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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出发,海乾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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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太子替安淑谨向景帝请了巡访海乾郡的旨意,于是安淑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京官奉旨出行,安淑谨的车舆还算舒适。
她与沈维共乘一车,温九和暗刃乘另外一车。两个马车分别由两个马夫驱使。
坐在车里,安淑谨托着下巴,向马车上的小窗外看去。
京都繁华,深秋时节,凉意不浅,依旧有不少手艺人早早的就出摊、吆喝,街道上逐渐的就有热闹的气象鼓动起来。
可是安淑谨刚穿来没几天就琐事缠身,除了那夜和温九在大酒楼饱餐一顿,就再也没有出来在这个世界的大城市好好玩乐玩乐。
等事情忙完了,我要好好逛逛。她想。
接着她收回了视线,看向沈维,发现对方也在静静观察着自己。
他今日一身玄色衣裳,款式简单,用料简朴,想是为了出远门特意选择的。
然而沈维眉目温润,着装越是素净,整个人却显得俏丽动人。
“沈维。”安淑谨开口。
“怎么了?”沈维挑了挑眉毛,等着她的下文。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回忆过去的事情,但实在是想不起来一星半点,要么,趁着这几天赶路的机会,你给我说说?”
安淑谨期待地眨了眨眼睛。
“好。”沈维安静地想了一会,继续说:
“其实我并不是在嫁入裴家之后才第一次见到主君大人。”
“初见主君大人,是在两年前的上元节宫宴。”
“那时局势激荡不安,沈家...”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
“为了自保,有意在朝中寻找靠山。”
“我是家中老幺,上面有两个姐姐四个哥哥,本不受关注,却因貌美,随母入宫赴宴。”
安淑谨赞同地点了点头,沈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战后宫中的上元灯宴虽热闹,气氛却不同往常。我不能入内场,在京城也没什么名气,就在宴会外场,夹在一群世家子弟中一个人喝闷酒。”
说到这,他自嘲地笑了笑。
“当时,我真的很害怕,母亲会把我随便嫁入某个人家,从此前途不可预测。”回忆到这里,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两年前的上元,京中大雪。天极寒。那是我见过的最铺天盖地的一场大雪。在沈家,我处处小心的长大,对家中长辈的训导言听计从,母亲进内场前也对我再三叮嘱,要谨言慎行,举止淑雅,不能丢了沈家的颜面。”
“可是我那日,却悄悄地放纵了自己。当时我连饮了很多杯宫中特调的秦淮春,”他说到这里又舒展了眉头笑了起来,
“美酒入肠,身上就变热了,还醉得找不着北,但我又实在想赏雪,当时酒过三巡,人影散乱,我一个没被宫中内侍看住,就跑了出去。”
“我就在夜雪中一个人走着,最后在这偌大的皇宫中迷了路。”
“雪花迎面,我渐渐酒醒,四下无人,我也不熟悉所处的环境,心中就剧烈地害怕了起来。”他缓缓地叙述着,仿佛已置身当时那个雪夜,
“我想到了母亲,接着想到了父亲,接着想到了我的四位哥哥,如果我闹出来什么乱子,会损了整个沈家的体面,会让母亲失望,会被父亲狠狠责罚,会连累到四位哥哥的婚事。”
“我很急,很恐惧,又很委屈,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且我还很害怕万一遇上了贼人,我无反抗之力,可能会就此殒命。”
“就在我慌不择路地乱跑,急得浑身发抖的时候,我遇见了主君大人。”说到这,他看向了安淑谨,但安淑谨能感觉到,不似往常,此刻他并不在看自己,而是透过这副身体,看着另外一个人。
“或许主君大人已经忘记了这次相遇,但我对主君,从此一见倾心。”
