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棋逢对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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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以宁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大好。
也许是因为迟迟未能为主上拿到虎符，她夜夜难以安枕，心中难安。
眼见胡桃的病情一日日好转，她自觉再也耽搁不得，便以晋州老家的表亲过世为借口，告假返乡，实则一出城就调转马头，日夜兼程赶往京城，伺机抢夺虎符。
京城的街巷里，临湘公主得到虎符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江以宁才在京城落脚一日，就已听说了四五种不同的说法。
在公主府蹲守半日无果后，江以宁只得借着在饭馆吃饭的功夫偷偷听着邻桌几个醉汉的言语，希望能捕捉些有用的情报。
“要我说，咱们上头那位，还真未必能比得上临湘公主的本事。”
一名微胖的中年男人越说越起劲，手指在空中用力地比划着
“前朝那枚虎符早已失踪多年，可公主一出马便轻松寻了回来。还有前阵子宫里头侍卫闹腹泻，一夜之间倒下一大片，也是公主连夜派人诊治，亲自盯着煎药派发。这份能耐，实在难得……”
“原来去宫里住着了。”江以宁小声默念道。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同桌的友人急忙按住他的手，紧张地环顾四周。酒馆里人声嘈杂，邻桌已有几道目光投来。
可那中年男人显然已经上了头，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提高了嗓门：
“我怕什么？照这个势头下去，羽林军迟早也得归公主掌管！咱们这位皇上，治国理政的本事，还不如一介女流！”
这话一出，整个酒馆突然安静了几分。友人的脸瞬间煞白，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江以宁在角落里静静坐着，茶已凉了，杯底只剩些残渣。她觉得听得差不多了，便抬手朝店小二招了招。
“结账。”
店小二肩上搭着汗巾，一路小跑着过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
江以宁数出几个铜板递过去，顺手理了理衣襟，起身朝门外走去。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她那清瘦的身影就已融进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里，再寻不见。
皇宫内，已经过了午休的时候，白羽却依旧醒着，倚在窗边，眼底带着一丝倦色，显露出几分难掩的不安。
“城里面的百姓怎么说？”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映王垂手坐在一旁，略一迟疑，才回话道：
“临湘公主得到虎符的事，京城里已经传开了。茶楼酒肆里，连说书人都将其编成了段子，日夜传唱。百姓们听得……倒是十分开心。”
“我不是命你封锁消息么？怎么反倒闹得满城风雨？”
映王连忙低下头。
“皇兄明鉴，您吩咐之后，臣弟立刻派人去办了。可那日临湘公主在百官面前手持虎符，声势浩大。众目睽睽，实在难以尽数遮掩。”
白羽闭上眼，烦躁地叹了口气。
“不过单靠几个官员，消息应当传不了这么快。臣弟猜测，是临湘公主在背后推波助澜，故意将此事散布出去。”映王见白羽烦躁得很，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小心补充道。
“临湘蛰伏多年，暗中培养了不少眼线，从前是我小看她了。”白羽随手拿起手边的一卷奏折，瞥了两眼，随即不耐烦地摔在地上。
“她这几日就真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没有。公主这几日异常安静，整日只与几个贴身侍从在府中取乐。”映王垂首答道。
“朕原以为她会按捺不住，主动来讨要兵权，我们便可依你先前所提的计策，鼓动群臣反对。谁知她竟真能沉得住气，倒让我们无计可施了。”白羽一掌重重拍在案几上，指间的玉扳指与硬木相撞，发出几声沉闷的声响。
映王连忙上前一步，温声劝慰道：
“皇兄息怒。”
他待白羽气息稍平，才继续道：
