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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生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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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芄整个人都快贴在冰冷的琥珀壁上了,脸挤得变了形,灵目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幽深海水中一闪而过的、微弱如萤火的青色光点。
“师父!绝对是师父!”他心脏狂跳,如同揣了只没头苍蝇,“他怎么会来这里,这里可是会克制他的功法啊。”
尧芄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点可怜巴巴的灵力——混杂着对青君的思念、对魔域的怨念、对克系海鲜的恐惧以及“老子一定要出去”的强烈执念——统统汇聚到掌心,再次狠狠按上那片被激活的金色封印纹路!
“封印大哥!给个面子!开门!开开门吧,我是个外人,留我在这里根本无济于事啊,还浪费资源。”
这一次,掌心的灵力与金色纹路接触的瞬间,不再是排斥!那纹路如同饥渴的海绵,竟开始主动汲取他掌心的力量!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吸力传来,拉扯着他的意识!
尧芄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有戏!”他立刻屏息凝神,任由灵力被封印贪婪地吸收。同时闭上眼,集中全部心神,在脑海中疯狂刷屏:
师父!是我!尧芄!你家英明神武的小徒弟!你在哪片海域瞎溜达呢?快给我个定位!我这就划个澡盆过去捞你!这破魔域底下通海!海鲜个头贼大!一看就不好惹!你小心别被当鱼饵了!
就在他意念疯狂输出的同时,掌心封印汲取的力量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嗡——!
整片琥珀壁猛地一震!那些细微的金色纹路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如同活过来的血管,在壁面急速流淌、交织!一股庞大而古老的吸力骤然降临,直接作用在尧芄的身体上!
“卧槽?!等等!我只是想开个门缝……”尧芄感觉整个人像被丢进了巨型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眼前金光乱闪!他死死抠住能抓住的一切,但那股力量霸道无比,不容抗拒地将他拽向那片涌动着金光和海水气息的漩涡中心!
“封印大哥!你丫强买强卖啊——!” 尧芄最后的哀嚎被金光彻底吞没。
人间·洞庭湖
青君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一抹青烟,悄无声息地潜向湖底。越往下,光线越暗,水压越强,寻常修士早已承受不住。但对他而言,这幽暗的水底却比喧嚣的人间更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宁。
湖底并非淤泥,而是大片大片光滑如镜、刻满古老符文的黑色石板,仿佛一座沉没水底的巨大祭坛。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微弱呼唤感的波动,正是从这祭坛中心传来。
青君悬浮在祭坛上方,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石面。指尖触碰到符文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却与他本源同根同源的草木清气,混合着万载水流的沧桑,顺着指尖涌入体内。
这股气息,让濒临崩溃的灵田都仿佛得到了一丝抚慰。眉心中那被白朱强行冻结的灰黑魔气,似乎也在这纯粹的水木之力下,稍稍沉寂。
“洞庭之底……归墟之眼的气息……”青君低语,空洞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他本能地催动体内残存的力量,试图更清晰地感知这湖底祭坛的奥秘。
就在他力量流转的瞬间——
嗡!!!
整个湖底祭坛的符文仿佛被点燃!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星河流转,瞬间照亮了这片沉寂万年的水域!一股庞大、精纯、带着无尽生机却又冰冷刺骨的水木灵气,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轰然爆发,以青君为中心,形成一道贯通湖水的巨大青色光柱!
青君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洪流卷入其中!狂暴的灵气疯狂涌入他枯竭的灵田,冲刷着他濒临破碎的经脉!那感觉,如同干涸的河床突遇山洪暴发,是滋润,更是毁灭性的冲击!
“呃……”青君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在光柱中不受控制地颤抖,眉心被冻结的灰黑魔气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如同沸水般剧烈翻腾起来!意识在极致的舒爽与撕裂般的痛苦中沉浮。
就在这意识濒临涣散的边缘——
一个咋咋呼呼、带着无尽怨念和莫名熟悉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直接在他混乱的意识海中炸响:
“师父!师父!是我!尧芄!你家英明神武的小徒弟!你在哪片海域瞎溜达呢?快给我个定位!我这就划个澡盆过去捞你!这破魔域底下通海!海鲜个头贼大!一看就不好惹!你小心别被当鱼饵了!”
