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衣料定规,锁途无终 ...
-
辰时的阳光渐渐爬高,揽月院的石榴树芽又抽了些新绿,嫩生生的,映着窗棂,把屋里的暖光分得细碎。萧彻转身离开后,苏晚才悄悄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收回来,指尖无意识蹭着锦缎裙摆——他掌心的温度太烫,像烙铁,印在她手背上,连带着小腹都隐隐发紧。
“姑娘,侯爷吩咐的燕窝炖好了,奴婢给您端来?”青禾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方才萧彻走时特意交代,燕窝要看着苏晚喝下去,她不敢怠慢。
苏晚摇摇头,往软榻里缩了缩,后背抵着暖炉边的锦垫,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放那儿吧,等会儿再喝。”她现在闻不得甜腻的东西,燕窝炖得再软烂,也觉得腻得慌,更何况是他特意吩咐的。
青禾不敢劝,端着描金的燕窝碗进来,放在窗边的小几上。碗是官窑的白瓷,描着缠枝莲纹,碗沿还冒着热气,燕窝的甜香飘出来,苏晚下意识皱了皱眉,偏过头,目光又落回石榴树上——枝芽间有只麻雀蹦跳,能自由飞,真好。
这一等,就等到了午时。萧彻处理完公务,回来时手里拎着个紫檀木的匣子,玄色常服的衣摆扫过门槛,带进一阵风,却瞬间被屋里的暖炉烘得没了凉意。他第一眼就扫到小几上的燕窝碗,纹丝未动,连热气都散了。
“怎么没喝?”萧彻把匣子放在桌上,声音沉了沉,走到软榻边,伸手就去端燕窝碗,“李大夫说你胎气弱,燕窝最补,你偏不喝?”
苏晚赶紧起身,想往后躲,却被他伸手按住肩膀,动弹不得。“我……我不饿,也不想喝甜的。”她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大半张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他又提“孩子受影响”,怕他又扯出林家人。
“不想喝也得喝。”萧彻没给她拒绝的余地,拿起银勺,舀了一勺燕窝,放在嘴边吹凉,递到她唇前,语气冷硬,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制,“张嘴,这是御膳房送来的血燕,寻常人喝不到,你别不知好歹。”
苏晚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睫毛颤得厉害。她知道“不知好歹”这四个字的分量——他给的,她必须要,不管喜不喜欢,就像他给的枷锁,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戴着。僵持了片刻,她终是没敢再犟,微微张嘴,把燕窝含了进去。
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苏晚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才没吐出来。萧彻一勺接一勺地喂,银勺碰到碗沿,发出“叮”的轻响,像在敲她的心。他喂得慢,每一勺都吹凉,却没给她喘息的机会,直到把小半碗燕窝喂完,才放下碗,伸手擦了擦她的嘴角:“这才乖。”
苏晚偏过头,想躲开他的触碰,却被他捏住下巴,强迫转回来。他的指尖还沾着燕窝的甜香,蹭在她嘴角,腻得她心慌。“那个匣子,是给你的。”萧彻指了指桌上的紫檀木匣子,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命令,“打开看看。”
苏晚没动,青禾赶紧上前,小心翼翼打开匣子——里面铺着明黄色的绒布,放着几匹料子:蜀锦的正红,云锦的石青,还有一匹银狐绒的白,都是做侯府少奶奶衣裳的料子,匹匹贵重,连料子的纹样都是按品级定的,正红上绣着凤凰,石青缀着云纹,是诰命夫人才能用的规制。
“李裁缝一会儿就来,给你量尺寸,做几套新衣裳。”萧彻的手指划过那匹正红蜀锦,眼神里满是占有欲,“等我请旨的折子批下来,你就是侯府少奶奶了,衣裳得按规矩来,不能失了侯府的体面。”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攥紧了裙摆,锦缎被她攥得发皱:“我不要做少奶奶,也不要这些料子,我穿以前的衣裳就好。”以前的素色襦裙,虽然简单,却至少让她觉得自己还是苏晚,不是被侯府规训好的“少奶奶”。
