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之骸》特爱吃烧烤的鱼

12、信使的坐标

　　黑暗、狭窄、窒息。
　　李维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管道里爬行了多久。身后遥远的爆炸声和枪声早已被扭曲管道放大的、自身血液奔流的嗡鸣和粗重喘息所取代。苏芮的身影在前方几米处扭动着，像一条在钢铁血管中穿梭的幽影，只有她背包上一个小巧的荧光贴片提供着唯一的方向指引。
　　每一次金属摩擦声，每一次从上方滴落的冰冷液滴，都让李维的心脏骤停一瞬，以为追兵已至。老爹转身迎敌的背影和那声怒吼，如同灼热的烙印，反复灼烧着他的脑海。是因为他，因为他那无法控制的意识波动，才导致了这一切。
　　“停下。”前方传来苏芮压得极低的声音。
　　李维猛地刹住，额头差点撞上她的靴底。
　　他们似乎到了一个稍宽敞的节点处，几条不同口径的管道在此交汇。苏芮关闭了荧光贴片，彻底隐没在黑暗中。绝对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两人极力压抑的、颤抖的呼吸声。
　　黑暗中，李维感觉到苏芮轻微的动作，她似乎在摸索着什么。片刻后，一点极其微弱的、不会逸散的光晕从她手心亮起——是那个老爹塞给她的微型数据储存器。她将其连接到一个巴掌大的便携读取器上，屏幕亮起，幽光映亮了她沾满油污和汗水的下巴，以及紧抿的嘴唇。
　　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复杂的代码和数据流。苏芮的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在触摸区操作。
　　“妈的……三重动态加密……老爹的风格……”她低声咒骂，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近乎呜咽的敬佩。破解自己人的加密，这本身就是一道安全措施。
　　李维屏息等待着，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耳膜里鼓噪的声音。
　　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嘀”声，加密破解了。屏幕上的数据流稳定下来，呈现出清晰的的信息。
　　最上面是一段简短的音频波形图，标注着“M.Comm Log Excerpt - Priority Alpha”（M.通讯日志节选 - 最高优先级）。显然是老爹从刚才截获的通讯中筛选出的最关键部分。
　　苏芮点开了播放，将音量调到最低，几乎要贴到耳朵上。
　　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和莫里斯不容置疑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微弱，却依然让李维感到刺骨的寒意。
　　【…报告…‘钥匙’活性波动检测…来源模糊…疑似与深层指令集共鸣…】 【…优先级提升至最高…非破坏性捕获…必要时…可终止活性…绝不允许‘摇篮’被唤醒…】
　　播放结束。 silence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
　　“非破坏性捕获……终止活性……”苏芮重复着这几个词，声音沙哑，“他们把你当成一个故障设备了，系统维护员。”她的嘲讽里听不出任何笑意，只有冰冷的后怕。
　　李维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痛。“另一个文件是什么？”
　　苏芮滑动屏幕。下面是一个简单的坐标序列，并非地理坐标，而是一串由数字、字母和特殊符号组成的、看似毫无规律的代码。旁边还有一个奇怪的图标——一个抽象化的、正在融化的时钟。
　　“这是……‘信使’的联络代码和地址标识。”苏芮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滴答溶洞’……老天，那地方可不好去。”
　　“滴答溶洞？”李维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旧时代的废弃地下水利枢纽的一部分，后来成了……各种不想被系统找到的人的聚集地之一。混乱，危险，但消息灵通。”苏芮快速解释道，“‘信使’是那里一个传说中的情报贩子，或者说，是一个幽灵。据说没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但找到他并让他开口的代价……”她没再说下去，但凝重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她关闭了读取器，光芒消失，黑暗再次吞噬一切。
　　“我们得离开主管网网道。”苏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安全部队肯定会沿着所有可能路径搜索。我知道一条很少人知道的备用路线，能绕到第七废弃物处理区，从那里可以想办法前往‘滴答溶洞’的区域。”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听着，系统维护员。老爹用命换来的这条线索，我们不能浪费。从现在起，每一步都可能踩进陷阱。你要完全听我的，收起你那些地上的习惯和疑问。想活命，想搞清楚你老爹的事，就变成影子，变成石头，明白吗？”
　　李维在黑暗中重重点头，尽管她知道苏芮可能看不见。“明白。”
　　“很好。”苏芮的声音移动起来，“跟我来。尽量别发出声音。”
　　她再次开始移动，这一次更加小心，更加无声无息。李维深吸一口充满铁锈和霉味的空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愧疚和混乱，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模仿苏芮的每一个动作上。
　　他学着像她一样用脚尖试探地面，用手肘和膝盖分担重量以减少摩擦声，在绝对黑暗中依靠对气流和回声的细微感知来判断方向。
　　他们离开了管道节点，转入一条更加狭窄、似乎已被遗忘多年的通风管道。这里的积尘更厚，空气更加滞涩。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非应急灯的幽绿，而是某种昏黄摇曳的光晕，还伴随着隐约的、有节奏的滴答声。
　　苏芮再次停下，示意李维保持绝对安静。她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外望去。
　　李维也从缝隙中看去。
　　外面似乎是一个巨大的、荒废多年的地下洞穴。穹顶上悬挂着许多巨大的、早已停止工作的机械结构，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洞穴下方弥漫着淡淡的雾气，一些零星的光源散布其中，似乎是其他人居住或活动的痕迹。那滴答声来自某处断裂的管道仍在渗漏的水滴，敲打在积水的金属平台上，在这寂静的空间里产生回响，仿佛永恒的时间本身正在缓慢滴落。
　　这里就是“滴答溶洞”。
　　而 somewhere in this shadowy labyrinth（ somewhere在这座阴影迷宫中的某处），藏着他们唯一的希望——信使。
　　苏芮缩回头，对李维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示意他跟上，并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惕。
　　新的冒险，就在这片充满未知和危险的滴答声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