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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悔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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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海境
尧芄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从那个强行把他“吐”出来的金光漩涡里滚了出来,一头栽进一片温热的、细腻的……沙子里。
“呸!呸呸呸!”他吐出满嘴的沙粒,晕头转向地爬起来,灵目警惕地扫视四周。
蓝天,白云,碧海,金沙滩。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带着咸腥味的海风轻柔拂过,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规律而舒缓。椰子树在微风中摇曳,几只傻乎乎的海鸟在浅滩上踱步。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尧芄却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
“这……这是哪?!”他茫然四顾。没有魔域的黑煤球,没有克系大章鱼,没有封印琥珀墙,更没有青君的影子!只有他一个人,像被世界遗忘的漂流瓶,孤零零地杵在这片风景明信片般的海滩上。
“魔域出口……随机传送这么不靠谱的吗?!”尧芄悲愤地对着大海咆哮,“封印大哥!你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海浪声和海鸟的傻叫。
他尝试调动灵力,发现此地灵气稀薄得可怜,比魔域强点有限。尝试御风,结果刚离地三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摁了下来,摔了个狗啃泥。
“行吧……至少空气清新,阳光明媚,比魔域强。”尧芄苦中作乐地拍拍身上的沙子,自我安慰,“就当……公费旅游了?”他走到海边,掬起一捧清澈的海水洗了把脸。
水珠顺着他清俊的脸颊滑落。他看着水中倒影里那个穿着破烂仙门服饰、一脸懵逼的自己,突然悲从中来:
“师父,你到底在哪啊……”
他对着大海深情呼唤,可惜除了惊飞几只海鸟,屁用没有。
仙门
气氛凝重得像灌了铅。
苏洄长老坐在主位,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烦躁地敲着桌面。管宁、季方等核心弟子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天塌了但不知道谁去顶”的绝望感。
“青君下落不明!白朱尊者清理完污秽就甩手走人!尧芄那小子……不,是莫问那个魔头被镇在海底炼狱!谢逸圣子还被冻在冰雕里等着解冻!山下那些百姓虽然解冻了,但群情激愤,堵着山门要我们交出‘杀人魔头尧芄’!空冥宫那边……”苏洄长老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抓狂,“全靠那傻丫头用命撑着,才没让地脉灵气彻底暴走!”
他猛地一拍桌子:“这都叫什么事儿!”
管宁小心翼翼地开口:“长老,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青君。他是仙门根基,只有他回来,才能稳住局面,安抚人心,也能……想办法稳住空冥宫那位。”
“找?去哪找?”季方忍不住插嘴,“白朱尊者只说青君去了洞庭湖底,可那地方现在就是个定时炸弹!连尊者也说危险!我们谁有本事下去捞人?”
“找不到也要找!”苏洄长老斩钉截铁,“青君必须回来!空冥宫那丫头撑不了多久!她神魂日夜受煎熬,全靠一股信念撑着,一旦她倒下,空冥宫失控,地脉暴走,整个仙门都得给她陪葬!到时候山下那些百姓就不是堵门,是给我们收尸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传令下去!所有能动弹的弟子,三人一组,轮流下山!乔装打扮,避开愤怒人群,给我一寸一寸地找!重点探查所有水脉充沛之地!洞庭湖周边加派人手!活要见人,死……呸!必须给我活着带回来!”
“另外!”苏洄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联系我们在人间所有的暗桩和交好的散修!悬赏!重赏!提供青君确切下落者,仙门宝库任选三件!外加……本长老私人珍藏的千年猴儿酒一坛!”
为了把“离家出走”的镇派仙草找回来,仙门已经不惜下血本,连压箱底的酒都豁出去了!
魔域与人族交界·血色荒原
魔云压顶,煞气冲天!
曾经还算平静的缓冲地带,此刻已沦为血腥的绞肉场。大地被染成暗红色,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破损的兵器和破碎的旗帜插在焦土之上,如同绝望的墓碑。
魔族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在低沉的战鼓和凄厉的号角声中,疯狂冲击着人族匆忙构筑的防线!魔焰咆哮,利爪撕风,每一次冲击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人族修士和士兵组成的防线摇摇欲坠,惨叫声、怒吼声、法术爆裂声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杀!杀光这些背信弃义的人族!”
“为玄觞大人报仇!”
“撕碎他们!用他们的血祭奠我族英魂!”
魔族的咆哮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玄觞陨落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彻底点燃了整个魔族的怒火!尤其是那些曾跟随玄觞征战的老魔,更是状若疯魔!
李空青的身影并未出现在前线。他站在一处高耸的黑色断崖之上,俯瞰着下方的血腥战场。
他依旧穿着那身低调的黑色衣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井。只有周身弥漫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玄觞……他最后一个兄弟,那个总是大大咧咧叫他“大哥”,会为他挡刀,会陪他喝酒,会在他沉默时絮絮叨叨的兄弟……没了。
不是战死在荣耀的沙场,而是被人族设计,以最屈辱、最残酷的方式剔骨拔根,成了一个活死人!
