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箓》拿肉多

81、天人境

　　天珠城，垠台禅窟。

　　在漠疆与寒疆两境交界处，方圆千里，独此一座垠台山。

　　站在山上，向左极目，是漠疆的黄沙滚滚；往右远眺，是寒疆的霜雪斑斑。

　　远古的修士们，途经此地，观云岚变幻，视阴阳调合，感而入道，便在此处开凿了洞窟，经年禅坐。时间久了，路过的人越来越多，开凿的洞窟也越来越多，时至今日，已有上千座洞窟，密布于垠台山上，成为了冠绝六疆的入道圣地。

　　自打风无碍、柳澹、魏紫妩、朱西夜、何三元五人，封禁了山麓下酒铺内，密谋作乱的三人团伙后，便顺着山势拾阶向上，为明日的八百道魁开天人境，预设安防结界。

　　万里悲风，千秋朽台。

　　立在山顶上往四界张望，属实给人一种沧桑悲悯之意。

　　魏紫妩突发奇想：“要是明天他们真的开出天人境，那玄门会不会很丢脸？”

　　毕竟朱西夜等人，曾同她说过，天人境一旦开启，便意味着此人，已有一只脚踏入仙班。因此，玄门异常看重天人境机缘，可惜有心栽花花不开，千百年来，无论各派使用何种天才地宝助阵，除却当世的五大尊者外，再无一人，有幸一睹天人境。

　　如此顷全门之力，而不得的稀世奇迹，若是叫一帮子邪门外道的乌合之众，轻轻松松打开，那岂不是等于跳起来，狠狠扇了玄门一个大耳光，再唾上一口浓痰？

　　一时间，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五人小队，既希望明日一切顺利，又不想太过于顺利。

　　日轮西沉，暮色逼人。

　　良久，何三元才冷哂一笑：“即便叫他们瞎猫碰见死耗子，□□相中老馋虫，侥幸开出天人境，也不代表从此就能扶摇直上，后头还多的是坎在等着他们呢！”

　　“对、对。”

　　“不错、不错。”

　　尽管风无碍与朱西夜口头上应和着，但心头仍如巨石般沉重，因为有一种可能，他们不敢想，也不能去想。

　　那就是——或许，玄门真的遭天道遗弃了！

　　不晓得两人弯弯绕绕的魏紫妩，听出了何三元的话外之意，不懂就问。

　　“还有什么坎，比天人境还难吗？”

　　“呵——”何三元长出一口冷气，不置可否道，“那可多着呢！你不会真的以为，入了天人境，就立马飞升上仙了罢？实际啊……”

　　何三元促狭一笑。

　　“实际啊，”朱西夜接过话头，“未见天人境，无以得道飞升；但即便见过天人境，也并不代表从此青云直上，得证大道。千万年来，曾有幸一睹天人境的天赋奇才，不说一万也有八千，然而，最后除却玄雍神君一人得道，余者尽皆陨落成尘。”

　　“啊……”

　　概率之低，难度之高，出乎魏紫妩的意料。

　　而朱西夜侧陷入了某种哀悯，犹自低语：“个中典范，观玄雍神君在人世之道侣——昭悯尊者便可知晓。当初她与玄雍神君，南气北运，二人尽得天地垂爱，一入玄门便千山折腰，独步风流，天资风采无人可及。然后，纵是那样杰出的稀世大能，最后也逃不过一朝堕魔，前缘尽毁！”

　　“天哪——”魏紫妩试图想象着，那是怎样卓尔不凡的女子，为她的结局感到惋惜。继而转念一想，“既然那么难，为什么还要抢破头去修仙呢，安安份份混吃等死，不是更幸福？”

　　“不然。”此时，始终远眺的柳澹，骤然回头。

　　“此方世界，修仙乃天命所归，若非千万年来，数不清的先贤往圣，以灵力封印殁地殇气，恐怕四海六疆，早已寸草不生，沓无人迹。更何况……”

　　“更何况——”一旁的风无碍、何三元与朱西夜，嵬然加入，“修仙本就是与天争运，一人成，万骨枯！个人凭天赋、才学、悟性，砥砺争流，奔竞逐上，无先来后到之藩篱，不屈一夫一卒高志，成则仙班神籍，造福一方天地；败则封印殁地殇气，为万民续生机，人生如斯，岂不快哉！”

　　四道昂扬的声音落下，日轮的最后一丝余光淡去，随之浮现的，是如萤般星星点点的游丝灵力，昭示着无数代坐禅的修士，来过的证明。

　　魏紫妩忽感胸腔一荡，遂振臂高呼：“那么，就让我们先来造福，明天的百姓吧！”

　　转瞬，风化的山岗上，五道灵力分别射向垠台山脉的五个方向。灵力的中心，则是呈五星阵型盘坐的五人小队。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俄而，一张巨大的灵壁，围绕着垠台山方圆十里，缓缓升起，逐渐在最高点会合，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结界。