这声音……是尧芄?!
青君濒临涣散的意识猛地一震!如同在无尽黑暗中抓住了一根稻草!那声音里的鲜活、跳脱、熟悉的聒噪,与他此刻承受的痛苦和冰冷形成了最强烈的反差!
幻觉?心魔?
但那股意念中传递来的、无比真实的焦急、担忧,还有对“海鲜个头大”的深切恐惧,却像一道温暖的光,瞬间刺破了他意识中的混乱与冰冷!
几乎是本能地,青君残存的意念,在狂暴的力量洪流中艰难凝聚,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传递出一缕微弱却清晰的回应:
“水……底……勿动……危……”
回应刚送出,湖底祭坛爆发的力量似乎达到了顶峰!
轰!!!
青色光柱冲破湖面,直射天穹!整个洞庭湖如同沸腾!浪涛滔天!
青君的身影在光柱中心猛地一颤,彻底失去了意识,被狂暴的力量裹挟着,如同断线的风筝,随着光柱的余波沉向湖底更深处那未知的黑暗。但他苍白的唇角,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
真好……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魔域
尧芄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高速离心机,转得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快要从嗓子眼甩出来了。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成为史上第一个被“传送”晃吐而亡的修士时,那股恐怖的旋转力骤然消失!
噗通!
他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身下是冰冷、坚硬、滑溜溜的石头。
金光散去,眩晕感稍退。尧芄揉着差点被摔成八瓣的屁股,龇牙咧嘴地睁开灵目。
眼前不再是魔域单调的黑,也不是深海克系海鲜市场,而是一片极其诡异的空间。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空旷、完全由半透明琥珀色物质构成的球形空间内部。空间外,是缓慢流动、泛着幽光的深海水体,巨大的怪鱼影子无声滑过。空间内空无一物,只有中心位置,悬浮着一小团青色的光?
那光芒极其微弱,却散发着让尧芄灵魂都为之悸动的熟悉气息——师父!而且,就在刚才,他似乎真的听到了青君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回应!
“师父?!是你吗?!”尧芄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团青光。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团青光的刹那——
嗡!
整个琥珀空间猛地一震!空间壁上那些沉寂的金色纹路再次亮起,一股强大的排斥力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巨掌,狠狠拍在尧芄身上!
“嗷——!”尧芄惨叫一声,整个人像个被拍飞的皮球,狠狠撞在身后的琥珀壁上,又狼狈地滑落在地。
而那团青君气息所化的微弱青光,也在空间震荡中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消散,只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余韵。
空间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意念交汇,只是一场幻觉。
尧芄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却像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炭火,又暖又疼。
不是幻觉!是真的!师父真的在某个水底!他还活着!他还回应我了!虽然就几个字,但他说“勿动”“危”!他在担心我!
这个认知,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魔域带来的所有阴霾和绝望!
“师父!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到你!什么破封印!都拦不住我!”尧芄一骨碌爬起来,对着那消散的青光方向,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斗志,“不就是个澡盆吗!等我造个大的!接你回家!”
