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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虞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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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多,天光已开始收敛,像一块逐渐拧紧水分的灰蓝色绒布,将城市缓慢地包裹起来。
空气里悬浮着细小的、冰冷的尘埃,以及年关特有的,一种混合着期盼与倦怠的气息。
从盐场咖啡馆回市区的公交车摇晃而缓慢。
宋微和顾迟并排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车窗玻璃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隔绝了外面喧嚣的市声。
顾迟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羽绒服光滑的内衬边缘,心跳仍未完全从盐场平台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平复。
忽然极轻地吁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转过头,看向宋微,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
“宋微。”她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一些。
“嗯?”宋微立刻应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提了一下。
“有件事,”顾迟的视线落在宋微清澈的眼睛里,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重量。
“我之前没告诉你。关于,我为什么一定要接近赵启明,为什么需要那个‘强基计划’的名额。”
宋微屏住了呼吸。
她预感到,那扇一直对她若隐若现、通往顾迟内心真正世界的门,终于要被推开一道更大的缝隙。
“跟我爸有关。”顾迟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公交车的引擎声里,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撞入宋微的耳中。
“他以前也是个研究员,搞材料科学的。他去世前,倾注了全部心血在一个叫‘海螺’的项目上。”
“海螺?”宋微下意识地重复,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诗意的宿命感。
“嗯。”顾迟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又像是透过窗玻璃,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
“一种新型的高性能复合材料的代号。它很特别,设计理念非常超前,如果成功,应用前景会非常广阔。我爸对它抱有很大的期望,那是他的梦想。”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宋微能听出那平淡底下压抑的巨大情感。
她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但是,项目出了问题。”顾迟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关键的实验数据被窃取,核心样品被调包,专利被抢先注册,最后,甚至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巨额债务......所有的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崩塌。我爸他......”
她停顿了一下,喉结轻微地滚动,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砂砾感。
“官方说法是,他承受不住破产和债务的压力,选择了......自杀。”
宋微的心脏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顾迟放在膝盖的手背上。
那只手冰凉,且微微颤抖着。
但顾迟没有躲开,甚至翻转手腕,用指尖轻轻勾住了宋微的手指,像一个溺水的人本能地抓住浮木。
“但我从来不信。”
顾迟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起来,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宋微从未见过的、冰冷的火焰。
“我爸不是那样的人。他绝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所有,放弃我,放弃外婆。”
“所以......”宋微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所以,我找到了他留下的东西。”顾迟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借助氧气来支撑接下来的话语。
“一个加密的U盘,还有他留下的几句话。这一切的背后,是有人精心策划的构陷。而那个人......”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宋微脸上,眼神复杂得让宋微心慌:“就是赵启明。”
赵启明。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宋微的脑海里轰然炸开,掀起惊涛骇浪。
顾迟握了握宋微的手,缓缓说道:“当年你母亲在北航读书时,与我妈应该是好朋友。”
“现在我能查到的东西不多,但是我觉得,你母亲的车祸,或许。”
“不是意外。”
母亲对赵启明近乎盲从的推崇与畏惧,提及往事时的闪烁其词,看到顾迟照片时那骇人的反应,以及那个叫“许之清”的、母亲绝口不提的挚友......
