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雁来音信无凭 ...
-
看完背面的字。
钟明和喃喃道:“可惜……最后也没有等到。”
宿回勾起玉佩,一枚简单的白玉鸳鸯佩,精美流畅。或许是付洹的家传玉佩,也可能是他拼命做工攒钱买来的。
只是二人谁都没想到,这最后一面离别的如此之快。
这枚玉佩也放在暗柜里,不曾系到女主人身上。
“……”
‘’ 宿回握紧玉佩,垂下眼:“在这里耽搁了太长时间,我们得去城主府了。”
“至于这枚玉佩,”宿回收好了纸页,放回暗格里,迈步出了屋子,走向院外挖坑的芜儿:“我觉得只有你有资格决定它。”
芜儿默默听宿回讲述了来龙去脉,从她手里接过来玉佩:“卿,姐姐得。”
宿回点头:“对,这是大哥哥要送给qing姐姐的。”
芜儿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回到蜀茶树下,紧紧系在女子的腰带上。
女子已经青白的脸上隐隐有尸斑浮现,女孩儿仔细替她打理那墨黑的长发,只是那长发沾染了太多泥土,脏乱打结缠成了一团,女孩儿一点一点地梳理着,脸庞上有晶莹的泪水滑落,在地上,衣襟边洇出了一个个小圆坑。
游绥仰头:“下雨了。”
雨淅淅沥沥地飘落,无奈地垂泽大地,连同那段少为人知的感情一起浸润了芜儿。
玉白的鸳鸯游动,没有高大的屋檐瓦楞,没有双亲主持,此时此刻,在蜀茶树下,他们得以敬告天地,碧落黄泉想必也难以分离。
“啊,啊啊——”
芜儿扑在女子怀里,嗓子里撕裂着发出悲泣,她紧紧抓住女子的手,蜷缩在她身边流泪,任凭雨势渐大,冲刷着她们的身躯。
她连话都说不了,只有以那沉默的泪水来诉说自己的思念。
那哭声凄厉干哑,犹如野兽濒死一般回荡着,谷底的动物们听闻,也纷纷嚎叫着回应。
宿回几人没有撑伞,一同站在谷底任凭她发泄,静静的望着她浑身颤抖,痛苦地在女人身边挣扎。
直到雨越来越大,几乎要吞没那小小的身影时,终于有人动了。
从照走到她身边,怜惜地抚摸她的额头,轻声道:“好孩子。”
随即从照扶她起来,芜儿在她怀里挣扎着还要扑过去,突然后颈一痛,昏了过去。
宿回不容拒绝地砍晕了她:“久哭伤身。钟明和。”
钟明和给她服了丹药:“这样就可以了,风寒太重我给她加了药量。”
柳松松给那女子贴了符箓,她眼睛肿得更红了:“让她们这样一起留在树下吧,我布了阵法不会有事。”
游绥沉默的应了一声:“走吧诸位,让我们去朱府会一会他们。”
轰隆——
女人身着华服站在窗边,凝视着远处明亮的闪光:“今天的雷,格外的大啊。”
身边的侍女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座府邸的人早已习惯了沉默,无论是她,还是她。
女人继续凝望着:“城东方。”
她低低笑了:“今天晚上有贵客啊。”
那雍容美丽的面庞上没有一丝阴霾,依旧是那无懈可击的微笑,美丽端庄,犹如那精心描绘的美人图一样,远远高挂在墙上。
“今天晚上老爷去哪用膳了?”
毫无波动的语气,像是在问一只野狗去哪条街上睡了一样冷淡。
侍女福身:“是十一夫人那儿。”
女人,或者说玉茗勾唇笑着:“各位也听到了,何不赏脸进屋,用一杯热茶?”
嘀嗒。
浓重的水汽被人裹挟着,掀进了这装饰奢华的屋里。
数十位侍女一一捧来了座灯、热茶姜汤、巾帕等物,又熏热了暖炉放置在屋内。行走间无声无息,待一切妥帖后,又回到各自位置静默不语。
五人俱是一身雨水,刀戈冰冷森寒,出鞘冷冷直指玉茗。
宿回定定看着那端庄美丽的人儿:“玉茗小姐,下雨时应当紧闭门窗才是。”
“可不要贪图一时美景,寒了身子。”
玉茗一手抚着窗棂,低语:“小姐?真是很久没听过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蓦地笑起来,发间繁重的钗环碰出细碎的轻响:“哈哈哈哈,小姐!你叫我小姐?哈哈哈真是有意思……”
玉茗身体隐在阴影中颤动不止,那痴癫的笑仿佛是一个神经病人发出来的,尖刺、讥讽。
屋内只有她的笑声空荡荡的回响,侍女们依旧柔顺垂头,没有反应。
少时,她收了笑,冷冷揩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
游绥站在前方,纵使她突然状若疯魔也没有放下警惕:“为什么?你是城主府的人,没理由告诉我们。”
玉茗讽刺一笑:“我愿意,你管的着吗?”
她突然大刺刺的刻薄,游绥也依旧保持着涵养,那双暖色眼睛被烛光映得愈发明亮:“到什么程度?”
