚过一道诀别的符咒。
以后……就此别过吧,程思陈。
宾客们如潮水般涌入礼堂....
她看向台下端坐的父亲,是的,自己曾从鬼门关夺回的父亲,在一年前苏醒,只是记忆被抽成了真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此刻,她站在铺满白玫瑰的礼台上,这偌大的婚礼现场,这偌大的江城,唯独寻不见那个她想用余生凝望的身影。
安稳的眼眶泛起潮红,却只当自己嫁给了爱情,将那些未落尽的泪,都当作喜极而泣的珍珠。
“方默先生,您愿意取安稳小姐为妻吗?不管贫穷或是富贵。”司仪的声音如钟声回荡。
方默笑着低头将领口的黑色蝴蝶结理正,指尖微颤,仿佛触碰的是命运最后的砝码。他眼底的幸福不假,像晨雾中初绽的铃兰,清澈而坚定:“我愿意。”
宾客席间响起细碎的掌声在安稳听来,像春蚕啃食着桑叶。
“安稳小姐,您愿意嫁给方默先生为妻吗?不论贫穷或是富贵。”这次,安稳的沉默拉得格外漫长。
她望着方默伸出的手,那枚铂金婚戒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恍若一道镣铐。
眼前的一切都已模糊成斑斓的色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将方默的轮廓晕染成水彩画中朦胧的剪影。
方默温柔地抬手,指腹拭过她眼角泪痕时,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那枚寓意着终身不渝的婚戒即将套牢她的无名指,金属凉意渗入皮肤时,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愿意……”
她的尾音像一声叹息,消散在礼堂穹顶的浮雕之间。
宾客们的欢呼声如涨潮的海浪涌来,而她站在浪尖,却像被抽去了魂魄的提线木偶,只剩指尖残留着方默掌心的温度,温热得近乎灼人
就在交换誓言之际,礼堂的鎏金大门轰然打开,仿佛命运撕开了最后的帷幕。
方正文踏着的步子朝礼台逼近,每一步都踏碎了凝固的空气。
他倒也不是全然不要脸面的人,自己的便宜弟弟怕是早知道了自己那些腌臜勾当——那又如何?他才是方氏的大公子,那后来冒出的野种算什么?
方默瞬间将安稳护在身后,挺直着身子,指节攥得发白目光紧盯着这个消失已久的哥哥。
安稳抬头,目光直视这逐渐走近的方正文。
她想:若此刻没有方默挡在前面,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将方正文生生撕碎!那些被囚禁的日子里,那些她所遭受的屈辱,还有...那段破碎消散的爱情,此刻化作了灼烫的岩浆在胸腔里翻涌不止。
“正文,这些年你去哪儿了?”方振国踉跄着起身,苍老的身躯拦在儿子面前,声音带着颤抖。他生怕眼前的一切是场易碎的幻梦,怕这失而复得的儿子再度消失。
方正文却嗤笑着,眼底掠过毒蛇般的寒光,倏然抬手将父亲搭在肩上的手狠狠拍开。
呵,真是个会演戏的老子!喉间滚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喏。”方正文从怀里掏出一个厚重的文件袋,牛皮纸封口处凝着暗红的蜡印,仿佛封存着某种粘稠的罪恶。
他猛地将文件袋掷向安稳。
安稳伸手接住,指尖触到蜡印的瞬间,一股寒意直窜脊梁——她早有预感。
方正文随即笑着转身。
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声沉闷的声响从暗处传来——枪声炸裂!子弹穿透他的胸腔,血雾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熨在方正文灰白的西装上。
他脸上那象征着自由与轻蔑的笑容,骤然凝固成石膏像般僵硬的纹路,瞳孔里还映着未完成的野心。
周遭的宾客霎时陷入癫狂,尖叫刺破安稳的耳膜。
人群如惊鸟四散奔逃,高跟鞋踩碎玫瑰花瓣,西装革履在慌乱中刮蹭出狼狈的声响。
谁不惜命?在这血溅礼堂的时刻,所有体面与虚伪皆被撕成碎片,徒留腥甜的气息在穹顶下弥漫。
方正文踉跄着跪倒在地,胸口迸溅出雪花般的血沫。
他这才想起,密室里程思陈许诺他的自由...
视线开始模糊,他踉跄抬头,看着不远处逆着人流朝自己扑来的父亲、弟弟,还有那个没有血缘的继母。
张了张嘴,喉间却只涌出破碎的气音。
又是几声闷响从胸口传来,眼前的一切开始如走马灯般闪动:有童年时在母亲膝下嬉闹的自己,有早已香消玉殒的母亲,有实验室里那些泛着幽蓝光的药剂瓶……
“哥!!”“儿子”“小文”亲人的呼唤声如隔水传来,遥远而扭曲。
“安...稳,是我错了。”大口大口的鲜血溢出,断断续续的忏悔顺着血液流出:“当年...你打碎的...药剂是真的,我给...陈老的药...是你父亲实验室里的半成品...对不起...方默...从小到大,我什么都要要...什么都要抢...”话语戛然而止,瞳孔里的光渐渐涣散。
假的?为什么要给陈老爷子药?安稳的指尖颤抖着撕开文件袋,失控的力道将牛皮纸撕得裂开,那一份份资产转让文件被风吹得如断翅的蝴蝶四处飘散。
转让人那一栏赫然写着三个飘逸的字——程思陈。
一张轻薄带着字迹的纸张如同千斤重的铅块滑落在地,要不是方默眼疾手快搀住,她恐怕要随着那纸张一同跌坐下去。
他扶住她发颤的肩膀,掌心传来她冰凉的体温,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了。
礼堂穹顶的吊灯仍在旋转,投下的光影却如冰刃,将两人裹在刺骨的寒芒中。
《致亲爱的朵朵》
亲爱的朵朵,你还记得吗?三岁的你,穿着粉色的纱裙,在午后的病房里攥住我的衣角。很抱歉,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忘却了我们的过往,但你的模样,我永远记得。只是,朵朵,听说你要结婚了。你幸福吗?方默定是对你一定是极好的吧。没关系,只要你幸福,我也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