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让宋微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并非仅仅为了顾迟,也为了那个被困在轮椅和过往阴影里多年的母亲。
“你确定吗?”宋微的声音带着颤抖。
“U盘里的内容,林夕姐帮我破解了一部分。”顾迟没有直接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里面是我父亲的研究日志和私人备忘录。记录了他如何发现数据异常,如何察觉赵启明的窥探,如何对质,以及后来如何被威胁、被栽赃......他说,‘赵已布好局,要赶尽杀绝’。”
“他让我妈带我走,永远别回来。”
顾迟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巨大的疲惫,也像是在说服自己,“那不是抛弃,宋微。那是他最后能想到的,保护我们的方式。”
“至于你母亲的车祸真相,也只能从赵启明入手了。”
真相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剖开在眼前,宋微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她用力反握住顾迟的手。
“所以你要?”她几乎不敢问下去。
“我要拿回属于我父亲的东西。”
顾迟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像淬火的钢,“我要赵启明付出代价。而进入他的核心团队,是接近真相、拿到最直接证据的最好机会。我不能失败。”
公交车报站声响起,快到她们要下的站点了。
“那......你妈妈呢?”宋微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顾迟沉默了片刻,车窗外的灯光在她脸上飞快地掠过。“我不知道。父亲留下的信息里,只让她带我走。林夕姐还在查。但我想,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她的声音里没有过多的怨恨,只有一种深切的,被岁月打磨过的茫然与伤痛。
车停了。两人随着人流下车,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
站在熟悉的小区门口,却仿佛站在了一个全新的、充满迷雾与荆棘的世界入口。
宋微看着顾迟,看着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脆弱与坚毅交织的复杂神色,心中那股想要保护她、想要与她共同面对的巨大冲动,终于冲垮了所有犹豫和恐惧。
“顾迟。”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正面看着顾迟,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
“我们一起。”
顾迟微微一怔。
宋微的脸颊有些发烫,但她强迫自己说下去,“不只是因为你。也因为......我妈妈。她和许之清阿姨,和你爸爸的事情,一定也有关系。”
“我不能让她继续活在赵启明编织的谎言和恐惧里。我也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她的眼神明亮而灼热,带着近乎执拗的勇气。
那不再是受惊小鹿般的慌乱,而是守护珍视之物的决绝。
顾迟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双深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冰层裂开,露出底下柔软而滚烫的岩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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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迟踢掉鞋子,赤脚踩在温润的地板上,像一只寻求归巢的倦鸟。
客厅里,外婆许文初正靠在沙发上,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就着落地灯的灯光,缓缓翻阅着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硬壳笔记。
她的神情专注而柔和,仿佛沉浸在另一个遥远的时空里。
“外婆,我回来了。”顾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囡囡回来啦?”外婆闻声抬起头,眼镜滑下鼻梁,那双时而清明时而茫然的眼睛,此刻,那里面漾着温和的笑意。
“吃过饭了吗?厨房里温着汤。”
“吃过了。”顾迟应着,走到沙发边,很自然地挨着外婆坐下,将身体微微靠了过去,额头轻轻抵在外婆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外婆身上有股好闻的、淡淡的书卷气和温软的味道。
她笑了笑,没问顾迟怎么了,只是腾出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外孙女的后背。
顾迟的目光落在外婆膝头的笔记本上。
深蓝色的封皮,用白色墨水写着工整的钢笔字,许文初,是外婆的名字,下面写着的年份,墨迹已有些晕开。
“在看什么?”顾迟的声音闷闷的。
“随便翻翻,都是些老黄历了。”外婆许文初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悠远。
“以前记性还好时写的东西,现在倒要靠着它们,才能想起点东西喽。”
顾迟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那些脆弱的纸页。
纸页翻动间,一股更陈旧的墨香和时光的气息散发出来。
里面大多是些读书心得、诗词摘抄,间或夹杂着一些生活琐碎的记录,字迹娟秀工整,是外婆的手笔。
忽然,一张对折的、明显不同的纸张从笔记中滑落。
顾迟下意识地接住。
展开,是一首用钢笔书写的小词,笔力遒劲,洒脱不羁,与外婆的字迹截然不同。
《虞美人·有春声》
清樽欲酹中宵月,余梅坼碎雪。
寒澌半泮水云迢,欲听空山万籁入清寥。
烟绦渐吐江花早,江练曳云杪。
忽闻千嶂鹊莺啼,恰有三分春色染缁衣。
词末有一行小字:“北天于丙辰年春,赠文初。”
顾迟的心轻轻一跳。
“北天”——外公苏北天。
她几乎没有外公的印象,只在照片和外婆偶尔零碎的话语里知道,那是一位才华横溢,性情洒脱的历史系教授。
“外婆,这是,外公写的?”