“全部,所有。”
玉茗施施然坐在上位,那双雕画精细的眼眸满是笑意:“我喜欢这位小哥,所以你们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我都会说。”
她一指宿回,姣好的面容笑意盈盈:“只要这位小哥回答我一件事就好,怎么样?”
游绥顿时警觉皱眉:“你——”
“哎,”宿回拍拍他,从游绥身后稳步越出:“一个问题而已,玉茗小姐想必不会为难我们。”
宿回略一点头行礼,被淋得湿透的身体在暖融融的屋内逐渐回暖:“大费周章地熏热屋子,玉茗小姐真是心细如发。”
她放松着身体,三两下走到玉茗面前,微笑俯身:“玉茗?小姐?你想问什么?”
她大胆的举动让后面几人一惊,柳松松手背到身后,从照和游绥握紧了刀剑,钟明和则紧张观望着,随时准备闪身让出地方。
少年疏冷的面容从容柔和,目光不躲不闪,和她对视的时候直白的惊人。
玉茗阖上眼,少年身上那股冷凉的清气和浅淡的花香更加明显了,带着勃勃的生机,冷得刺骨又暖得灼烫。
啊,玉茗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睛笃定道:“你去了城东的谷底。”
“是又怎样。”宿回直接承认了:“付洹死了以后有三四天没有杀人,很蹊跷。”
“我去查也不奇怪吧?”
玉茗闭上眼,深深吸气,胸口在阴影里不住起伏着:“她……还好吗?”
宿回观察她的表情,脸上微微一笑:“你问得是谁呢?”
玉茗指尖发白,手死死按在扶手上:“那个,那个女人,她怎么样了?”
玉茗表情复杂,像是希冀又像是悔恨,宿回慢慢撤回身,直立在她面前:“死了,割腕了。”
砰——
玉茗猛地起身,桌上的瓷碗被她衣袖带翻,滚烫的茶水溅红了她的手背,她却丝毫未觉。
低声重复着宿回的话:“死了?怎么会?”
“就这么死了……”
女人脸上没有表情,从一开始惊诧后脸庞又重归麻木,她缓缓扫视着屋内,没有漏过任何一个人,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别人听:“死了,真可惜……也真幸运。”
“人生啊,最简单的活法就是一死了之了。”
玉茗笑容哀戚:“我猜猜,她爱上了那个人吧,那个男人。”
“据说他们两情相悦。”
玉茗吃吃笑道:“果然。”
“世间事兜兜转转,大多逃不过情之一字。”
精美的脸庞晦暗下来:“两情相悦……咳,无所谓了。”
“这次,她也算是自由了。”
玉茗极快的平复好心情,抬手:“你们想知道什么?问吧?”
她又恢复成了之前那波澜不惊的样子,但宿回能感到,她比之前更棘手也更加无所顾忌了。
她转头半回身示意他们,几人领会上前,在堂内坐下。
侍女们端来了温热的姜汤和茶水,见他们不动,玉茗抿了一口:“不用紧张,没毒。”
钟明和拿银针戳了一下,确认道:“真没毒,毒了我也能治好你们。”
“我治不了,还有我们长老呢。”
钟明和笑眯眯地抿出来两个酒窝,他抬出来长老自然是为了提醒玉茗不要轻举妄动。
玉茗是个人精,怎么会听不出来这么明显的话,何况钟明和就是故意说出来给她听的。
不过她也不生气,抚着鬓边的碎发,慢悠悠道:“我对各位没有敌意,何必剑拔弩张呢?”
游绥依旧直白:“可你也并不站在我们身边,有些防备也是无奈之举。”
玉茗悠然道:“谁知道呢,这位小哥也太过警惕了,真是刺猬一样扎人呢。”
游绥微微一笑:“玉茗小姐难道就不是吗?若是真有诚意,何不开门见山?”
玉茗道:“还要如何坦诚呢?难不成要大张旗鼓迎各位进府吗?”
游绥:“大开门户,迎来送往,玉茗小姐待客之道确实光明磊落。”
……
他们俩打机锋的时候,宿回从储物戒里挑挑拣拣出一个上品香薰炉,也不知道闵霁哪弄来的,烘干人真是一绝,放到柳松松从照身边暖着。
钟明和眼巴巴看她,被她拍了几张火属性的符,热了一头汗。
她给游绥也拍了一张:“小嘴巴不说话。”
“现在我来问,游绥你歇着吧。”
宿回猛灌一口姜汤,辣得直皱眉:“那个自杀的女子是谁?”
玉茗端茶的手一顿,又放了下来:“我只知道她叫乌烟。”
宿回问她:“其他不知道?”
玉茗点头。
宿回又问道:“你们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玉茗轻轻笑了:“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
“你们明显认识,但交际不深,可能是因为你在城主府吧,不能在明面上交流?”
宿回曲腿靠在游绥旁边的桌子上,手上滴溜溜转着喝空的姜茶碗,眼中划过一抹狡黠:“难道你们是情侣?”
“还得是爱而不得的那种,不然她怎么一身伤,而你端坐在城主府的后宅里?”