“由不得你。”萧彻的语气又冷了下来,捏着她下巴的力道重了些,“你是我萧彻的女人,是我孩子的娘,就得穿这样的衣裳,做这样的位置。苏晚,别再跟我犟,犟也没用,只会让你自己难受。”
他松开手,把那匹正红蜀锦拎起来,搭在苏晚的肩上——红色太艳,衬得她脸色更白,像朵被强行染了色的白梅。“你看,这颜色多好看,配你。”萧彻的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却没看到苏晚眼底的抗拒,像结了层冰。
没一会儿,李裁缝就来了,穿着件青布长衫,手里拿着软尺,躬身行礼:“老奴见过侯爷,见过苏姑娘。”他是京城里最好的裁缝,专给侯门贵族做衣裳,规矩懂的透,一眼就看出那匹正红蜀锦的用场,不敢多问,只等着萧彻吩咐。
“给她量尺寸,按少奶奶的规制做,领口绣凤凰,裙摆缀云纹,料子就用这匹正红和石青。”萧彻坐在椅子上,手指转着玉扳指,目光紧紧盯着李裁缝的软尺,生怕他量错一分,“宽松些,她怀着孕,别勒着。”
李裁缝赶紧应下,拿着软尺走到苏晚面前,小心翼翼量着。软尺绕在她腰间时,苏晚下意识往回缩,却被萧彻冷声喝住:“别动,让李裁缝量。”她僵在原地,任由软尺在身上绕来绕去,像被绳子捆着,连呼吸都不敢重。
量完尺寸,李裁缝躬身退下,临走时还不忘拎走那几匹料子,脚步轻得像怕惊着屋里的人。萧彻走到苏晚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孕肚,动作比刚才喂燕窝时轻了些,语气却依旧冷硬:“孩子今天乖不乖?刚才喂燕窝的时候,他没踢你吧?”
苏晚摇摇头,没说话——孩子刚才动了,踢在她心口,像在替她难受,可她不敢说,怕他又说“孩子想爹了”,怕他又把孩子当成锁住她的理由。
萧彻没在意她的冷淡,伸手把她抱起来,往床边走。床上铺着新换的锦被,是石青色的,绣着暗纹,也是按少奶奶的规制换的。他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睡会儿,下午我让厨房给你做清炒笋,清淡,你应该能吃点。”
苏晚闭上眼睛,没回应。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伸手又摸了摸她的孕肚,才起身离开,走时特意嘱咐青禾:“看好姑娘,让她睡会儿,醒了就把清炒笋端来,她要是不吃,就来告诉找我。”
“是,侯爷。”青禾躬身应下。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苏晚却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纱帐——石青色的纱,绣着细碎的花纹,和她身上的锦被一样,都是侯府的颜色,都是锁住她的颜色。她伸手摸了摸肩上残留的蜀锦触感,又摸了摸小腹,心里一片麻木。
她不要正红的凤凰衣,不要石青的诰命裙,不要什么侯府少奶奶,她只想穿素色的襦裙,在乌镇的河边喂喂鱼,和清月一起摘薄荷,可这些,都成了奢望。萧彻给她的,都是他想给的,不是她想要的,就像他的爱,是强制的,是霸道的,是让她喘不过气。
傍晚的时候,萧彻回来,果然让厨房做了清炒笋。他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喂她,像喂燕窝那样,不容拒绝。苏晚乖乖吃着,笋很嫩,却没什么滋味,和这日子一样,淡得像水,却又被强制加了很多“料”,腻得慌。
“李裁缝说,衣裳半个月就能做好,到时候正好赶上封诰的旨意下来。”萧彻喂完最后一口笋,擦了擦她的嘴角,语气里带着满足,“等你穿上正红的衣裳,戴着凤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少奶奶了,这辈子,都别想再走。”
苏晚靠在床头,没说话,只是闭上眼睛。夕阳的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她脸上,暖烘烘的,却暖不透她心里的凉。她知道,衣裳做好了,旨意下来了,她就彻底成了侯府的人,成了萧彻的所有物,连一点点想逃的念想,都不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