　　这便是五人小队，经过连日谋划，力所能及的最佳防范。

　　为了防备潜伏在现场，或中途贸然现身的奸党匪徒，五人小队构思了许多，繁杂完备的方案，但皆因势单力薄不得不放弃，最终选择了这个，合五人之力的“神逻结界”。

　　首先，它可以感知结界内，任何一处的灵力波动，一旦心怀叵测之人有所行动，可即刻分离出多层次结界，将灵力逸动范围单独隔绝，避免危害大范围扩散。

　　其次，该结界还可以隔绝外界的入侵，在天人境结束之前，任何伺机冲入道场的外部攻击，皆被阻挡于灵壁之外。除非来者，以万钧之力——相当于两名化神修士的全力一击，来孤注一掷，否则任何邪修奸党来了，都只能望而却步！

　　当然啦，为了不惊动前来参道的百姓，这个神逻结界，在毫无修为和灵力的凡人面前，形同虚设，完全不影响他们来去自由。

　　如此，倾五人之力设下结界后，风无碍、柳澹、魏紫妩、朱西夜、何三元五人，便原路返回，静待明日的六疆盛事了。

　　一夜安宁，东方溢彩。

　　垠台山下，人山人海。

　　各地远道而来的观客，早已包围了整座垠台山，密密麻麻的人群，自山麓以下，盘桓数里，场面巍巍壮观。其中狂热的信徒，早已系上各色额带，沿途挥起助威的旌旗，呐喊起他们所拥护的道号。

　　只听——

　　“济道、济道，强者有罪，弱者有理！”

　　“淫道、淫道，天生人欲，顺则为昌！”

　　“利道、利道，利益至上，死生莫改！”

　　“胜道、胜道，卑鄙有理，无耻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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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要将旁道比下去似的，东一簇、西一丛的声浪，一阵盖过一阵，一波强过一波，听得风无碍脑瓜子嗡嗡的。

　　五人小队简单巡视一番后，便依山势分成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各镇其一，静观其变。

　　须臾，山下锣鼓喧天，传闻中的八百八十八位百道魁首，开始自埌台山的各个方向，鱼贯进入埌台禅窟。

　　他们身着华服，手捧经义，眉目端肃，口中呢喃而行。至及山麓，每行三步，伏地三叩首。

　　而他们的身后，则缀着长长的信众队伍，为他们摇旗呐喊。

　　皆呼——

　　“某道之某某，上仰天命，下奉道义。数载笃修，一朝入道。义肇群力，共赴天人境！”

　　细数其间出现的道号，多达数十上百种，许多皆是耸人听闻的悖德之名，包括但不限于：忍道、济道、胜道、淫道、利道，霸道、男道、女道、嫡道、乞道、谄道、伪道、无情道、诈道、寇道、叛道、谋道……

　　喧嚣中，宛如天皇巨星的各道魁首，在信众浩浩荡荡的的护送下，终于入定他们禅坐的洞窟。

　　霎时，万人噤声，天地俱静。

　　就连孩童，也屈服于莫名的威慑中，一声不发。

　　静默中，唯有呼吸与汗水在流动，脚下偏移的日影，牵动着每一位参道者的心绪。

　　五个时辰过去了，汗水稀里哗啦；

　　十个时辰过去了，肚子叽里咕噜；

　　又十五个时辰过去了，静候的人群开始不安躁动……

　　忽然，有人发出一声尖叫：“天人境——是天人境！”

　　立刻，人群像炸开了锅似的，激动的呼声，不绝于耳。

　　“啊——天人境出现了，有生之年，咱终于见着天人境了，哇啊啊啊……阿父、阿姆、阿舅、阿姑、阿叔、阿婶、阿娟……我太幸福了！”

　　无须刻意寻找，无须刻意走位，天人境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埌台禅窟的上空。

　　只见云层退却，苍穹洞开，一片浩瀚中，有房屋、人影幢幢。

　　正当细瞧，马上有乌烟滚滚袭来，吞没了农田、房屋。所过之处，人畜草木，竞相凋亡，无一幸免。

　　“咦呼……这是殇气！”有眼尖的人看出了端倪，指着天穹上的景象道。

　　“不错，正是害得我们，流离失所的殁地殇气！”人群中，有来自矢疆的天目人满腹忿恨。

　　转眼间，殇气的画面淡去，继而现出磷疆、艽疆、漠疆、寒疆、矢疆、灞海等各地景象。轮番的天灾、饥荒、人祸，使各疆的族人络绎倒下；路边、山下、河中，无人收殓的尸体，连野兽都吃不完……

　　这般惨象，引起了场内，众多民众的共鸣，耳边传来压抑的呜咽。

　　“呜呜呜……俺娘家就是这样没了……”

　　“你娘家算什，我们那边，一个村都快死绝了！”

　　在一片哀戚中，民间的画面淡去，转而涌入各疆征战的军队，“杀啊——”艽疆、磷疆、矢疆、漠疆、寒疆、灞海等各族军队，互相攻伐，烽烟四起，伏尸千里。

　　很快，玄门的修士也加入其中，玄凡与玄凡之间，势同水火；门派与门派之争，你死我活！就这样，战呀，斗呀，杀呀，世间的人越来少，幸存的修士，战力越来越高。

　　最后天地间，仅剩下两人。

　　白衣者持重剑，黑衣者持长剑，日轮破空之时，两剑对峙之际，巨大的能量，迸发出毁天灭地的火光……

　　“嘣啊——”千钧一发间，魏紫妩倏然现身在柳澹跟前，故弄玄虚探问。

　　“柳师兄，你猜，最后赢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