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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东离之血海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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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升高,河畔草甸上,青绵懒懒翻了个身。晨露打湿的碎发贴在她脸颊边,整个人蜷在铺着外袍的草地上,手指还无意识地捻着几根青草——原是昨天在伊洛河边玩得太尽兴,这会儿连眼皮都沉得抬不起来。
耳边鸟儿叽喳不停,她却把脸更深地埋进衣料里,像只贪暖的猫轻轻蹭了蹭。
东离指尖拈着一根羽毛,正坏心眼地在她鼻尖轻轻打转。青绵再也装不下去,睫毛轻颤着睁开眼,瞬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眼前这张俊脸实在生得太好,让人忍不住想一把搂进怀里,好好“非礼”一番,占个大便宜……
“想什么这么出神?”
东离的话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故意抿起唇,转身背对他,重新闭上眼睛。
昨天虽然玩得开心,可一想到林府小少爷危在旦夕、急需解药,青绵心头就像被无形的手突然攥紧。
而东离那样谈笑从容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半分悲伤——总得想个办法,让他早点落下那救命的眼泪才好。
“怎么?沉醉在这天为被、地为床的滋味里了?”见她还不答话,东离又含笑逗了一句,“还是昨晚不满意本君这床‘龙肉被子’?”
龙肉被子?青绵猛地睁大眼睛,惊讶地望着他。
“昨夜霜重风急,要不是本君用真龙之躯给你暖着,”东离指尖绕着她一缕头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早该被寒气冻醒三五回了。”他尾音里带着三分得意,更有七分的温柔。
青绵蓦地一愣,才知道这一夜安眠的缘故,原来是他一直在旁边细心守护。想到这儿,只觉得脸上悄悄泛起红晕,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那你……”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蚊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有没有……趁我睡着的时候,做过什么……越界的事?”
东离眼波流转,唇角带着三分戏谑,故意拖长了语调:“当然——是有的。”
“啊?”青绵猛地坐起身,双手交叠护在胸前,“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东离邪气地挑眉,屈指轻弹她紧护在手背上的手:“护着这儿做什么?比身下这草甸还平。”见她耳尖红得要滴血,他忽然凑近,嗓音低沉,“女儿家该好好吃饭,把身子养得丰盈些……才好……”
青绵羞得无处躲藏,狠狠挣出一句:“你无耻!”
“怎么?真生气了?”东离凑近她的脸,嬉皮笑脸地说,“绵儿别生气,本君的比你的还平呢,不信你摸摸看?”说完就拉过青绵的右手按在自己胸膛上。
他的胸膛温暖坚实,隔着衣料传来灼人的热度。青绵只觉得脸上瞬间飞起红霞,心跳如擂鼓,急忙抽回手偏过头去,连耳垂都红得滴血,再不敢与他对视。
“绵儿脾气倒是不小。”东离轻笑,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紧绷的衣袖,“不过是开个玩笑,怎么就气成这样?昨天见你睡得香甜,不忍寒风侵扰,这才抱你入怀取暖。本君虽不是圣人,却也懂得礼数,不会做趁人之危的事。”他俯身凑近些,温声道,“刚才那些话……不过是看你这么瘦弱,希望你能多照顾自己罢了。”
可青绵仍然偏着头,脸颊侧向一边,连耳垂都绷着倔强的弧度,任他好言相劝,只当没听见。
东离使尽浑身解数,连扮鬼脸这种有失身份的把戏都用上了,却见青绵依旧不为所动,心里不由暗叹:好个倔脾气的小绵羊!最终他无奈长叹,声音里带上几分委屈:“到底要怎样,绵儿才肯原谅本君?就算是刀山火海,只要你开口……”
青绵等的就是这句话,突然转身,清亮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眼底:“我不要你上刀山,也不要你下火海——”她一字一顿,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我只要你的一滴眼泪。”
东离闻言顿时泄了气,肩膀微微垂下,长叹一声:“本君从出生到现在,除了母妃去世时流过泪,就再没有一滴眼泪能从眼里流出。本君……”
“可你明明答应过我,会解这百日媚兰之毒!”青绵声音微颤,难掩心绪翻涌。
“本君确实答应过你,”东离眸光一沉,“但总得你有法子让本君落泪才行。”
青绵眼波流转,忽生一计。她轻轻执起东离的手,柔声引导:“既然强求不得,何不试着回忆往事?你且闭上眼睛细想——母妃眉间那份温柔,她指尖拂过你鬓发时的暖意……”
“没用的。”东离突然抽回手,眼中凝起万载寒霜,“本君这等活了太久的怪物,早被岁月磨去了心肠。母妃的容貌……连梦中都已模糊。”他转身面向滔滔河水,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眼泪这东西,万年前就流尽了。”
青绵却轻轻拉住他袖角,目光清亮如星:“若记忆已然模糊……你可有那般法术,能让我亲历你的过去?我想亲眼见证,你与母妃共度的岁月。”
“你想窥探本君的过往?”东离唇边浮起一丝危险的玩味。
“不是窥探,是分担。”青绵指尖仍轻攥着他的衣袖,“若那些记忆太过沉重,我愿与你同担。”她口中温言软语,心下却暗想:若不是为求那滴救命眼泪,何苦要费这般心思,做这揭人伤疤的事!手指在他袖口不自觉地收紧,仿佛这样就能掩去心底那份愧疚。
东离静默良久,忽然将她的手腕一把握住。一道金纹自他掌心蔓延而至,在她腕间化作细密龙鳞印记:“既然执意如此,便让你亲眼看看——这所谓‘残暴’的黑龙,究竟是如何被逼现世!”
