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输》顾烊兮

38、雪花.

　　临近过年，姜予棠回了父母家住，想着在去雪山之前，好好陪陪他们。

　　小时候姜予棠对长大还没什么概念，总觉得成长过程中每一年都很长，增长一岁要等很久很久。
　　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八岁之后，人生就像是开了加速器，总觉得时间过得今年还没过得明白，下一年就已经到来。

　　这种感觉，到了新年见亲戚的时候尤为强烈。
　　前几年还是个小不点身高只到她腰处的表弟转身一变甚至比她还高出一些。

　　“小宇今年多大了？十岁，还是十一？”姜予棠和这位表弟并不常见，关于对方的年纪，她也是按着记忆里的数字和年份以此增减。
　　“表姐，我已经十五岁了。”少年耸了下肩，他这位表姐，这些年都是没什么变化，尤其是在记忆方面。

　　姜予棠只好尴尬地笑笑，问他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反正什么事情都被我妈安排好了。”
　　十五岁正是对未来畅想的年纪，但小宇显然已经失去了想象的兴趣。

　　自小学起，表弟就被送进国际学校，按照大姨的安排，明年表弟就会被送出国，一路读完大学，之后可能会在国外定居。
　　未来一眼能望到头，表弟自己也不知道，这条路对他而言是好还是不好。
　　他拥有了太多，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这条路里没有他可以做抉择的选项，结局通向着他的未来，无疑是镀金后进入家里的集团，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

　　他站在普通同龄人起点的前边，却也丧失了太多纯粹的美好。
　　这样的经历，让姜予棠不由得想起了郁琛。

　　如果他不是个‘叛逆’的人，如果郁琛没有坚决地守住做导演地想法，大概率他会和小宇一样，走完那些被铺好的路，最后成为下一个沈靳言。

　　想到这儿，姜予棠不免对自己的经历感到庆幸。父母没希望过她成什么大器，每一步都依着她走自己喜欢的路，只要他是开心，快乐的就好。

　　聚完餐，一家三口回了家。
　　姜父姜母平时就有饭后锻炼的习惯，回到家没休息多久就决定去江边走走。
　　晚上的应酬已经消耗了姜予棠大半的精力，索性留在家里等快到货的快递。

　　雪山计划里有滑雪这一项，姜予棠的滑雪技能不好不坏，属于业余水平，回国后就没再练过。
　　虽说技能生疏，但该有的装备还是不能马虎，于是早早上网订购。

　　快递是被安保小哥开着巡逻车送到门口的，家里的阿姨和她齐心协力，总算把偌大的快递盒拖到了一楼客厅。
　　屋里开了暖气，姜予棠只穿了件白色的绒毛睡衣，胸口是个棕色小狗的图案。

　　她从柜子里找来拆快递小刀，拉来张方便拆快递的小椅子坐在客厅空旷处。
　　“我今晚先拆开检查，要是哪儿不对劲还有时间准备。”
　　三人群聊开了语音通话，Frank刚参加完活动，在回住处的车上，尤念和她一样，回了父母家。

　　“今年没把那位缘分先生带回去见叔叔阿姨？”
　　姜予棠用刀划开快递盒，扒拉出表层的泡沫片。

　　“这么急做什么。”尤念顿了下，咬了口薯片，发出清脆的一声，“等过完大年看看他的态度再说。”

　　姜予棠笑了声，调侃了她两句，没过一会儿小憩完的Frank加入了话题。
　　“山上有山水温泉，两位漂亮的lady记得带上漂亮的泳衣。”

　　“温泉？”尤念吃薯片的声音停下，“那我这些天可得断食几天，为我到时候惊艳全场的身材做好完全准备。”

　　姜予棠才不信尤念口中的断食，认识这么久，尤念这个馋猫，减肥不出半天就会忍不住到处觅食。
　　“得了吧又断食？也不知道是谁上次减肥晚上哭着给我打电话说过感觉人生没有了意义。”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姜予棠将装备从箱里一件件取出试戴，偶尔回两句话。

　　姜父姜母出去还没多久，门口的门铃声就传了进来。
　　家里的阿姨在厨房做着桃胶炖奶没听见，姜予棠索性放下手中的东西，踩着拖鞋去开了门。

　　“来了，来了。”
　　门铃只响了两声，姜予棠拖着身子到门前，一边在群里简单说了声情况挂断通话，有些疑惑这么晚会是谁来家里。

　　“好久不见。”
　　低沉的男声毫无征兆地闯进静谧的夜，姜予棠一手扶着门框，错愕地抬起头。
　　眼前的沈靳言双手提着礼盒，看向她的眼里融了些笑意。

　　“你怎么来了？”姜予棠下意识蹙眉。
　　“快过年了，来看看叔叔阿姨。”沈靳言面色不变。

　　姜予棠‘嗯’了声，点了点头。
　　夜晚的风夹杂着刺骨的凉意，扫过白嫩无暇的肌肤。
　　姜予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样的僵持，最后被沈靳言的一声轻笑打破。
　　“怎么，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他笑着，低头盯着姜予棠的脸，发觉她总会下意识逃避和自己对视。
　　像一只害羞的小猫，却又比小猫更要可爱。