“臣弟以为，与其这般被动等待，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哦？”白羽抬起眼，“怎么个主动出击法？”
……
宫中近日流行一种名叫“藏勾”的游戏，其中一队将一个小物件藏在某一人手中，让另一队猜测这物件在谁的手里。今日日头正好，白霄便从其他宫女处学了来，在自己的宫殿中和阿菊和江以清玩。
“公主来猜吧，我们藏好了。”
白霄闻声转过身，阿菊和江以清都抿着嘴，眼角弯弯的，一副想笑又强忍着的模样。
“让我来猜猜，这戒指在谁手里呢？”白霄故意拖长了语调，两人笑得更厉害了。
“在你手里吧。”
她先走到江以清面前，伸手轻轻搭在他握起的拳头上。他的手指收得有些紧，骨节微微凸起。
江以清摇头，语气平静。
“公主，戒指不在我这里。”
白霄端详他的神情，将信将疑，又转身来到阿菊身边，同样用手轻触她的拳头。阿菊的拳头松松握着，指尖柔软，不像藏着硬物的样子。
“你倒是学会骗人了。”白霄再度看向江以清，朝他伸出手，语气笃定，“快把戒指交出来吧。”
江以清眼底漾开笑意，温声道：
“公主既然认定了是我，可就不能反悔了。”
“绝不反悔。”白霄说着便要去掰他的手指，他却已主动摊开了掌心。
那掌心里空无一物。
“戒指在我这里，公主输了！”阿菊将手掌一摊，那枚戒指正静静躺在她手心。她笑着递给白霄，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公主平日那样聪明，真没想到居然会输给我们。”
白霄伸手，指尖在她额上轻轻一点：“就你话多，再这样我可真不玩了。”
阿菊收了笑，神色渐渐沉静下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公主这几日似乎没再提羽林军的事了。”
听到阿菊这么说，白霄也逐渐收敛了笑容，叹了一口气。
“眼下我刚得虎符，朝堂上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时候但凡稍有动作，只怕有人便恨不得立刻将我生吞活剥。倒不如像这两日，暂且松快些。等百姓议论的声音再响一些，他们为了平息物议，自然会想办法。”
白霄摇了摇头，幽幽道。
“不提了，难得清闲，我们继续吧。”
白霄扶着阿菊重新站定，打算再来一局，殿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李公公领着几名小太监缓步走入，朝她躬身一礼。
“公主，陛下今晚设宴，邀请了首相与几位股肱之臣，特命奴才前来，请您务必出席。”
白霄兴致正浓，闻言不由得有些扫兴。
“有劳李公公回禀皇兄，我手头尚有公务未结，今晚的宴席，只怕是去不成了……”
“公主先别着急拒绝。”还没等白霄说完，李公公先一步打断了白霄的话，“陛下特意交代，关于虎符一事，今晚有要事宣布。奴才觉得，公主还是亲自走一趟更为妥当。”
白霄略感意外。她没料到白羽这么快就有了应对，想来必是映王在背后出谋划策。她想了想，答道：
“既然如此，我今晚会去的。”
宴席的时辰很快便到了。白霄领着阿菊与江以清步入布置妥当的厅中，只见白羽与映王已经落座，杨贺、木云峥和几位朝中重臣也各自安坐其间。
“人既然齐了，便传菜吧。”白羽话音落下，一列宫女悄步上前，依序为众人布菜。他的目光在席间转了一圈，最终停在映王身上。
“你瞧瞧你，身为亲王，坐那么远做什么？还不快坐近些。”
木家对映王留京本就颇有微词，映王原想避在远处，尽量不惹人注意，没料到皇帝竟当众点了他。
白羽身旁只有两个位置，一个是木云峥，另一个是首相杨贺。这木云峥肯定是请不动的，那就只能对不住首相大人了……
“杨贺，”白羽开口，“你同映王换一换，让他坐近些，朕也好与他说说话。”
白羽此话一出，杨贺的脸色便不易察觉地暗了下来。
映王本是戴罪之身，此刻除了府邸和空有的封号早已与庶人无异，甚至都不应该出现在这皇宫里。杨贺身为当朝首相，自不必对他礼让，可眼下皇帝的举动，倒叫杨贺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
两名内侍悄步上前，利落地撤下杨贺面前的碗筷杯盏，又迅速将映王的用具移了过来。杨贺始终未发一语，起身离座，走向映王原先那张偏远的席位。
果不其然，他一路走过去，席间便有几声低低的嗤笑传来。
“我听闻皇兄近日颇为重视映王，甚至连奏折都让映王先行批注，本还以为是谣传。今日亲眼得见，倒叫我不得不信了。”白霄自然是不能忍受别人在众人面前羞辱自己提携的人，待杨贺落座，便说道。
“映王昔年所为……按常理，确实不该列席此等场合。”见白霄先开了口，几位老臣也缓缓补充道。
席间一时静默，只听见烛火微微噼啪作响。众人目光皆悄悄投向主座上的白羽。