许文初凑近了些,眯着眼看了看,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温柔至极的弧度,眼中的迷雾似乎被这熟悉的字迹驱散了许多。
“是啊,是你外公写的。那时候......我们刚认识不久。他呀,就爱写这些酸溜溜的东西。”语气里是嗔怪,却裹着蜜一样的怀念。
“写给你的?”
顾迟看着那句“恰有三分春色染缁衣”,心里似乎能想象出当年年轻的外公,大概是看着同样年轻的外婆,觉得她便是灰暗世界里唯一的春色吧。
“嗯。”许文初轻轻点头,拿过那张纸,指尖极温柔地抚过墨迹,仿佛还能触碰到落笔时的温度。
“你外公这个人呐,看着潇洒,没什么在乎的,其实心细得很。他说我名字里有‘文’有‘初’,就像春天伊始,万物始文,说他这个人都快被我染上春色了......”
许文初的声音低缓,陷入了更深的回忆里。
“后来有了你妈妈,他宠得跟什么似的,说之清这名字好,像山涧的水,还说我们的宝贝,得随你的姓,叫许之清,比随他姓苏好听......”
顾迟静静地听着,靠在外婆肩头。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透过外婆的回忆,触摸到那段充满书香、爱意与温情的往日时光。
而母亲的名字“许之清”,也从此承载了双份的、沉甸甸的爱意。
这份爱,让后来突如其来的破碎,显得更加残忍。
“外婆,那后来外公呢?”
许文初闻言,眼睛一下暗淡下去,浅浅叹了口气,有些梗嗓地说道:“在你小时候,生了病,走了。”
跟顾迟记忆里的一样。
每当问及母亲与外公,外婆和小姨都用这种听腻的说法回应,但她不信。
窗外的夜色有些浓了,远处的霓虹光晕模糊地映在玻璃上。
顾迟轻轻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走到自己房门前。
外婆的回忆像一道温暖却短暂的光,照亮了过往,却也让现实的冰冷更加刺骨,她需要知道,在那场破碎之后,活着的人到底怎么样了。
她真的不想等了。
她拿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小姨”的名字上徘徊了片刻,最终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前的忙音,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上。
响了很久,就在顾迟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那边终于传来了许婧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忙。
“小迟?怎么了?”许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似乎预感到顾迟很少主动打电话给她,必定有事。
顾迟抿了抿唇,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上,语气尽量维持着平时的冷淡,却又不可避免地泄露出一点生硬的、别扭的期待。
“过年。你回来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要回来。怎么了?有要紧事吗?”许婧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探究。
“嗯。”顾迟应了一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蓄勇气,声音更低了些,“有点事,想问你。”
她没说什么事,但那份不同寻常的郑重,透过电波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许婧在那头又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复杂了许多,混杂着疲惫和了然,或许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好。等我回去...再说。”
电话挂断了。
忙音响起。
顾迟握着手机,久久没有放下。
她转过身,看见外婆又戴起了老花镜,正就着灯光,出神地看着外公那首《虞美人》,手指轻轻在纸上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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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迟挂断电话后,听筒里只剩下急促的忙音,像心跳过后的余悸。
许婧却仍保持着接听的姿势,在灯火通明却空旷冷清的办公室里,怔怔地站了许久。
窗外是江城春节的夜景,霓虹闪烁,勾勒出城市的繁华轮廓,却照不进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顾迟那句生硬却带着期待的“有点事,想问你”清晰的把一层护罩打破。
她知道,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了。瞒了这么多年,护了这么多年,那份曾经把一家人压垮的真相,终究到了必须由她亲口揭开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转身走回宽大的办公桌后。
桌面整理得一丝不苟,唯独电脑亮着屏幕,上面并非公司报表,而是一个复杂的监控界面,数个小小的窗口里,数据流无声地滚动着,其中几个窗口的标签,写着“赵启明”、“研究院”等。
她没有立刻处理工作,而是指尖有些发颤地操作了几下,点开了一个加密的通讯软件。
列表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联系人,头像是一片冰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麓。
视频请求发了过去。
等待接通的间隙,许婧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几声轻响之后,视频接通了。
屏幕那端出现的,是一个看起来比许婧更要清瘦几分的女人。
