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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放手一搏 ...

  •   “愚蠢!他怎会听你的一面之词?那个无漏身,他连看都看不见,他凭什么信你?还是说,你准备把姓韦的那个女子推出来?简直是荒唐至极,你把他逼急了,怕是九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月色昏黄,皇城脚下的宅邸里,一个黑衣赤发的高大背影,对着范空谷沉声怒骂,原本浑厚好听的声线,却因此刻的愤怒而透着可怕的威压。
      “那么,我就再试最后一次,尽人事,听天命。若还是以失败告终,我会设法让自己脱身。”
      范空谷低声道,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尽是同僚被魍魉折磨的惨状。
      “你,你怎么就......”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我要开始施术给你解除禁咒了。”
      他打断了男人的话。

      翌日,下着暴雨的凌晨,一阵急躁的敲门声将他从噩梦扯回现实,高太监恶鬼似的脸在开门的瞬间被一道闪电映得惨白,一道宣召从天而降,他被带入皇城,随即押进大狱。
      等待他的,是一番严刑拷打,而他的狰,在得知主人生死难料后,只能满含屈辱地奉命随魍魉们去了皇城,那群胸前印着墨字的刽子手,全都整装待发,背好了满满的箭囊。万事俱备,只等城南某间以驱邪除妖为己任的官署,在下一个时辰,于同样的暴雨中迎来如出一辙的扣门声,开门的汉子从愕然到惊醒只用了须臾,随即便躬身接过一份换汤不换药的敕旨,那一刻,他无法得知,静候着一把把弑妖刀主人的,只是一张请君入彀的网,一场有去无回的死亡。

      “是我害了你。”
      行刑架旁,窦德妃泪流满面,搀扶着她的韦团儿亦是双眼泛红,双唇紧咬。
      “是您来了啊,居然会为了在下来到这种污秽之地,实在是受之有愧......”范空谷想要苦笑,却不禁痛苦地咳嗽了两声,伤损脏腑让最平常不过的呼吸也变成了奢求。
      昔日开朗爱笑,踌躇满志的少年,竟沦落到如此地步,俊朗的脸上全是血污,长发凌乱,让人望之痛惜。
      “这全都是我的过错,事到如今,实在是汗颜无地,我......”
      “娘娘不必感到内疚,”他露出一丝虚弱的浅笑,仿佛听见了对方的声音,垂首道,“本来,这也是在下想做的事,只不过被娘娘先一步告知,都是命数。”
      听到这番话,窦德妃顿时越发悲痛起来,忍不住掩面而泣。
      沉默了片刻,范空谷忽然嘶哑着道:“夜叉寮亡,我和逍遥一定性命不保,但是逍遥不是凡人兵刃所能杀死,即便是我的徒弟,身手不凡的魍魉也做不到。所以,圣上留我一命,定是想让我在事后处死逍遥,然后,再处决我这条命。逍遥是我挚友,我下不了手,他也清楚,所以......在我死后一定会设法替我报仇,以逍遥的力量,整个长安城或许都会受到波及。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在死前封印他,做出一番让他假死的幻像,安抚圣上,仅此而已了。”他的神情无比黯然。
      窦德妃抑制住悲恸,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且听他再度开口道:“娘娘,韦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范公子但说无妨。”
      韦团儿替窦德妃道,握紧了窦德妃的手。
      范空谷叹息一声,“逍遥的假死可能无法瞒过所有人,如若将来有同样心怀仇恨的异士,想要借助逍遥的力量报复圣上,恳请二位一定要阻止他。”不愿再有人流血死去了,他在心中说完了没说出的话。
      “好,我们答应你。”
      韦团儿和窦德妃两两相视,又面带坚毅地看向他。
      “可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她怅然道。
      “设法阻止圣上继续残害异士,很困难,但是不得不尝试去做,否则,悲剧不会休止。可倘若实在无法做到,那就阻止那个想要复仇的人。话虽如此,行事起来恐不会太顺利,如果依然力有不及的话......”他停了下来,似是挣扎了一番,压低了声音:“便只能阻止逍遥了。”
      潮湿昏暗的牢狱里,最后一丝微光,消失在范空谷的眸中,他于心不忍地合上了双眼。

      听完这段往事,流渚只觉得震惊不已,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久久难平的伤感。
      没想到,这世间的悲剧竟如尘埃般多不胜数,被命运抛弃的人们,都有着一眼永恒的至暗时刻,这种至暗,究竟何时才能消歇......

