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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忍道信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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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缚、横、陈!”
一个简单的咒印结束,不远处的人应声倒地。
隐在暗处的风无碍,抬起微晰双目,漾出一抹诡黠笑意,就要扬长而去。
蓦然,身后一紧,低头一看,竟是一名身高不足三尺的尺朱少年,伸出一只小黑手,牢牢地拽住了她的衣摆,乌黑的大眼睛,还紧张得一眨一眨的。
“你谁啊?放手。”
风无碍晃晃衣袖,城中常有无家可归的孩童,向游人死乞白赖讨食,她已见怪不怪。
“俺叫尼坤,”少年鼓起勇气,“想请女侠帮个忙。”
风无碍利索地从荷包内,掏出一金,递出:“拿去,松手。”
尼坤不舍地摇头:“不!俺不要,俺只想请女侠帮忙找阿春哥。”
风无碍警惕:“这城中道魁、仙师满地都是,你不找他们帮忙,却偏要找我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路子散修,是何企图?!”
尼坤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位模样看着和善的女修,竟这般不好说话,他略有些退缩,两眼一闭,孤注一掷道。
“因为你是俺见过最厉害的人!”
“什么?”
风无碍错愕,苦思自己究竟哪一方面,给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尺朱少年,出类拔萃的错觉。
“因为你只须动动手指,就能叫人不幸,俺都瞧见了,一连几日,每次只要你出现在他们身后,很快他们便会出事。适才也是,那个少禺人走得好好的,忽然板砖就跳起来,绊了他一个跟斗!”尼坤一股脑道出所见。
风无碍闻言,心中发虚。
微晰的双目,盯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心中打起了小九九。
——
自打那日,从寿比人大汉口中,得悉了“天罚”一说后,既匪夷所思于他们荒唐的认知、荒谬的依据,更有感于蓄势而来的悖逆,风无碍索性顺水推舟,依葫芦画瓢地,给这群信口雌黄的狂悖之徒,度身定制了一系列“天罚”。
不是自诩正道么?
不是自认深得天道眷顾么?
叫你也来一次无妄之灾,看你又该如何解读天意……结印的两手飞舞,念咒的檀口开合,暗地里被锁定的对象人仰马翻,风无碍躲在暗处乐此不疲。
哪成想,那样隐秘的小心思、小动作,竟叫眼前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少年,一眼撞破,且还屡次三番被逮了个正着。
……
不能让这尼坤将事情传扬出去!
心念既定,风无碍扬起和气的笑容,弯下腰与他对视:“原来如此,那真是我的荣幸,且说说,那阿春哥是如何失踪的罢。”
得了她的应允,少年眉开眼笑,但仍不松开手中的衣料,拉着她便往阿春哥的家中带。
狭小的路径,破落的屋垣,曲折的路线,令风无碍几度疑心,这尼坤是否与哪些阴邪组织有染,此刻正将物色的猎物,带入陷阱。
走走停停间,风无碍对阿春哥的失踪,也了解了七七八八。
从尼坤的口中得知,阿春原是汤渠关人,因战乱与父母走失,一路摸爬滚打,来到了天珠城讨生活。因举目无亲,便与同样是孤儿的尼坤,有了些许交情。
“阿春哥是这世上,待俺最好的人。”
危危土墙,寂寂庭院。
尼坤立于中央,不无自豪地向风无碍述说。
“这便是那阿春的住宅?”风无碍三两下就将一进的小院,翻了个底朝天。除了破旧的被褥与几件补丁长衫,别无它物。
“是啊,”尼坤点头,随即又沮丧地垂下去,“可是阿春哥,已经有好多日不曾回来了……”
“你怎知?”
“因为我每日都来这儿等他!”尼坤掰着手指头数着,“从十日前开始,他说要给俺带一只羚羔腿庆生,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阿春哥做的吃食可好吃了,他会用各种边角料,烩炙出各地名菜,”尼坤汲溜着口水补充,不无遗憾道,“也不知他是否因拿不出羚羔腿,才躲着俺……”
风无碍以探灵符搜了一遍,确定这屋内并无生气,也无使用过灵力的痕迹,便顺着尼坤的话头敷衍。
“或许真如你所说那般,他自惭于食言,便躲了起来,等过些时日,事情淡忘了,他便出现了。”说着,一甩衣袖,大有脚底抹油之意。
“不会的!”尼坤瞬间跳了起来,又紧紧巴住风无碍的衣袖不放。
“阿春哥从来没有骗过我,就算、就算他拿不出羚羔腿,他手艺那么好,大可以做一只素腿来替代,可如今,我生辰都过去七日了,他仍是无声无息,肯定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乌黑的大眼睛,擒满了泪水,风无碍无法,只得又陪着他,去了阿春惯常出现的地方寻找。
落日余晖,霞光漫天。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远眺,听亘古不息的风,携着沙海的余温,荡面而来。
“这便最后一处,阿春常去的地方?”
