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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言灵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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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道。
又是什么道?
接触了济、胜、淫、利等令人退避三舍的道号后,风无碍对不曾听过的道义,皆有了防备。
也不知打从何时开始,世间的信仰,由从前的仁、义、忠、信……演变成了如今的济、胜、淫、利……等各种离经叛道,若要深究此刻天珠城内,聚集了多少无中生有的教派道流,那简直是一天一夜都走访不过来。
只要你往闹市中,择些腌臜卑劣的名目,随口一唤,均能听到一声回应。
其名头之多,号令之繁,叫人始料未及。
按理说,信道与修行皆在个人,旁人不好横加干涉,只是这忍道,风无碍出于惭疚之心,略一过问,才发现,那分明就是一个自取灭亡的旁门左道!
比起济、胜、淫、利等,以侵害他们权益为目的邪门外道,忍道主张的却是逆来顺受,自甘折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是什么任人宰割的道?!”风无碍大受震撼。
“可俺无权无势,无亲无故,不忍,又有何法存活于世?”
自此,尼坤那弱小的肩膀,就在风无碍的眼前挥之不去,她决心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阿春找出来!
她串街走巷,多方打听,几经忖量,蓦然惊觉,这天珠城早已陷入无形的阴谋之中。
鸿胪楼,东厢二栋地乙号,风无碍的房内。
一片恍惚的虚影,浮现在众人眼前。影像中,是缩略的天珠城地形图,图中街市、房屋、游人皆等比呈现,与实物别无二致。
风无碍以大毛锥标出了,城东、西南、西北三处宅邸,向身后的柳澹、魏紫妩、朱西夜、何三元述说自己的发现。
“暴敛重赋的酷吏,死在了自己的金库里;人人走避不及的老赖,摔死在城门下;而西北边,欺男霸女的高大户,则死在了醉红楼。根据州吏的结案陈词,这三桩命案,没有凶杀痕迹,没有作案凶手,现场也没有丢失分毫钱财!且这三人过往,更找不出任何交集,要说唯一的共同点,那便是——皆死得很轰动,很大快人心。”
柳澹、朱西夜沉吟:“这么说,也有可能是某些游侠散修,看不过眼,为民除害。”
风无碍不置可否,只阐述自己的观点。
“也正是从这三桩命案之后,城中开始盛传言灵兽显灵,甚至还有言灵兽幻化成人,现身报恩的说法……因此,我疑心有人借言灵兽,暗中蛊惑人心!”
“确有其事!”始终沉默的何三元接过话头,以灵力将地形图上的某段街区圈起,指着它解释道。
“这条东平街,我常经过,初时讶异于人们,为何总在此处口出恶言?后来慢慢察觉,此地或许正是谣言初发之地。城中各处的居民,聚在此处,口口相传言灵兽的趣闻轶事,久而久之,便引发了心怀不轨之徒的侥幸心思。”
何三元说着,朝虚影注入一道灵力,霎时,他圈出的地段扩大,升高,其中的行人随之栩栩如生,谈话也清晰可辨。
只见数名尺朱妇人,挎着篮子,杵在墙根,神秘兮兮地数落。
“你造高贵家的狗,是怎么瞎的么?”
“俺造,俺造!就是前日,高贵被路过的酒鬼,骂了句‘瞎了你的狗眼’,没一日,狗就瞎了!”
听者双目圆睁:“还有这事?!”
“嗨,俺们天珠城,受言灵大仙保佑,此等助人为乐之事多着呢!”
几名大娘掏出兜里的葵仁儿,往听众手里分了分,又接着唠磕。
“还有,王寡妇骂她儿子,‘吃什么吃,吃屎吧’,转眼,就吃了一嘴屎!”
“嘿嘿嘿嘿……”幸灾乐祸的笑声响起。
此时,口沫纷飞的小群体,又加入了一位无所事事的老大爷,他往人群里一钻,咋咋呼呼抢过话头。
“你们那些都过时了!俺还有更新鲜滴,就昨儿,长胜巷里有人娶媳妇,新娘子下轿时,被邻人随口奉承了一句,‘得此美妻,怕不把新郎给美死咯’,当晚,房还没洞呢,新郎就死翘翘了!”
“啊——”闻者大惊,“这么说来,话不能随便说啊!万一叫言灵大仙听了去,可就麻烦了。”
“不过……”老大爷莫测一笑,“若你有些非常迫切、却又无力达成的愿望,倒也不妨多说几遍。”
听到这里,虚影外的五人小队,早已沉肃一片。
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有人会相信那等无稽之谈。
“如此看来,确是有意将人心,往言灵兽去引导,积羽成舟,恐怕城中危矣。”柳澹不无忧虑道。
“嗯!”
风无碍、朱西夜、何三元深表同感。
魏紫妩也随之附和,见众人不再言语,沉默之下,终忍不住道出心中困惑。
“就是个拟兽的许愿池嘛,有什么好担忧的?没事许个愿,万一实现了,不是挺开心的嘛。”
朱西夜有心开导:“魏师妹可有,恨之欲其死之人?”
“有啊。”魏紫妩马上想到了柳澹。
朱西夜并不意外,接着话头继续说下去。
“连魏师妹此等身份之人,尚有所恨之人,那么试问芸芸众生,又有谁无仇敌冤家?假设这城中,人人借言灵兽之幌,口出恶言,暗施毒手,岂非乱哉?”
