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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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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再细想这些,屋外便传来四更的打更声,梆子敲打在铜锣上,像是催命符咒一般敲打在两个人的心上。
时间不早了,两人片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动身赶往千丝楼。
再过一个时辰,千丝楼就要开始新的一天的忙碌,到时候行动必定受阻,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或许是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沈青禾反倒显得从容许多。
她跟在阿延身后,轻巧地避开巡夜人,熟门熟路地摸进账房,连自己都有些惊讶于这份适应能力。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一回生二回熟。
难不成自己真的有天分,天生就该做个江湖大盗?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眼下自己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很快收敛心神,专注在眼前的账本上。
火折子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沈青禾就着这昏暗的灯光,目光在密密麻麻的账目间游走,换了一本又一本,她拿起一个新的账本,起初是简单的浏览,忽然目光渐渐顿住——
这个账本记录了千丝楼近两年来,每月都有三笔固定的收入,没有记录售卖的商品,仅有收入,数额时大时小,却从未间断过。
这也太过于规律了,反倒显得可疑。
她取来算盘,将这几笔账目累加起来,得出来的结果总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到底是在那里见过呢,她转头看到远处阿延在微弱的灯光下的身影,突然想到,这个数目,好像与玉梭坊和赵宙往来的金额一模一样。
“阿延,你看这个。”有了这个想法,她转身就要去找阿延分享这个发现,却见对方也拿着一本册子匆匆走来。
两人默契的交换手中的证据。
沈青禾翻开阿延递来的册子,是一本绣娘花名册,记录了千丝楼近些年来绣娘们的名单,看起来并无异议。
起初她并未在意,直到翻到某一页,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宋沅芷。
但是转念一想,也是,阿芷之前也算是这里的绣娘。
突然,她在宋沅芷名字后面看到了一小串奇怪的符号,这些标注让沈青禾觉得万分奇怪。
真的是绣娘记录名单吗?
看起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她仔细比对,发现有的绣娘名字旁空空如也,有的却标记着一串奇怪的符号。
为何独独在某些名字旁标注着奇怪的符号?
这究竟是什么名单?
就在沈青禾凝神思索的时侯,外面传来脚步声。
阿延反应极快,瞬间熄灭两人的火折子,将她拉入怀中,隐入书架后的阴影里。
黑暗中,他坚实有力的手臂,以及胸膛传来的温度,都让沈青禾觉得的莫名心安。
待那小厮走远,阿延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沈青禾感受到动静,轻轻后退,而阿延则指向门口示意沈青禾该走了。
沈青禾刚想点头,突然想起来,两人刚刚藏身处的废料区还没有查看。
她扯了扯阿延的衣袖,指了指废料区,阿延明白他的意图,心照不宣的在原地等她。
在层层叠叠的绣品中快速的翻找着,突然一块绣着金蟾图腾的方巾引起了她的注意。看这样式,分明是京城的绣品的风格,与千丝楼的风格格格不入。
不知怎的,她觉得熟悉,虽然不知道在那里见过,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个东西很可疑,像是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似的。
她将方巾递给阿延:“这个很可疑,带上吧。”
移开方巾,底下露出一角绣品。只这一眼,沈青禾就僵在了原地。
而身后的阿延接过金蟾绣品时也怔了怔,但还是利落地收好。
他察觉沈青禾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伸手取出了那幅被压在下面的绣品。
这是一幅贺寿图,针脚细密,构图精巧,落款处赫然写着“锦云轩”三个字。
这幅绣品是当年沈府进贡的贺寿贡品,现如今却像废料一般,被随意的丢弃在此处,任凭灰尘覆盖。
沈青禾在看到绣品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便开始发抖,她努力想要平复情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指。
那些在她脑海深处的记忆,此刻如同潮水般涌来:父亲尽心尽力的监工,母亲日夜不眠的修改图样,整个沈府都为这幅绣品倾注了无数的心血,此刻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紧紧的咬住下唇,努力不让眼泪落下。
感受到她的异常,阿延无声靠近,轻轻的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让沈青禾渐渐找回理智,她轻轻挣脱阿延的怀抱,小心翼翼地将绣品叠好,珍重地收进怀里,声音沙哑:“走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而阿延始终在沈青禾的身侧,只要她一个眼神就能看到,仿佛在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他一直都在”
到沈府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他们直接去了宋沅芷的房间。
被唤醒的宋沅芷打着哈欠,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待看到两个人的装扮后,顿时清醒:“你们这是……”
“阿芷。”沈青禾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的事?”
