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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对抗与坚守 ...

  •   “小姐,”吴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牛奶洒了就洒了,杯子碎了也就碎了,你没事就好,没关系的。我们出来吃早饭吧,你已经不吃不喝好几天了,这样身体会撑不住的。”

      “小惊的本意也是希望你好的呀,只是有些太心急了,你千万别怪他。小惊他,现在也很懊悔对你说了那些话。”

      我听着门口吴妈的那些话,为我好?都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出来的事真的是为我好吗?如果你们真的为我好,就请你们承认我的痛苦,尊重我的愤怒,然后,安静地离开我的黑暗。

      我无力地靠着门板,一个念头从心底悄然浮起,然后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

      为我好是吧,想教我画画是吧?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好,能坚持到几时!既然赶不走,那就来吧,看看是你先受不了我,还是我先耗光自己。我一定会让你恨不得马上滚蛋,就跟之前那些人一样。

      见我没有回答,吴妈无奈地说:“小姐,那我把早饭放在门口了,你一定要记得吃啊。”

      吴妈离开后,我打开房门,把地上放着的早餐都吃完了,我一定要吃饱,这样才有力气把他赶走,我这样想着。

      心底的计划随着一顿饱饭悄然落定。我一反常态,主动摸索着走下楼梯,来到客厅。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我知道他一定在。

      果然,他察觉我的到来,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歉意率先响起:“对不起,咿咿。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些话。”

      我牵起嘴角,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种近乎刻意的平静回应:“没事,我也有错,我不该那么……应激。” 我故意在“应激”二字上稍作停顿,仿佛在玩味这个过于轻描淡写的词。

      短暂的沉默后,我话锋一转,像是随意提起:“你的名字,是林亦惊?”

      “是,林亦惊,树林的林,亦正亦邪的亦……”

      “一鸣惊人的惊。”我接过话,语气轻快得有些不合时宜,“我知道。”

      随后,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出声,“林亦惊,林亦惊……听起来好像‘一斤梨’。你的名字真好笑!”

      我刻意停顿,等待着他的窘迫或反驳。然而,空气里只有一片坦然的寂静。

      于是,我决定再往前一步,带着试探的锋芒:“那我给你起个外号吧?就叫‘一斤梨’,怎么样?我以后就这么叫你了。”

      “好。”他的回应快得几乎不假思索,语气里甚至浸润着一丝真实的温和,“只要你喜欢,叫我什么都可以。”

      我微微一怔。这全力打出的一拳,竟落在了空处。

      我愣了一下,“行,这招不管用,”我在心里冷笑,“没关系,我还有千百万个让你滚蛋的招数,等着瞧吧一斤梨。”

      午餐时分,吴妈布好饭菜,我却不动筷子。

      “小姐,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吴妈关切地问。

      我转向林亦惊气息所在的方向,唇角一弯:“吴妈,今天……我想吃他做的饭。”

      “小姐,是我做的不好吗?”吴妈的声音带着无措。

      “您做的当然好,”我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话却径直指向他,“只是,我想换换口味。今天若吃不到林亦惊亲手做的饭,我就不吃了。”

      “好,我去做。”他应得依旧温柔,“咿咿想吃什么?”

      “好,我去做,咿咿你想吃什么菜?”

      “糖醋排骨,水煮牛肉虾滑,清蒸鲈鱼,蟹柳滑蛋,番茄疙瘩汤,锅包肉,开水白菜,红烧狮子头。”我随便报出一连串冗长的菜名,像任性的君主在下达你可能完成的召令。

      一斤梨,我就不信你能做的出来。

      “哦对了,只能你一个人做,不许找人帮你,吴妈也不行,也不能借用外部的一切工具,比如说烹饪书教学视频之类的。”我补上最后的枷锁,“你不是想我学画画吗?让我先看看你的诚意,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想教我?”

      “好。”他还是只有一个字。

      他答应得太过爽快,反而让我心底掠过一丝不确定的惊愕。他难道真的能做?

      “不过,”他话锋轻轻一转,“要是我做好了,咿咿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跟我一起去画画。”

      画画,又是画画,他怎么这么爱画画?画画到底有什么好的?那股莫名的烦躁再次涌上心头。

      “可以,我答应你。”我压下情绪,答应得干脆。我依旧笃信他无法完成,甚至请吴妈去监督,以防他作弊。

      吴妈忧心忡忡地打圆场:“小姐,这太费时了,要不晚上再让小惊……”

      “不,我就要他现在做。”我打断她,语气坚决,“等多久都没关系。”

      “没事的吴妈,我可以,咿咿想尝尝我的手艺嘛,要是咿咿吃了觉得好吃能开心一些,也很不错不是吗?”林亦惊安慰道,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厨房里,时间只剩下清晰的流水声与规律的切菜声。

      然而突然之间,我停到盘子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我有些好奇,正想起身,吴妈却先我一步:“小姐,你安心坐着,我去看看小惊。”

      然后我听见林亦惊和吴妈说话的声音:“没事,吴妈。只是手滑了,没拿稳,不好意思。”

      “吓到你了吧咿咿,别担心,再等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时光的流逝在沉睡中失去了刻度。直到一阵复杂而富有层次的热腾腾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将我唤醒。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感官先一步复苏。那香气……太惊人了。

      这怎么可能?我怔在沙发上,睡意瞬间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失重的恍惚。那些我意图刁难的菜名,此刻竟一个不少地,出现在我面前。