“主君大人不知从何处踏雪而来,见到我后便温柔地叫身旁的温九大人给我递了一把伞,然后问我是哪一家的小郎君,怎么跑来了御花园这边。”
“我羞怯到不敢说话,更不敢供出我是沈家的郎君,便低着头不语。”
“尔后只听见主君大人用好听的声音轻轻地笑了笑,不再多问,就命身边侍者将我秘密地送回了宴会外场。”
“主君大人,是我此生见过的最温柔,最俊美的女子。”沈维微红了脸颊,羞涩地说道。
“那夜回到沈家后,我便终日郁郁寡欢。本来我只是为前途未卜而忧心,自从见了主君大人,就开始为有一朝或许无法嫁与主君,而食不下咽。”
“我并没有任何的筹码去决定我的命运,反而沈家一门五男,都是沈家主君手中的筹码,她要在哪里押注,筹码自己没有权力置喙。”
“然而命运不苛待我,我竟然梦想成真,宫宴一别三月,裴沈两家联姻,我居然成为了主君的正夫。”
说起有关裴姝锦的事情,平日安静话少的沈维,竟也有一箩筐一箩筐的话,往外倒。
他回忆起往昔,情绪在叙述中起起落落,神态也变了几遭,最后停留在了“成为了主君的正夫”这一句,便不再有下文。
安淑谨认真听完后,却深感不解,她并不能共情沈维,只是装模作样的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而他却对她安慰的举动略带了些疑惑。
“我很幸福,主君大人,你为何,要宽慰我?”他迟疑地问道。
听到这话,安淑谨伸出去的手僵住了,于是她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笑了笑道:“没什么。”
他在幸福什么?安淑谨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收获了爱情?整件事情从哪里开始是爱情?
裴姝锦不就是让手下送了一下他,甚至那个手下都不是自己的亲卫温九。
这就爱上了?嫁入裴府后他又每日辛劳,上上下下打理这么多的事情,他到底在幸福什么东西?
她突然感觉眼前的男人变得很陌生,心中的疑惑压不住,逐渐地就写在了脸上,沈维也茫然地看着自己。
罢了罢了,她心想。
他要真爱就让他爱去,想着想着她有些烦闷了起来,就躺下去开始闭目养神。
一天的路赶下来,安淑谨却意料之外的没什么不适的感觉,温九和暗刃也没什么感觉,只有沈维似是骨头要散架,脸色微白。
在原先的世界中,安淑谨的身体并不是特别好,每个月痛经痛到怀疑人生是常事,经前经后加起来一个月中有小半个月都浑身不适,气血不足,气血不足使她不喜久站,就蹲下缓解,蹲下后再起身时,又会两眼一黑。
她倒不是不想锻炼,可她经历了三年没日没夜的国内高中生活折磨后,高考后,又因为是家中第一个大学生,择校时懵懵懂懂的转头把自己送进了强度更是抽象的工科院校。
一天满课下来已经够累了,还要锻炼吗。
练不动,练不动,她摊在只有八十厘米宽的宿舍上铺上,在心中摆了摆手。
然而穿进裴姝锦的身体后,除了第一天第二天还因为中毒,腹部有些不适,后面康复了之后,简直是全新的体验。
气血很足,身体轻快,浑身都是力量,可以轻松的搬动一些她在原先世界需要花很大力气才能挪动一点点的东西。可以做到站很久很久,跑很久很久都不会气喘一下。
天黑了,她们进入了第一个歇脚的驿站。
四个人各单开了一间,没错,安淑谨直到现在并未和沈维共处一室睡过觉,这符合她的需求,可奇怪的是沈维却从未有过什么意见,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当时来到这里的第二夜,沈维替她沐浴,扶她安歇后,躺在大床上的她特别紧张接下来沈维就会宽衣解带,接着躺在自己身边,哪知,他只是恭敬地微躬了躬身,便带着几个近侍安静地退下了。当时安淑谨心生意外,却更多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多想。
躺在驿站的床上,安淑谨心中忐忑。
她在思考未解的问题。
只要魏溪能登上皇位...只要魏溪可以登上皇位...就可以离开这里。
既然自己确实是穿书,结局魏溪登上了皇位,那魏溪可想而知,是男主,他自然可以将景国治理得更加繁荣。
可为什么是这种剧情,作者在想啥。
这不是女尊文吗,不应该是某个女主最终上位吗 。
为什么让一个男主最后荣登帝位,女主不会是被虐没了吧?be了?