周遭景象骤然扭曲,化作万千记忆碎片。在时光洪流的裹挟中,他低沉嗓音在她耳畔响起:“若承受不住就闭上眼睛——这原不是你该踏足之境。”
霎时天旋地转,待青绵稳住心神,已置身于一座幽暗的琉璃宫中。四壁黑水晶折射出冰冷幽光,映照着大殿中央那座玄铁囚笼。笼中蜷缩着个五六岁的孩童,墨发散乱地遮住了半张脸庞。
“贱种就该在蛋壳里闷死!”一个稍年长的华服少年(巴昂)领着一群孩童,手持珊瑚杖不断敲击铁笼。刺耳的撞击声在殿内回荡,伴着巡海夜叉嘶哑的嗤笑,织成一张冰冷的网。
青绵颤抖着望向身旁的东离,指尖指向笼中那个单薄的身影:“那孩子……难道是……”话音未落,她突然觉得喉头哽咽——那孩童抬头拭汗时,额间赫然显现着与东离一模一样的金色龙纹。
东离唇角掠过一丝冰冷的弧度,衣袖挥动间,眼前景象骤然破碎重组。
万千海族聚集在翻涌的波涛间,无数手指如利剑般指向幼小的东离,嘶吼声震彻海底:“东海龙族竟生下这种黑鳞孽种!这孩子多活一天,东海气运就要衰败十年!”
画面如水纹荡漾,又现出龙宫外白玉阶前——一位面容憔悴的龙妃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颤抖的指尖突然刺向自己心口。一片染血的金鳞被生生剜出,她在剧痛中仰首高呼:“以我命鳞为祭,求长老们留我孩儿性命!”
虚空传来苍老的叹息:“既然如此……就永久封印,关在幽狱养着吧。”
东离再次挥动衣袖,画面再次重组。那是东离长成十五六岁少年的模样,他正用贝壳拼凑母妃教过的星辰图,囚牢外的水波突然被染成胭脂色。母妃披散着头发闯进来,龙尾鳞片剥落大半,怀里却死死护着一包糕点——那是东离说想吃的黑龙族点心。
“离儿闭眼!”她颤抖着用身躯挡住牢门,可东离还是从鳞片缝隙里看见:三根龙骨钉贯穿她的琵琶骨,巴昂握着滴血的刑杵冷笑:“偷闯幽狱触犯东海龙规,这孽种值得你用千年修为去换一包糕点?”
“吃吧。”她将糕点塞进他手里,指尖已化作流萤,“以后娘亲的鳞片会护着你……”话音未落,一股腥风卷走最后一点暖意。东离疯狂扑向消散的光点,却只抓到一片冰凉的逆鳞。
巡海夜叉的嗤笑从头顶传来:“克死生母的灾星,也配哭?”
此时的东离早已泪流满面。他咬下一口糕点,在甜腻中尝到了血的咸涩——
看到此处,青绵再难抑制心中震颤。她慌忙用手掩住唇,却止不住喉间哽咽,泪水霎时蒙住了双眼。下一刻,她再顾不得什么,转身用力抱住了身侧的东离。
“对不起……对不起……”将脸深深埋入他衣襟,她声音破碎不成调,“我不该逼你想起这些……”
“那些糕点,”东离声线低沉,“后来本君才知道,母妃早已将黑龙一族残存的万千内丹精华,全部炼化藏于这寻常点心之中。”
青绵哭了许久,直到他前襟全被泪水浸透,才猛然想起——该落泪的分明该是东离!她匆忙抬头,却见对方面容静若寒潭,那双金瞳里不见半分湿意,反倒清晰映出她自己狼狈的模样。
“你……”她慌忙松开环住他的手,指尖掠过衣襟上那片泪渍,“你怎么……没有落泪?”话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哭腔。
东离垂眸凝视她良久,唇边忽然掠过一丝浅浅的弧度:“黑龙之泪,早已流尽。”他抬手轻触她湿润的脸颊,指腹拭起一颗泪珠,“不过……你的眼泪,倒比想象中温热。”
青绵身子微颤,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贝齿紧咬朱唇,明眸中几乎要迸出火星。她强忍住扑上前撕咬的冲动,心下暗斥:这无情黑龙,分明是块万年不化的玄冰!