      吴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叹:“小姐,你醒了?小惊他……都做好了。真是难为他了。”

      我的心猛地一缩,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

      我“看”向那香气传来的方向,眼前依旧是一片茫然的白光,可那桌并不存在的盛宴,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烙印在我的感知里。

      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小姐,快尝尝吧!”吴妈把筷子递给我。

      我不能投降。

      “啪嗒。”筷子被我轻轻放回桌面的声音,在此刻寂静的客厅里,清晰得有些刺耳。

      “我现在又不想吃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听不出一丝波澜,“我没胃口。”

      我站起身,没有理会吴妈可能写满错愕与失望的表情,也没有朝向那个我一直能感知到的、沉默地站在厨房门口的身影。

      “我回房间了。”

      我转过身,凭借记忆走向楼梯,摸回房间,这一次,连摔门的力气都已耗尽。

      林亦惊,你到底想干嘛?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时间失去了意义。我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睁着那双映不出任何光亮的眼睛,“望”向天花板的方向。我看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白,都是荒芜。

      我的心里着了一场大火,烧掉了所有东西。现在只剩下一片废墟,和漫天飞扬的、烫手的灰烬。

      我就是一个没用的、肮脏的、惹人厌的残次品。像我这样被人抛弃又残缺的人,为什么还要活着?

      走吧。都走吧。别再靠近我。就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像妈妈那样,像那个家里所有的人那样,转身,离开,不要回头。然后,我也会离开,不会给你们任何人添麻烦。

      想到这,我突然间无法控制地大喊大叫,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纵的傀儡,疯狂而笨拙。我看不见,只能凭着记忆和一股毁灭的本能,双手在身边胡乱地摸索、抓挠。

      第一个遭殃的是床头柜上的台灯。我抓住冰冷的灯柱,凭着感觉朝印象中房门的方向狠狠掼去!

      “砰——哗啦——”灯罩碎裂,灯泡炸开,发出一阵短促而刺耳的悲鸣。

      “滚!都给我滚!”我嘶吼着。

      我转身,双手挥舞着扫过桌面。书本、笔筒、梳子……所有我能触碰到的东西都成了我情绪的载体,被我抓起,然后不分方向地砸出去。

      东西撞击在墙壁上、地板上、家具上,发出一连串混乱不堪的巨响——沉闷的“咚咚”声,清脆的“噼啪”声。

      我感觉不到疲惫,只有一种毁灭一切的、滚烫的冲动在血管里奔流。

      我踢翻了脚边的椅子,摸索到衣柜,用力扯下挂着的衣服,将它们狠狠摔在地上,仿佛这样就能撕碎所有束缚我的无形枷锁。

      “咿咿!”林亦惊破门而入。

      “滚出去!”我用尽力气嘶喊。

      我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然后一个又一个朝他的方向用力狠狠地扔去。

      “砰——”

      我听到了沉闷地、结结实实地撞击在身体上的声音。

      那声音那么轻,却又那么重,一下下敲在我骤然空白的心上。

      我砸中了他。

      明明第一个第二个都没砸中,他有机会躲开的。

      他,为什么不躲开?

      时间仿佛被冻住。没有预想中的怒吼,没有斥责,甚至没有离开的脚步声。只有一片死寂。

      “咿咿。”他轻声呼喊着我的名字,然后慢慢走过来,轻轻抱住了我,试图让我冷静下来。

      我沙哑地嘶喊着,拍打他,辱骂他,让他滚。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很懂我吗?你伟大,你善良,你自以为是地想当谁的救世主?你想当圣人你找其他人行不行啊,别找我呀,你能不能滚啊?滚的越远越好。”

      我好不容易推开了他,几乎是本能,我猛地蹲下身,双手在一片狼藉中摸索,摸到了一块玻璃碎片,我拾起它疯狂地割向自己的手腕。

      但预期的剧痛没有到来。在我的手腕被割破的前一瞬,一只温热的大手猛地裹住了你攥着碎片的手。

      他抓住了我的手,从我手中夺过玻璃碎片,然后依旧紧紧抱住我。

      我越挣脱越抗拒,他就抱得越紧,任凭我怎么打他,咬他,他都不躲,甚至不发一言,就这样默默承受着我的愤怒、绝望和崩溃。

      他轻拍着我的背,不知过了多久,我逐渐平静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躲开?”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拂开我脸上被泪水和汗水粘住的头发,擦去我脸颊的泪水和污迹,紧接着给我受伤的手包扎。

      “疼吗?”他问。

      “为什么不躲开?”我又问了一遍。

      “我……没想过要躲。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

      “但我还是伤害了你。我很糟糕,所以麻烦你离开吧,算我求你了。”

      “我知道爸爸请你来只是来照顾我,而不是什么教画画,教画画这个说辞虚假得也太明显了。我不想要任何人照顾,我也不爱画画。”

      “我不会离开的,无论你赶我多少次我都不会走。我的确是来照顾你的,但教你画画也是真心的。”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无私为你付出并且不求回报的人,“是不是我爸爸给了你很多钱?”

      “你爸爸没有给我钱。或者说,他给的那份,远不足以让我站在这里。”他的声音里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愠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

      “至于目的……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明天也可以见到你,每天都可以见到你,仅仅只是看到你,我就觉得我的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不知为何,我竟从他的回答读出了一丝悲伤。

      “你说你把我当成希望,可连我自己都是身处绝望中的人啊,你靠近我,终有一天你也会被我拽入无尽黑暗之中的。”

      “那我们一起坠入黑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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