“女尊世界的大男主文。”
寂静午夜时,这个想法赫然出现在安淑谨思绪乱成麻的脑海。
合理合理,太合理了。
谁被压迫,谁才有反抗,谁才在上位。
这就好比现在市场上流行的一些大女主文,女主历经千辛万苦,了断仇恨,直取帝位,接着取缔这世间之不公。
说来,安淑谨真的很喜欢看这类文章,仿佛替她畅通着时常烦闷的呼吸,是不可或缺的宝贵精神食粮。
女尊世界,需要揭竿而起的,反而是男性。
她眼前出现了裴府中崔春儿和今夜身子不适的沈维的身影。
这样的猜想说通了很多的东西。
安淑谨若有所思。
赶路第二日也平安无事,沈维也似乎习惯了这样的节奏,面色看着比头一日好了很多。
傍晚,斜阳带起天边晚霞一抹艳红。
安淑谨一行人在一处村落的小客栈歇脚。
温九仿佛很久没有这样在外面玩过,她生龙活虎地跑来跑去,一眨眼就去附近的街道上买回了一大堆好吃好喝的东西。
暗刃则大部分时间一言不发,没事的时候就安静的坐在一边,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温九递给了她一块桂花糕,友好地笑了笑,问她吃不吃。
暗刃仿佛没见过如此热情般,不好拒绝,轻轻地点头接过,接着和温九一起开动,一口下去,两人的眼睛都迸发出了光芒。
“好吃吧,嘿嘿嘿。”温九得意地笑道。
“好吃。”暗刃点了点头,作为暗卫,她甜食一年到头都吃得很少,这个点头,她真心实意。
安淑谨则和沈维在村落里转了一小会,她细致地观察着此处的风土人情。
这片村落称保宁村,离京两日车程,上头管辖不严,但是安淑谨观察到,与京城中男子基本不抛头露面不同,保宁村的田地里可以看见除了女子之外,也有很多劳作着的男性。
他们默默地在田野间跋涉,头上都裹着把脸蒙住,可以遮挡别人视线的白色纱布,其中有一些注意到安淑谨这个非本地女人投来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警惕,转头向家中走去。
安淑谨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她心中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让魏溪变成大景皇帝。
就是说,虽然男主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小说有它自己的套路,但她禁不住好奇,现如今景帝治国有方,不算昏庸,储君魏文燃在朝野又有声望,又有能力,而且就算魏文燃哪天不济死了,还有虎视眈眈,等着白送皇位的魏文煊和她背后的将军府高家。
何况男子根本就没有在这个世界即位的先例。
魏溪到底要怎么下手?
她看着田野间那些面覆白布,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仍旧不能漏出鼻孔和嘴巴的男人们,心中五味杂陈。
“多可怜啊。”正苦想着,安淑谨耳边传来了一声喟叹。
转头一看,是沈维,他正远眺,目露哀悯。直到发现安淑谨闻声转头看他,仿佛意识到自己失态般,眨眨眼,低下了头。
“什么可怜?”安淑谨问道。
沈维犹豫半分,说道:“那些劳作的农妇。”
“劳作的农妇吗?”安淑谨重复了一下。
“还有她们的丈夫。”沈维想了想,又接道。
安淑谨没有接过话,她心思细腻,感同身受,她知道,沈维必然只是在为那些农夫感到伤怀,他心中完整的句子应该是,“多可怜啊,这些农妇的丈夫们”,可是当给他表达的机会时,他仍旧不敢说出最真实的想法,而是习惯性地选择了顺从、讨好自己的主君的说话方式,从而去维护女人们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