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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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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挣扎了。”
光亮在眼圈晕开了波纹,与心脏剧烈的疼痛贯穿交织而过,模糊的身影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宋秩归不甘的从空中坠落。
她伸手努力想要抓住什么,意识彻底消散间,隐约感受到了手掌被温热的触感包裹着。
“阿秩,你醒了。”
汗水浸透了衣襟,死亡如同溺水般攥紧了喉咙,她神色痛苦不堪挣扎着。
“呼吸,阿秩!呼吸!”
宋秩归猛的睁开了双眼,她大口喘息着,眼前最后一幕巨大的虚影逐渐模糊,她怔愣的看着面前郁郁葱葱的树林。
额头细密的汗水被帕子轻轻拭去,手心被人用力握住,宋秩归微微侧头,是江蘅。他脸色苍白,紧张的盯着宋秩归的一举一动,见她醒了过来,这才长呼一口气。
“吓死我了,这荒郊野岭的你突然晕倒。”
江蘅焦急着碎碎念念个不停,宋秩归却怔怔的坐在了原地,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模样。
是与她一同长大的江蘅,两人从街头巷尾的混世魔王,到相伴一同寻道。
宋秩归看着这位许久不见的好友,胃里的苦涩翻涌着拍打起来。
她强撑笑意看着面前朝气蓬勃的江蘅,像是梦一般。可她分明记得,在一次路途中,江蘅与她遭遇了劫匪伏击,两人彼时还未摸到入道的门槛。
为了活下去,江蘅用自己的身躯硬生生拦住了劫匪,为宋秩归挣出了一条活路。
“怎么了?”江蘅奇怪的看着宋秩归,用手她面前晃了晃。
宋秩归猛地惊醒过来,她下意识咳嗽了几声,强压住心里的波涛骇浪,低低地开口,“没事,我有点渴了。”
“我去给你弄点水!”江蘅的嗓音还带着些沙哑,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整个人如同旭日,散发着暖意。
看着江蘅身影逐渐离去,宋秩归神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她顾不得其他,一把掀开衣襟,用力的摁在了心脏被贯穿的地方。记忆犹新的疼痛感没有传来,她低头看着自己心脏前突兀醒目的疤痕,了然的重新合上了衣襟。
她重新活了过来。
天启三年,温氏皇族昏庸无能,国朝走向了无力挽回的衰落。国师预言,国难当头,唯有成仙,彼时,定能救国于难之。
宋秩归动了动酸麻的身躯,缓缓的站起身,走出了阴影处。光刺的她微微眯起了眼,暗红如同凝固的血充斥着整个眼眶。血液逐渐流动,周围的景色重新映入眼帘,一道若隐若现的阶梯顺着厚重的云层直顺而下。
登仙阶,倾尽举国之力所建造的,一座连接着天空与地面的阶梯。
皇族的威严早已经消失殆尽,即便是妄图成仙,最终不过是强行留下的一捧沙,皇朝落幕后,登仙梯一直悬在空中。
直到有一个人踏了上去,传闻,他每走一步,身上便爆发出耀眼的白光。走至登仙阶顶,黑夜被白昼驱散,在黑与白的交界处,他大笑着拂袖而去,众人起身跪拜,大呼仙人降临。
至此,成仙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传说,人人皆有机会得道成仙。
宋秩归抬手,衣袍随着她的袖口滑落,风呼啸着席卷着落叶,片刻后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她的灵气没了。
宋秩归试探着反复进入自己的丹田,没有丝毫灵气的反馈传来,筋骨松松散散,不同于平时的千锤百炼,这副身躯是她还未入道时的状态。
上辈子,她一心追求得道成仙,既然机缘平等的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为何不能是她?宋秩归攥紧了拳头,回想起死亡前的一幕幕景象。
她修为已经半步合道,就差最后一步,只要彻底走完登仙阶,她的修为就到了顶点,飞升近在眼前。可她却忽略了一件事,明明修行存在,为何传闻之后却无人再成功过?
手心传来的阵阵刺痛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在最后踏上登仙阶前,她和一同约好登梯的修士们受到感召,来到了一个隐秘又巨大的雕刻着月桂花枝门前。
随着他们一行人的深入,一尊还未彻底铸成的神像就这么映入了众人眼帘。
他的半身熊熊燃尽着烈火,仿佛正受着万般苦难,面部一半被巨大的框架架起,残缺的另一半就这么俯视着众人。明明该是神圣的一幕,宋秩归却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不适感,她下意识去看身边的好友,却发现早已经空无一人。
高温的火焰将空气内稀缺的空气一再压缩,即便是早已入道的众人,依旧感受到一股难以呼吸的窒息感,还未等众人彻底反应过来,这些烈火像是有生命一般,活了过来。
很快,火焰吞没了众人。
烈火长出了眼睛,紧接着蔓延出了肢体,灵气在焰火中闪烁随即又被扑灭,黑影在火焰中痛苦的挣扎,嘶吼的嗓音在残缺的神像下响彻心扉,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在这里彻底沦为了祭品。
皮肤上被大火燎过的触感历历在目,宋秩归看着此刻光滑无比的手臂,褶皱脓肿的幻觉似乎重新爬了上来,她记得,这里有一道从肩膀贯穿至手腕的伤痕。
那是她拼命爬上神像时留下的,就算失去了灵气的庇护,再次回到普通人,她也绝不会认输。靠着这股劲,她从平平无奇到入道筑基,如今离她的目标,就差一步,无论如何,她都不甘心殒命在此!