他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族人,失去了太多太多……如今,连最后的兄弟也失去了!
“人族……”李空青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那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冻绝万物的恨意。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凝练、如同墨玉般的纯粹魔气。那魔气在他指尖跳跃,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他不需要亲自下场。他的恨意,他的意志,早已融入这席卷而下的魔潮之中。他要亲眼看着,看着这片沾染了他兄弟鲜血的土地,被人族的血彻底淹没!看着那些卑鄙的蝼蚁,在恐惧和绝望中哀嚎死去!
什么仙魔平衡?什么大局?他不在乎了!
他只想让这污浊的人间,为他最后的兄弟,陪葬!
就在他指尖那缕魔气即将弹射而出,给予人族防线最后一击时——
“大哥!住手——!!!”
一个嘶哑、破碎、却带着无尽悲怆和焦急的吼声,如同惊雷,猛地在他脑海中炸响!
李空青的手指,骤然僵住!那空洞死寂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这声音……是玄觞?!!
海底炼狱
冷。
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冷。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个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芽,带着撕裂灵魂的痛苦,在莫问心中疯狂生长。比寒髓锁的酷刑,更让他难以忍受。
就在这自我拷问的痛苦达到顶点时,一股狂暴的魔气攻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猛地从炼狱深处袭来!显然是某个负责“维护”炼狱的魔头,察觉到这个囚徒心神剧烈波动,试图给予更残酷的惩罚,彻底碾碎他的意志!
这攻击带着撕裂灵魂的恶毒,足以让任何神魂不稳的囚徒瞬间崩溃!
莫问瞳孔骤缩,残存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抗!就在那毁灭性的魔气即将触及他神魂的刹那——
他胸前,那被寒冰覆盖、几乎与血肉冻结在一起的衣襟内,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遗忘的暖玉光芒,猛地亮了起来!
是那条项链!
很久以前,在他还是“尧芄”、在仙门时,那个傻乎乎的小师妹偷偷塞给他的、说是能带来好运的普通玉坠项链!他当时嗤之以鼻,随手塞进怀里,后来顶着尧芄的壳子东奔西跑,几乎忘了它的存在。坠入炼狱后,更是被寒冰覆盖,毫无反应。
此刻,在这炼狱魔气侵袭的生死关头,在这他平生第一次心生“悔意”的微妙时刻,这枚沉寂许久的玉坠,竟被那微弱却持续的祈愿声和他心中萌生的悔意所引动!
嗡!
一层极其柔和、却异常坚韧的淡金色光晕,瞬间从玉坠中扩散开来,如同一个温暖的茧,将莫问即将被魔气撕碎的神魂核心轻柔地包裹住!
嗤啦——!
狂暴的魔气撞在淡金光晕上,发出如同冷水浇进热油的声响!那看似柔弱的金光却异常顽固,硬生生将足以撕裂神魂的魔气攻击挡在了外面!虽然光晕剧烈波动,颜色迅速黯淡,玉坠本身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但它确确实实……挡住了!
魔气攻击无功而返,悻悻退去。
炼狱重归死寂的酷寒。
莫问被寒髓锁链死死禁锢着,身体依旧冰冷刺骨,神魂依旧在痛苦中煎熬。但他那空洞的紫瞳深处,却清晰地倒映着胸前那枚已经碎裂、光芒黯淡、却依旧散发着微弱暖意的玉坠。
冰冷的玄冰无法冻结他此刻内心的滔天巨浪。
那傻丫头……随手塞给他的、他从未在意过的“小玩意儿”……竟然在炼狱之中,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在他平生第一次怀疑自己、心生悔意的时候?
玄觞灰白的眼眸,小师妹跪在深坑边缘哭泣的脸庞,山下百姓绝望的哭喊,还有胸前这枚碎裂的玉坠……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如同洪流般冲击着他被怨恨冰封的心防。
悔恨、愧疚、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守护的震颤……复杂到极点的情绪,如同熔岩般在他心中奔涌。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冰冷的唇瓣,极其轻微地、颤抖地,碰了碰胸前那碎裂的玉坠。
一个沙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死寂的炼狱中,如同叹息般响起:
“对……不起……”
这声迟来的歉意,不知是对那远在空冥宫受难的少女,还是对那永远无法再回应他的玄觞,亦或是……对那被他亲手摧毁的一百一十八条无辜生命。
寒髓锁链依旧冰冷刺骨,炼狱的酷刑永无休止。但莫问紫瞳深处,那被祈愿星芒点亮的微光,似乎……凝实了一分。不再是摇曳的残烛,而是一颗在寒冰中艰难孕育的、微小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