魏紫妩大眼睛一动:“好像有点道理,先不说我会暗地里诅咒别人,别人也会暗地里诅咒我,就是叫我知道,有人敢在大街大巷公开诅咒我,我都要跟他没完!”
“正是此理。”朱西夜欣慰。
“只是不知幕后之人,煞费心思闹出这般大动静,所为何事?”风无碍抱臂强调。
柳澹适时接过她的大毛锥,往虚影上一一点出。
“首先,此人作案不图财、不寻仇,只是为了大张旗鼓,引起民众注意;其次,能够不留破绽,杀人于密室、郊区、闹市等多种场合,且毫无被害痕迹,表明此人,绝非普通凡人,定是对人体关窍,了如指掌的玄门修士;最后,八百道魁开天人境在即,很有理由怀疑此人,便是冲着天人境而来,无论其用意是破坏,还是阻止,皆免不了百姓一顿遭殃。”
“正是!”
其余四人点头,“我等须尽快,平息这场流言风波。”
主意既定,五人小队便立即去了州府,禀明潜在危机。
殊不知,州吏比他们还忙碌,忙着扫除自身,关于言灵兽的一切隐患。当他们到来时,偌大的州府,正打得不可开交,长官与下吏,扭作一团。
“你是不是对俺有意见?”
“说,你是不是去了东平街!”
奔忙拉架的人越多,加入战事的人就越多,往日里,堆积在心头的各种不满与戾气,终于得到释放。有了言灵兽这个冀盼,以往压在心底,不可告人的阴思诡想,似乎也没那么遥不可及了……
五人小队见州吏指望不上,又另辟了一条蹊径。
翌日,水泄不通的东平街上,慕名前来的城中居民,皆毫不掩饰内心的阴暗想法,口无遮拦地将恶语喋喋不休。
“陈大淑,你个生儿子没□□的泼妇!”
“王仁川,你个挨千刀的,最好死在外室榻上,别回来了!”
近乎诅咒的嘶吼,间或夹杂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对骂与扭打,一时间,蔬果纷飞,鞋帽落单,还有好事者在一旁添油加醋,鼓掌叫好,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蓦地,一阵敲锣打鼓自远处传来。
还有身着彩衣的列队,在前方撒花开道。
这支由鸿胪楼掌柜,临时凑合的尺朱人仪队,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与派头,有模有样地吆喝着。
“仙君出巡,闲人回避!”
各色彩花更是不要钱似的,往人头上撒,边撒边颂扬。
“六疆第一大派,朔阳宗门高徒,莅临天珠城,为民辨真伪!”
其后出场的,则是恢复了朔阳派弟子门服,立于牛车上的五人小队,在魏紫妩的撺掇下,风无碍、柳澹、朱西夜、何三元四人,拿出了毕生的狂傲,摆出了万分不近人情的脸面。
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后,五人小队才喊停,向民众行礼,道明用意。
“此番听闻天珠城内,有贼人借言灵兽之讹为害百姓,我等奉命巡游六疆,惩恶除奸,若那言灵兽真的有灵,便请显灵在我等身上,莫要去坑害无辜良民。”
说完,五人齐刷刷地向天施法,哗地掉下来一阵葵仁儿。
起先,众人还以为是金子,争先恐后去抢,待发现是零嘴后,瞬间就谦让了起来。
“不要客气啊!”牛车上的魏紫妩大呼,“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不是很爽吗?要不是怕瓜砸伤你们,吃瓜,也不是不可以!”
紧接着,在众人意兴阑珊的目光中,五人小队轮流向言灵兽叫板。
“快拿灵石砸死我罢!”
这是风无碍最真挚的心声,其后跟着的是柳澹、朱西夜、何三元三人的表态。
“朝闻道,夕死可矣!”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头可断,血可流,勇武不能屈!”
等轮到魏紫妩,话风骤变:“柳师兄,你厉害死了,聪明死了,帅死了,我爱死你了!”
霎时,劈里啪啦的掌声响起。
朱西夜见之,心酸地向何三元控诉:“温情千次,不敌长剑一柄!”
如此作秀,次日再完好无缺地出现,一连数日之后,大众逐渐熟悉了五人小队,开始愿意向他们,透露一些道听途说的风声。
这日,也是八百道魁开天人境的前一日。
五人小队如同往日一般现身,忽然听闻有人举报,亲眼瞧见言灵兽,幻化成人身,戴着面具,鬼鬼祟祟朝垠台禅窟的方向去了。
果然……
五人小队脸色一凛,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
漠漠黄沙,幢幢鬼影。
几个飞身后,来到垠台山麓,亲眼所见一道鬼鬼祟祟,戴着大草帽的身影,摸进了一间挂着“酒”幌的商铺。
五人小队潜于门外,亲耳听见内里之人,正商讨着明日大计,并举杯信誓旦旦曰。
“大业成败在此一举!”
万莫想到,为害百姓,还敢如此高调!五人小队一个眼神交换,便将这屋内谋定作乱之人,以术法封禁在了原地。待到明日,天人境顺利结束后,再来慢慢提审他们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