玉茗一愣,游绥一口热茶呛住了,咳嗽不止,宿回给他拍背顺气:“怎么样怎么样?对吗?”
玉茗听她胡扯,不由得失笑:“真抱歉啊,猜错了。”
“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同为命不由己的可怜人而已,让你失望了吗?”
玉茗起身,重重叠叠的衣摆飘荡,她又站到了窗边,抚摸着一株正盛蜀茶:“她的来历我不清楚,但我们在银鹭城彼此依靠,也可以算得上是,朋友吧。”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迟疑了,轻轻摇摇头笑道:“这银鹭城里,女人身如浮萍何事都由不得自己。”
游绥终于缓过来了,轻轻戳了宿回一下:“那些来历成谜的女子,也是这样?”
玉茗轻轻点头:“是。”
游绥道:“她们不是银鹭城本地人,户籍却记在本地,你知道吗?”
玉茗微笑,没有直接回答:“竟然查到户籍了啊,还有其他的吗?”
游绥索性摊开了:“医案,上面没有她们的幼年记录,很明显。”
玉茗若有所思:“好问题,好漏洞,还有呢?”
游绥道:“连探查的符箓都查不出错误,她们的记忆有问题?”
“传说山中多妖魅,银鹭城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经常受到妖魅侵扰。”
“这妖魅会伪装成人,吸干亲近之人的气,但每晚都需要恢复本体才能炼化生气,所以才没有酿成大祸。”
“这妖魅名唤无相。”游绥起身,和玉茗对视:“所以几百年前就被人剿灭了,就算有漏网之鱼数量也不会有这么多。”
“我们之前就已经在医馆中找到了无相妖卵。”游绥抬手,几粒透明的卵种躺在他手心:“死妖卵可以入药,活妖卵说不定还能控制人呢?”
……
柳松松偷偷拽从照:“真的假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从照好像隐约听过:“我的记忆里好像确实有这个东西。”
系统给的记忆东拼西凑的,她勉勉强强记起来了:“银鹭城确实有这个记录吧,我听过主持说过这次的目的地妖魅众多。”
钟明和也偷偷跑这边:“有,我师兄师姐说宗门里都在猜测妖魅会不会趁机重新现世……”
他苦着脸:“哎呀,我没这样想过啊!”
三人面面相觑:“我以为是那个……”
“确实,我也感觉。”
“就是那个吧?”
“阿回,你觉得呢?”
柳松松问宿回。
宿回蹙眉,看看他们仨又看游绥,悄声道:“其实我也……”
“但游绥是那个啊,傲天啊!”柳松松对着手指:“那他是对的吗?”
宿回决定再听听:“万一有反转呢?”
游绥又瞥见几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抿了抿唇,慢慢握紧了剑柄:“和妖魅相关,但不完全是吧?”
“最起码这群女子不是妖魅变的,你们用什么东西控制了她们的记忆?”
“比如活的无相妖卵?”
叮——
系统:【检测到重要节点,请用户继续探索】
系统:【(^_^)】
宿回等人:!
出金了?
哇塞,龙傲天就是龙傲天,无视保底随手一抽都能出货。
系统刚上线提示后又立马下线,任凭几人怎么喊都没动静,又装死了。
宿回慢慢笑了:给我等着,迟早给你卸了。
钟明和直接飞扑向游绥:“好兄弟,爱死你了,来亲一个。”
柳松松拉着从照宿回蹦蹦跳跳的:“游绥!你太聪明了!我们都没想到!”
柳松松眼睛亮闪闪的:“从照宿回,是不是?”
从照脸上一抹笑,眉眼微弯:“确实聪明,可以啊游绥。”
“咳,没什么,都是大家一起找到的线索。”
游绥也很高兴,被他们夸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阿回也很聪明啊,我的思路能捋顺全靠他。”
宿回抱臂,冷咻咻的:“切,下次我会更先发现的。”
可恶,要不是因为他们是现代人,不了解修仙界的常识,这次肯定是她先赢!
柳松松一把捞她过来:“好啦,别气,终于快接近真相了。”
她看着玉茗,得意道:“怎么样?玉茗小姐,是不是大差不差?”
女孩儿尚且稚嫩的脸庞上笑容明媚,挽着垂鬓分肖髻,烟紫色的发带被窗边的风吹的飘摇,翩然似振翅的蝴蝶。
仰头看她的时候,眼睛天真明亮如星,真真如春风,似新叶。
玉茗失神望着她,缓缓伸手想要触摸她,柳松松警惕后退了一步,她又顿时回过神来:“抱歉,你和一个人实在很像。”
骄傲看人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不错,有些活的妖卵会被他们掺入饭食中,服用过久会渐渐淡忘记忆。”
“不过食用的量不会过多,只会忘到合适的范围。”
“为了避免有人依据记忆逃离此地,所以干脆连过去的身份一并抹消了,也方便他们控制。”
那道身影又浮现在她眼前,灵动的、活泼的、依旧鲜妍充满生机。
而她已经老了。
“想听故事吗?”玉茗转身看着外面的天空,一点点的晦暗下去:“你们应该会感兴趣。”
“听完了,雨也该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