      “逍遥,是范空谷豢养的狰的名字,对吧?”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只是感到沉沉的心酸。
      窦德妃点了下头,早已是泪水潸然。
      韦团儿仰面望着夜空,仿佛努力要把眼泪拦回去,余光瞥见小小一只的玄将军正在注视着自己,忽然局促地皱了皱眉。
      “可是,就像韦姑娘问的,你们又能做什么呢?无论是阻止圣上,还是阻止狰,亦或是......想要复仇的人,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吧。”而且,很有可能一件也办不到。
      这个悲观的念头不知为何忽然冒了出来,连流渚自己也惊了一下。
      “那少年说,他会把狰的力量暗自封印在十个魍魉身上,”窦德妃尽力平复下悲伤,缓缓补充起未说完的内容,“只要确保魍魉在狰的袭击下活过六个时辰,长安便能得以保全,而那只狰也会......”
      “范空谷的意思是,他预见到一定会有人去解开狰的封印,利用狰的愤怒来报复圣上,”流渚不自觉接过话,“可是,他这么肯定吗?”
      “陈姑娘几乎没有离开过夜叉寮吧?”
      韦团儿忽然问。
      流渚微微点头,道:“今天应该是第一次。”
      “难怪你不知情,想必另一位除妖吏也没有告诉你。”韦团儿注视着她道:“那位汉人除妖吏,也就是你称之为汀洲的男子,一直在调查狰的下落。”
      “汀洲?!”
      流渚忽然觉得两耳翁鸣。
      清楚他在查询夜叉寮被埋伏的事,好几次,也见过有官员气度的人以除妖为由来到夜叉寮,暗中却跟他通着有关宫中秘闻的口信,这些事,本以为就是全部了,却不曾想,汀洲所做的远不止这些。

      意识到这一点,先前的不安与恐惧似乎又卷土重来了......

      “陈姑娘别担心,有办法让生者看见无漏身。”
      窦德妃的下一句话仿佛带来了一丝希望,她怔怔地看着对方,欲言又止。
      “范姓少年说,自他亡故后的第三个上元日,会出现百年一见的红月食,届时,只再找到另一个目标相同的无漏身,借用亡人的思念,便有很大机会施展现身之咒,让在世亲人看见我们,以及我们想让他们看见的一切。”说道这里,她忽然神情凝重道:“但是,代价极大必须有另一个灵体作为咒力的锚点,即便如此,参与咒术者依旧存在魂飞魄散的几率。如此,陈姑娘可否依旧愿意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么......
      她听见自己早已化作尘土的心脏在激烈跳动,嘴唇发干,喉咙发紧,内心深处暗涌的,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惊慌。
      脚边端坐的金瞳玄猫静静地仰头看着她,灿金的兽瞳缩成了锐利的细线,尾巴,不生不息地缓慢摇晃。
      它,和她们,都在等一个回答。

      “汀洲他,和一个叫春景的姑娘去除妖了......”
      她听见自己微茫细弱的声音在喃喃响起,忽然,回过神来,牢牢看向猫儿道:
      “玄将军,我需要请你回去保护汀洲与阿陆,这里就交给我们了。另外,切不可将我们的事告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明白吗?否则,我们会失去唯一能阻止汀洲死亡的办法。”
      若是得知自己将以身涉险,汀洲定会不顾一切地前来阻止,就像......眼前的皇后未将当年的巫蛊之计告诉自己的丈夫与孩儿一样,一些决定,必须密成。

      数日后。
      郊野。
      “别让他跑了!”
      “安心吧,有伤在身,他跑不远的。”
      “可别小瞧了他们,之前的事忘了么,要不是有那只狰拖着,我们或许早就——”
      “闭嘴!不要提这个,接着追就是了。”

      荒郊林间,三四个身手矫健的影子在低调追击,斑驳的光影透过层层树冠,落在那些与樵夫农人无异的衣装上,唯有穿风时,偶然掀开的衣襟透露出几分异常。
      青灰色的数字,从四到七,如同某种古怪的约束,深深地刺刻入皮肤,带着忤逆即斩的御令,不由分说地钉进一言一行。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贴在心口的符咒隐隐燃烧,仿佛血肉正在剥落,阿肆面无血色,目光开始涣散,无法再疾驰,那一足蛇的毒,到底还是没压住。
      身后,树林间传来窸窸窣窣逐渐拢近的响动,追上来的人,似乎并不急于立刻上前,仅仅藏匿于几丈开外,用鬼祟的目光牢牢锁视。

      “你看那厮......”
      “小声些,他能听见。”

      “猎人”的声音冰凉而谨慎,阿肆冷笑一声,摇晃地朝前方走去,河川在阳光下如同融化的白银,模糊了水陆的界限,涨满了他逐渐失焦的双眼。
      呼吸艰难,步伐沉重,那把紧握在手中,支撑自己不至倒下的弑妖刀,被一块凸起的石头蓦然绊住,一阵地转天旋,光与暗在伏倒的瞬间调换了位置。
      大地失去承托,他跌入了无尽的虚无。
      在残存的一线光明里,只见一朵血色的花钻出心脏,旋转扭动的花萼仿佛张开的血口,凶狠地扑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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