仙门·空冥宫
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永恒的、如同凝固浓雾般的灰白色灵光。狂暴的地脉灵气如同无形的罡风,日夜不停地呼啸冲刷,卷携着上古残留的、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冷魔念,侵蚀着踏入此地的每一寸神魂。
空冥宫的核心,是一座悬浮在狂暴灵气漩涡中心的小小白玉莲台。
小师妹盘膝坐在莲台之上,单薄的身影在狂暴的灵流中显得如此渺小。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体微微颤抖,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尚未滴下便被灵气蒸干。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亿万根冰冷的钢针,刺穿着她的肺腑和神魂。
那深入骨髓、直抵灵魂的痛苦,足以让最坚毅的修士崩溃。
但她没有哭嚎,没有退缩。她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双手结着一个简单的安神印,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念诵着,声音在灵气的呼啸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愿寒髓锁链,莫添新伤……”
“愿炼狱之火,莫焚其身……”
“愿归墟之水,莫噬其魂……”
“愿他终有一日,心火不灭,得见天光……”
泪水,无声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那泪水并非普通的水珠,一离开眼眶,便被周遭狂暴的灵气和魔念撕扯、浸染,化作点点带着微弱金光、却又缠绕着丝丝灰气的奇异星芒,飘散在混乱的灵流之中。
每一滴泪落下,她本就苍白的脸色便又透明一分,神魂的煎熬便又剧烈一分。永生永世的承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兑现。
“莫问”她在极致的痛苦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是支撑她不倒下的唯一信念,“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海底炼狱
这里没有光,只有永恒的、足以压垮山岳的黑暗和冰冷。
莫问被五道“寒髓锁链”死死捆缚在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玄冰之上。锁链深深嵌入他的皮肉筋骨,源源不断的、足以冻裂神魂的极致寒意,如同亿万只冰寒的毒虫,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骨髓、冻结他的血液、撕扯着他的灵魂。
魔元被封,他连一丝抵抗的力量都没有。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渣和刀片。身体的痛苦早已麻木,只剩下灵魂在寒冰地狱中永无止境地沉沦、哀嚎。
杀!杀光他们!毁了这污浊的人间!被强行压制的毁灭魔念,在极致的痛苦和黑暗中疯狂滋长,如同毒藤缠绕着他残存的意识,试图将他彻底拖入复仇与暴戾的深渊。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无边的黑暗和怨恨彻底吞噬之际——
一点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带着奇异暖意的金色星芒,竟穿透了这归墟之眼最深沉的黑暗与冰冷,如同误入地狱的萤火虫,飘飘荡荡,落在了他被冰霜覆盖的眉心。
轰——!
这一点星芒,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从那接触点扩散开来!虽然微弱得转瞬即逝,与寒髓锁带来的痛苦相比微不足道,但它带来的感觉是温暖!是悲伤!是一种近乎愚蠢的、毫无保留的祈愿!
这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到让莫问残存的意识都为之剧震!
紧接着,一个微弱得如同风中叹息、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仿佛跨越了无尽空间和炼狱的阻隔,直接响彻在他被冰封的灵魂深处:
“愿寒髓锁链,莫添新伤”
“愿炼狱之火,莫焚其身”
“愿归墟之水,莫噬其魂”
“愿他心火不灭,得见天光”
是她?!
那个被他连累、被他间接害得家破人亡、如今却自愿永镇空冥宫、承受着比死亡更可怕痛苦的人族少女?
她在为他祈福?
莫问被冰封的、空洞的紫瞳,在极致的黑暗中,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冰冷刺骨的玄冰映不出他的表情,只有那被锁链洞穿的身体,似乎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
凭什么?
他害死了玄觞,害她失去家园亲人,害她堕入永生炼狱她为何还要为他祈福?
那一声声虔诚到近乎卑微的祈愿,像一根根烧红的针,刺入他早已被怨恨和痛苦填满的心房。没有指责,没有怨恨,只有最纯粹、最无望的希望他活下去。
这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情谊,比寒髓锁的酷刑,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
毁灭的魔念仍在咆哮,但在这微弱却持续的祈愿声中,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平生第一次,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陌生的情绪,如同毒草般,在莫问被冰封的灵魂深处,悄然滋生。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玄觞最后那双灰白的、空洞的眼眸,仿佛又出现在眼前。那个总是大大咧咧挡在他身前的汉子,用尽最后力气嘶吼的,是“保护”,是“活下去”而不是“复仇”。
而他,又做了什么?
炼狱的酷刑依旧,灵魂的哀嚎未止。但莫问那双空洞的紫瞳深处,那被祈愿星芒点亮的微光,却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摇曳着,不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