她似乎也在工作,背景是一间堆满了书籍和文件书房,却并不杂乱,远处还能看到一个挂着分子结构图的白板一角。
她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与顾迟有着惊人的相似,深邃而冷静,却比顾迟多了几分岁月磨砺出的坚韧与沉淀,也掩藏着更深重的疲惫。
她的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角,透着一股常年沉浸于研究的学者气质。
这便是许之清。
她看到许婧,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喜悦,只是微微蹙了下眉,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小婧?国内这个时间,应该是晚上,你还没休息?出什么事了?”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一点轻微的电流杂音。
“姐”许婧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没什么大事,就是,刚刚和小迟通了电话。”
屏幕那端的许之清,在听到“小迟”两个字时,正在翻动文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穿透屏幕,仿佛要看清许婧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怎么了?”许之清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快了一点。
“她问我过年回不回去。”许婧顿了顿,补充道,“还说,有点事要问我。”
许之清沉默了。
她缓缓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眉心,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瞬间卸下了一层坚强的外壳,流露出深深的倦怠。
“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许之清的声音低了一些。
“恐怕不止是察觉。”许婧苦笑一下,“那孩子,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敏锐得多,也固执得多。我怀疑,她可能已经通过别的途径,知道了一些关于爸,还有姐夫的事情。”
许之清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与痛楚。
“我知道,还是来了。”她喃喃道,不像是在问许婧,更像是在对自己陈述一个早已预料却始终不愿面对的事实。
“姐,这不是你的错。”许婧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说了无数遍的话,但此刻听起来却有些苍白。
“不是吗?”许之清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极度苦涩的表情。
“把她扔在国内这么多年,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么多,让她在仇人眼皮底下长大,小婧,这份亏欠,我丢不掉。”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屏幕里只能看到一片浓重的夜色和窗玻璃上反射的室内灯光。
“我每天泡在实验室里,拼命地想快点,再快一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抵消一点心里的负罪感。可我知道,这远远不够。”
许婧看着姐姐清瘦的侧脸,心里同样堵得难受。
她知道姐姐在国外的日子绝非易语,这些年许之清在巨大的压力迅速衰老,生过几场大病,却从未跟自己抱怨过一句。
就连许婧公司的初始资金都是许之清提供的,可以说,在苏北天去世后,许之清一个人扛起来了一个家。
“公司这边,”许婧转移了话题,汇报起项目,“我们监测到,赵启明那边的进度非常快,他很可能计划在高考结束后就正式发布。”
许之清闻言,重新戴上了眼镜,眼神瞬间恢复了研究者的锐利和冷静。
“嗯,我这边也差不多了。最后的验证数据刚出来,一切顺利。论文和样品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他那边的消息。”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和决绝的意味。
“这一次,我要他身败名裂。”
姐妹二人隔着千山万水,通过冰冷的屏幕对视着。
她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牺牲,太多的离别,太多的亏欠,但共同的目标和那份血浓于水的羁绊,又将她们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回去吧,小婧。”许之清最终开口道,声音缓和了些。
“回去把该说的,都告诉小迟。她有权知道一切。也是时候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替我,看看她,也看看妈。”
“我知道。”许婧重重地点了下头,“你放心。”
视频通话结束。
屏幕暗了下去,重新映出许婧自己疲惫却坚定的面容。
办公室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
许婧知道,她短暂的休息结束了。
她即将返回那个充满回忆和伤痛的家,去面对那个她亏欠良多的外甥女,去亲手揭开那道血淋淋的伤疤。
大多数时候,我们不敢把真心放在案上,任人观瞧,任雨打风吹的做法,叫做软弱。
但有一天,有人摊开手掌,亮出那些蜿蜒的,羞于见人的疤痕,向你露怯地展现那些至今都隐隐作痛的部分。
这又需要何等的胆魄。
许婧关掉监控界面,合上电脑,拿起外套和车钥匙,走向门口。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清晰,坚定,一如她将要面对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