她深深呼吸,抬眸怒视东离:“看来刚才的往事还不够痛,那我们便继续看下去!我倒要见识,究竟要痛到何种地步,才能让你这块铁石心肠落下泪来!”
东离忽然俯身凑近她耳畔,温热气息拂过耳际:“还要往下看?再往后可没什么伤心事了,都是些痛快淋漓的。”他低笑一声,嗓音里带着三分戏谑。
青绵被他这话噎得脸色乍青乍白,张着嘴却半晌说不出话……
“不信?带你去看看。”东离说罢,玄袖翻涌间已将她卷入新的记忆漩涡。
青绵眼前绽开一片血红的天幕——东离手持一柄逆鳞骨剑,剑锋还在滴落粘稠的龙血,他踏着东海龙宫碎裂的玉阶缓缓前行,身后横七竖八倒着十余具龙族尸身。
有被剜去心鳞的二龙子,有被骨剑贯穿咽喉的三龙子;还有龙筋被生生抽离体外的东海长公主;最惨烈的是五龙子——此刻竟被自己的龙骨反捆成跪姿,朝着幽狱方向凝固成忏悔的姿态。东离剑尖挑着一串尚在搏动的心脏,轻声道:“母妃,这些孽障的心头血,可够洗净您的冤屈?”
珊瑚柱上钉着龟丞相的尸首,这老臣曾提议将东离永远镇压在幽狱;夜叉族长的头颅悬在宫灯下,其族裔当年日夜嘲笑“孽种”;更多大臣的残骸堆积成山,每具尸体都保留着死前惊惧的表情。
东离拂去溅到脸上的血滴,放声狂笑:“原来诸位也会害怕……被自己逼疯的怪物?”
青绵猛地捂住口鼻,胃里翻江倒海,终于抑制不住俯身干呕起来。这般血腥场面,就算是九天仙神见了,只怕也要心神震颤——
东离衣袖一挥,场景骤转至幽狱最深处的噬心水牢。
巴昂被九根透骨钉锁在玄冰墙上,胸口蜿蜒着蛛网般的黑纹——正是噬心咒发作时的剧痛痕迹。
东离凌空轻抚兄长扭曲的面容:“好好活着。这噬心咒,会代我常伴君侧。”
老龙王被困于水晶棺中,眼睁睁看着爱子相继惨死、王朝倾覆,东离只留给他一句:“父王,儿臣愿您——千秋万岁,永享孤寂。”
青绵踉跄后退,嗓音已染上哭腔:“够了东离!我明白了……往事根本逼不出你的眼泪……”她捂住绞痛的心口,几近哀求,“我们离开这里可好?我、我想到别的法子了……”
“你确定要此刻离去?”东离玄袖轻扬,血雾稍散,隐约露出后方琉璃宫阙的璀璨轮廓,“本君威震东海三百年的盛景,你当真不愿一观?那些鲛绡织就的星辉幔,明月珠铺就的千重阶……”他话音戛然而止,因见青绵面色惨白如纸。
青绵指尖死死攥住心口衣襟,连呼吸都带着破碎的颤音:“东离,我不过是个凡间女子,别说这般血腥屠戮,就是见人宰杀牲禽都要掩目的……求你快点带我离开这记忆,我真的……半刻都支撑不住了。”她纤弱的身子在血雾中摇摇欲坠,恰似秋风里最后一片梧桐叶。
东离金瞳中有暗流涌动,终是衣袖一扬,将漫天血色幻境全部收起。待青绵的鞋重新落在山间草甸时,她腿一软,跌坐在地。
只见东离俯身采下一朵缀满朝露的野花,轻轻递到她面前。露珠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仿佛承载着天地间最纯净的善意。
青绵仰起脸,伸手攥住他的衣袖:“东离,你看这花瓣上的朝露,就算转瞬即逝,可每一个黎明都会如约而至。”她的目光渐渐坚定,“你心底的那份善念,也一定会像这晨露一样,终有重现的时候,对吗?”
东离凝视着她清澈眼眸中自己的倒影,许久,唇边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苦笑:“小绵羊,你知道吗?”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有时候,天真比残忍更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