　　“进，进。”

　　转身关上门，姜予棠领着人到客厅坐下。厨房里忙活的阿姨出来见有客人，便弄了些茶水招待。
　　“谢谢。”天色渐晚，阿姨泡了些茉莉花。沈靳言喝了一口，温热的带着花香的茶水化作一股暖流涌进身体。

　　“靳言要喝些桃胶炖奶吗？我刚做好的。”
　　沈靳言还没回应，姜予棠先他一步。
　　“阿姨，他晚上不吃这些东西。”

　　阿姨笑了下，说姜予棠就喜欢喝炖奶，尤其是喜欢喝她做的。
　　“那就来一份吧。”
　　“麻烦了。”

　　中年女人脸上的笑意渐深，应着好。

　　两碗炖奶，姜予棠快速端起其中一碗，到茶几一头享用起来。
　　她捏着勺柄，在暖热的鲜奶中舀起桃胶和脆枣片。
　　这碗炖奶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牛奶鲜甜，里面加的小料没有一样是她不爱吃的，冬天里来上一碗暖身子，着实不要太舒服。

　　“姜予棠。”
　　“嗯？”
　　姜予棠扬起脑袋，咽下嘴里的炖奶。她盯着沈靳言，圆溜溜的眼睛亮亮的。

　　“我很可怕吗？”
　　男人的眉梢微挑，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细长的残影，平淡的言语间带着写姜予棠读不懂的情愫。
　　他仔细回想自己方才的神情，试图寻找让她躲藏的原因。

　　姜予棠愣了下，手指勾起嘴角的发丝撇在耳后，随后摇了摇头。
　　“没有。”

　　得到她的答案，沈靳言脸上的神色不变，骨节分明的手默默地抚上冰凉的勺柄，目光逐渐收回。
　　“那你为什么躲那么远？”
　　“弄得我好像瘟神似的。”

　　他坐在沙发这头，姜予棠便端着碗坐到距离最远的另一头，沈靳言在心里想，若不是得维持那些待客之道，姜予棠一定不会选择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

　　“我没躲。”姜予棠试图否认，同时也有些心虚。

　　一味地追问不会得到心里想要的改变，沈靳言索性低下头，没再继续。
　　尴尬依旧存在于偌大的客厅，姜予棠慢吞吞地吃着炖奶，没再抬头。

　　好在由于下雨，姜父姜母提前回了家。
　　品行好，能力强，年轻又礼貌的沈靳言无疑是长辈眼中最偏爱的模样。
　　沈靳言来，老两口也是高兴。

　　“你这孩子，还特意专门跑一趟，真是有心了。”毕竟是能在商业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人，沈靳言心细，送来的礼物都恰得老两口的心。

　　沈靳言附和着笑，轻声说这都是应该做的。
　　姜父姜母和他小姨一样，都是颇为照顾他的人。
　　况且今晚他来姜家，也是有些私心的。

　　华丽的吊灯落下暖色的光，投下无数光影，轻柔的光影透进他的眼眸，那张俏丽的脸就在光圈之间。

　　“予棠最近要去滑雪吗？”
　　姜予棠双手搭在大腿面上，顺着沈靳言的视线，发现他似乎睨了眼快递盒的logo。

　　“嗯。”姜予棠抿嘴一笑，父母还在客厅里坐着，她没法糊弄。

　　“大年三十，她和朋友们约着去雪山。我倒是有点担心予棠滑雪会不会受伤。”

　　“予棠滑雪滑得很好。”
　　“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我们也一起去雪山玩过。”

　　姜予棠不懂沈靳言突然提及过去的用意，只听见他又自顾自同母亲聊了些他们之间的过往。

　　“在国外那段时间，也得亏有靳言的照顾。”夏兰对沈靳言无疑是满意的，若不是自己的女儿和郁琛才分手，她倒也希望姜予棠能和沈靳言擦出些感情上的火花。

　　沈靳言没在姜家待多久，陪着两位长辈聊会儿天便离开。
　　姜予棠奉行送他，披了件防风的外套，双手插在兜里，一声不吭走在前边。

　　雨虽然停了，但户外的风还是时不时猛烈地扑向她的脸蛋。
　　梅花的香味融进风里，扑向脸庞，萦绕在鼻边。

　　“行了，就送到这儿。”
　　快到门口，沈靳言主动停下。
　　转身后看向姜予棠，对方依旧在回避他的眼神，甚至埋下了头。

　　沈靳言歪着脑袋，却看不清姜予棠的神情，他只好耸耸肩。
　　“别一直埋头，回去的路上记得看路。”
　　说罢，径直往外走，直到走出区域边界，在街边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多时的黑色轿车。

　　姜予棠站在原地，看着那抹黑色逐渐消失在视野。
　　风又来了，似乎还夹着些天上落下的小雪。

　　一朵朵白色从天而降，旋转着，飘溢着，最终无声地落在温热的手心。
　　随之而来的，还有飘落的梅花，亦如方才落在沈靳言黑色肩头的那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