在宋沅芷困惑的目光中,沈青禾将沈家的遭遇一一道来。
“他们竟敢如此无法无天!”听完这一切,宋沅芷气得浑身发抖。
“现在,我们找到了证据。”沈青禾示意阿延将搜集到的线索摆在桌上:“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三人就着烛光仔细研究起来。
沈青禾指着花名册上的符号:“阿芷,你还记得你是哪一天被卖出去的吗?”
“三月七日。”宋沅芷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就对了。”沈青禾的手指划过符号:“你看,这个标记代表三,后面的符号代表七。而我和阿延上次去千丝楼是十七日,前面的符号相同,后面的符号七也一模一样。”
听完沈青禾的推理,宋沅芷倒吸一口凉气:“所以,这些符号记录的是绣娘被贩卖的日期?”
“对。”沈青禾点点头。
眼下这个花名册已经有了眉目,那那个账本呢,又是何意?
“那这个账本呢?”宋沅芷手指向账本。
三个人目光在账本上流转,突然在空中交触,一个相同的想法在脑海中蹦出。
“是贩卖金额。”两人异口同声,阿延也点点头。
看来,三个人想到了一起。
沈青禾一边翻看花名册,一边找到对应日期的金额:“阿芷,那天和你一起被卖的有几个人?”
“三个。”宋沅芷记得很清楚。
“对了,这天有一笔十五两的收入。”沈青禾手指在账本上划过,从一处落在另一处:“我们上次去的那天,也是三个绣娘被卖,金额是十四两,而吴梦梅答应之前那个人给他优惠,那少的一两,就是优惠的金额。”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几个人对了记录,发现与他们的推测无异。
所以,千丝楼是以每人五两左右的价格,将绣娘像货物一样卖出去。
这个发现让三人都沉默了。
厚厚的花名册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无数个被贩卖的绣娘,每一个符号背后,都是一个女子被摧毁的人生。
“那这个呢?”宋沅芷指向阿延抄录的玉梭坊与多音阁的异常账目。
方才在千丝楼,沈青禾就觉得玉梭坊的这个账本和千丝楼的账本必定有所关联,几人将账本梳理后对比,才发现千丝楼每月三笔的固定收入,与玉梭坊给多音阁的金额一模一样。
得出这个结论后,阿延在竹板夹上写下几个字:“利益共同体。”
是啊,利益共同体。
千丝楼靠贩卖绣娘的非法所得,通过玉梭坊流向了多音阁。这三家绣坊早已勾结成利益共同体,共同经营着这条罪恶的产业链。
而沈家的覆灭,也必然与他们脱不了关系。
理清所有线索时,天色已大亮。
宋沅芷看着两人疲惫的神色,劝道:“你们先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才能与他们周旋。”
也是,两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宋沅芷说得在理,此刻的她才更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这样才能将这些人绳之以法。
然而当沈青禾刚断断续续的小憩片刻,宋沅芷就急匆匆地回来了:“小禾,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世子在府上设宴,邀请了江南所有有头有脸的商人。听说是有个京城来的商人献上了一幅价值连城的绣品,特地请大家鉴赏。”宋沅芷压低声音:“今晚,就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好,我们今晚就行动!”听到这个消息,沈青禾瞬间精神了很多:“快去叫阿延。”
然而宋沅芷却面露难色,她取出了一个封信,递给沈青禾:“方才回来时,小春给我的,说是阿延留下的。
听她这样说,沈青禾的心下一沉。她颤抖着手接过信封,却迟迟不敢打开。
难道阿延在这个关键时刻背叛了她们?
“打开吧。”宋沅芷轻声说:“总要面对的。”
对啊,总是要面对的,不管是与不是,自己都要看过后再想对策。
她打开信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我有要事,坊主得知一切,他会助你,你尽可相信他。”
“这个‘坊主’是谁?”宋沅芷看到信上的内容疑惑地问。
“裴砚。”沈青禾缓缓吐出这个名字:“云霓坊的坊主,我的前东家。”
“这不就是世子说的那个献礼之人吗?”宋沅芷惊讶道。
沈青禾怔住了。
所以世子设宴鉴赏的绣品,是裴砚献上的?
阿延的离开,裴砚的突然出现……
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