“嗯。”尼坤点点头,“无事时,阿春哥喜欢坐在这儿,看着远方吹横笛,我与他便是在这儿相识的。他说我的岁数,同他从前离家时相当,只要站在这处最高的地方,吹响笛音,那么,即便是相隔再遥远的人,亦能听得见。”
远处沙海起伏,除了归鸟,别无它物。
“走罢,他也不在此处。”风无碍劝道。
日暮下,尼坤哀哀地跟在风无碍身后,在经过鸿胪楼时,忽然大叫。
“这便是阿春哥做事的地方!”
风无碍讶然:“你怎么不早说?”
“俺没说么?”乌黑的大眼睛一片澄澈,“阿春哥手艺那么好,自然要在最好的酒楼里当差啊!”
于是,顺理成章地,风无碍便带着尼坤,与五人小队会合,找到了鸿胪楼的掌柜问话。
灯火通明的耳房内,掌柜一家泰然处之。
“阿春谁啊?不曾见过。”
尼坤瞬间泪崩,反复强调:“阿春哥就是在这儿做事!他说过你是他的东家,他还说你苛刻下人,唆摆夫人小姐与客人私通,纵容少爷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他说你们一家子都是奇葩!”
“噢……”五人小队侧目,说得如此贴切,无法抵赖了吧?
“慢着、慢着,”掌柜陈鸿被数落得,一张黑脸发紫,“俺想起来了,上个月,后厨里确实有一个叫阿春的帮厨,可他是杂工老林喊来帮忙的,并非俺们鸿胪楼的正经伙计,工钱结算也是按日清的,他不来,俺们便当他不做了呗!反正整日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哪顾得着一个散工,便也没当一回事。”
瞧他说得有理有据,拿来账本一查,也确有阿春亲笔签名的结薪记录,日期恰好就在十日前。可惜那时五人小队尚未抵达天珠城,如今蛛丝马迹全无,想查也无从查起。
怅然之下,蓦然被掌柜夫人曾聪儿叫住,神秘兮兮举报。
“是言灵兽干的,我听说,上个月有人在后厨吵架,咒骂对方死无全尸。你猜怎么着?被骂的正好是阿春,然后,他就消失了。”
所谓言灵兽,本名漠疆赤焰貘,因其能仿人声,常作无稽之语,偶有言中听者心事,便被民间冠以“言灵”之名号。
如此荒诞说词,五人小队自是不信的,但架不住曾聪儿说得有鼻子有眼睛。
“若非言灵兽所为,谁人敢暗算八百道魁?你可知俺们店内的济道魁首,才出去饮个酒的功夫,就摔掉了两颗大牙?细问才知,原来出门时,正好有人数落他无齿!你就说巧不巧?”
始作俑者风无碍,隐晦一笑。
那曾聪儿仍自滔滔不绝:“不仅如此,还有嫡道,乞道、寇道、诈道……等多达十数魁首,皆连日遭殃,不是被悬挂在近处的牌匾砸伤,就是被失控的马车撞伤,更夸张的,还有睡觉时差点□□幔捂死,洗脸时叫一盆子浅水淹着的!你们就说,这事寻常人能干得出来?”
毫无意外,一桩桩一件件,全是风无碍的杰作,结果也正好如了她的意,叫人往不着边际的鬼神去猜想。
只是,如此一来,她便不好为了阿春之事,自曝其短。
呼吸中是凝滞的沉默。
良久,尼坤忽然朝五人小队拜谢:“也许阿春哥真的被言灵兽召去了,这样也好,他再也无须在城墙上苦等家人。”
“不是——”风无碍追了出去,低声向尼坤自白,“她说的那些言灵兽的所为,你是知道的呀,你不是瞧见了么,都是我干的,又如何能将阿春的失踪,与那些事联系起来?!”
尼坤停下,乌黑的大眼睛像两只窗户般,向风无碍敞开。
“其实,俺早就猜到阿春哥不在了,这么多时日不见,即便是他遭遇了不测,也定然会设法与我告别……只是,俺仍抱着幻想,以为有法力的人就可以改变,因为俺曾听阿春哥说过,玄门修士心怀大义,济世救民。”
言语间,豆大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掉。
“俺就想着,既然都可以济世了,那么找一个阿春哥应该不难吧?”
风无碍很是惭愧,一时间又无计可施,只好跟在泪眼汪汪的尼坤身后,寻机补救一二。
暮色浓重,天星清明。
在城北的一处荒废冶炼场内,巨大的铜器像一只只伺夜出动的魇兽。
尼坤借着星光,在其间□□西钻,不久,停在一具崎岖的巢车前,一骨碌钻了进去。正当风无碍揣度,这便是他的藏身之所时,人又忽地钻了出来,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来到她的跟前,招呼也不打就往额头上划了一下。
霎时,殷红的血珠滚落。
风无碍大惊,忙为他止血,却遭到拒绝。
一口白牙绽开,尼坤决然道:“多谢女侠见证,从今往后,我便继承了阿春哥的遗志,成为忍道三千八百五十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