白羽此时却轻轻咳了两声，将茶盏搁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映王既已知错，也肯用心为朝廷分忧，能替我料理些政务，已是很好的结果了。”
“今日召诸位前来，其实是为商议临湘公主取得虎符一事，想问问大家的意见。”
一听这话，席间几位大臣都明显竖起了耳朵，白霄也提神听着，想看看他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依照旧制，虎符在手，便可号令羽林三军。这是从前朝便定下的规矩，诸位想必都清楚。”
席间响起几声附和的低语，众人纷纷点头。
“临湘公主虽得虎符，却从未真正执掌过兵权。如今朝中对此议论颇多，有大臣担心公主缺乏带兵经验，难以服众，既如此，朕有一个提议：由朕亲自指派一批人手，交由临湘公主训练。若公主能在两月之内，将他们训练成一支能与羽林军任意一部抗衡的精锐，届时再将羽林军交予公主统领，想必朝野上下都不会再有异议。”
他微微前倾身子：
“不知皇妹意下如何？”
白霄听着，一时倒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了。
若此刻回绝，便是明着驳了皇帝给的机会。皇帝既开了口，自己若不接，反倒给了他借题发挥的余地，往后在这件事上只怕更加被动。可若是应下……训练的人选全由皇帝亲自指派，其中艰险，可想而知。
这一招，确实高明。
权衡再三，白霄知道自己并无退路。她定了定神，声音平稳：
“但凭皇兄安排。”
身后的江以清听出白羽是在故意为难，认真思索片刻后，微微倾身，将手轻轻按在白霄的后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公主别慌，我有办法。”
白霄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她眉宇间那份淡定自若的气度，倒让白羽心下一顿，不由得怀疑起这步棋是否真能如预想般奏效。他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映王。
映王缓缓摇了摇头，示意一切仍在掌控之中。
宴会即将结束，此时的江以宁已在房梁上秘密监视了数个时辰。白霄不便将虎符留在宫中，只得贴身携带，觥筹交错间，倒叫江以宁恍惚看见了一秒。
只这一瞬，江以宁立即翻身而下。席间顿时惊叫四起。
“有刺客！”江以清第一个反应过来，闪身护在白霄身前。
“护驾！”李公公失声尖叫，侍卫们从四面涌来，将白羽团团围住。
江以宁的目标并不在皇帝身上，她轻盈地避开江以清，直扑白霄身前，右手精准地探向那宽大常服下微微凸起的位置。
虎符近在咫尺，白霄急退半步，江以宁顺势侧身，下一秒便要抓住那枚虎符。
“砰——”
窗外有烟火升空的声音，这是青烟的撤退信号。
江以宁心中满是不解，不知为何要突然撤退，但还是还是迅速收起攻势，随后一溜烟逃走了。
“就差一点……我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撤退？”回想起刚才的经历，江以宁有些不甘心。
发送撤退信号的人是江以宁在青烟最好的姐妹，代号彩星，此刻正蒙着面，与江以宁在无人的房檐上相会。
“主上传来新令，说虎符不必取了，就让它留在临湘公主手中便是。”彩星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江以宁，“这是主上给你的，快拿着。”
江以宁打开药瓶，里面是几粒深褐色的药丸。
“这次的任务我并未完成，怎么反而比平日还要多？”江以宁数着手里多出来的药丸，疑惑地问道。
“我最近的任务做得还行，便多领了些，知道你日子不好过，就帮你添补了点儿。”彩星的目光落在江以宁憔悴的脸上，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下面如今却有一片乌青，“你脸色这么差，收下吧。从前你那样帮我，如今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谢谢你，彩星。”
江以宁有些感动。她将药丸悉数倒入口中，微苦的味道在舌尖漫开，体内隐隐作痛的不适随之缓解。
“那我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主上有说吗？”
彩星略微一顿，郑重说道：
“主上要你继续留在临湘公主身边，务必取得她的完全信任。”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棋逢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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