熊熊燃烧的火焰和身下滚烫的神像反复将她炙烤,她就这么一步步的咬牙爬了上去,直到在神像的心脏处,即将力竭时,有一处奇特的地方吸引了她的注意。
神像心脏处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火焰如同血管却纷纷避开,她的双眼干涩到充血,眼前模糊了一片,可那里,依旧充斥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宋秩归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向着神像的心脏一把抓了过去,五指还未触碰到,就被强烈的抵触给弹了出去。她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灵气集中在手掌,在指头彻底被磨灭之前,完整的融进了神像之中。
她整个人靠着手臂吊在了神像之上,肩膀被剧烈的撕扯着,她发狠的将心脏攥紧在掌心,直到它彻底被扯下来的一瞬间,宋秩归也猛的被甩了出去。
记忆到这,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刺着大脑。她痛苦的扶着头,不自觉盯向不远处隐秘在上空的阶梯。
“阿秩!你怎么站起来了!”
江蘅嗓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手里握着水简,三两下就跑了过来,担忧的一把扶着了宋秩归,“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
顺着宋秩归的目光,他看向了不远处的登仙阶,佯装痛心疾首道,“按照咱俩的实力,入道岂不是轻而易举?不急于这一时啊!”
江蘅夸张的手舞足蹈,自从宋秩归醒来后,他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这种无端的慌乱让他下意识想要找回两人之间熟悉的氛围。
“阿蘅。”
宋秩归沉默了半晌,收回了视线,转头紧紧盯着江蘅的眼睛,“回去吧。”
“什么?”江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的放下了手。
“回去,不要追求什么修仙了。”
她的眼睛平静的像棵静默已久的树,任凭风雨屹立不倒。这种陌生感让江蘅皱了皱眉,他伸手遮住了宋秩归的眼睛,喃喃道;“可是阿秩,这不是你的追求吗?”
江蘅话语里满是困惑,睫毛轻颤,眼神湿漉漉的,带着些懵懂与不安。宋秩归突然眼眶酸涩,死死咬住了唇瓣。上辈子,误打误撞下,江蘅的死亡激发了她的痛苦和不甘,却成为了她入道的契机。
往后的日子里,午夜梦回间,江蘅死亡前的一幕幕不停地在脑海回放,他狼狈的趴在地上,嘴角甚至痛苦到弯不出一个宽慰的笑容,“阿秩,活下去,我相信你。”
她无数次后悔,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如果她能成仙,江蘅是不是能回来?
看着如此鲜活的江蘅,她努力跟着早已经淡色的记忆挤出一个如常的笑容,“那阶梯这么高,谁知道上去会不会掉下来。”
“阿秩你说什么呢?都入道了怎么可能会掉下来。”江蘅以为她害怕才变得奇怪,笨拙的安抚着。
“会有人摔下去,而且很疼。”宋秩归轻声呢喃着。
记忆的最后一段,也是她死亡前的倒计时。她浑身筋骨断了彻底,半身悬空在登仙阶之上,风如同刀刃般毫不留情将她席卷摇摇欲坠。意识的回归让宋秩归清楚明白此刻的处境,强烈的求生欲望强让她拼了命的往上爬。
只要过了登仙阶,一切都有机会重新来过。
宋秩归嘲讽的勾起嘴角,不过随即,一个身影击碎了她最后的幻想,她的心脏处被毫不犹豫的一脚踹过,整个身连连翻滚而下。
她看着面前熟悉无比的柔软身躯,瞳孔不自觉紧缩,指尖死死的扣住冰冷的阶梯。
焰星,在登梯前消失已久的好友,也是她修道之路最亲近的人。两人同样失去了挚友,又对修仙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
此刻她却巧笑嫣然,不同于平时怯生生的模样,满脸势在必得;“阿秩,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成仙不过就是一场笑话。”
她神情怜悯,“你不踩在别人身上,那就只能跪着。”
血腥味弥漫在两人周围,密不可分的如同彼此间陪伴的日夜,宋秩归盯着焰星那张欲望交织的慈悲面,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突然笑出了声。
“何必多费口舌,推她下去。炼化已经结束,有这些人做养料足够供养我们真正的登仙。”焰星的身后,最接近天空的阶梯上,传来了温和无比的嗓音。
焰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视线扫过趴在阶梯上,早已经生死不明的宋秩归,动作间带着些迟疑。下一瞬,她双眼睁大,面前的宋秩归缓缓抬起了头,正一字一句对着她无声的开口。
焰星脚步急促的向前,可还是晚了一步,宋秩归已经毫不犹豫的翻身从登仙阶坠落。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宋秩归清楚的听见来自身后攀登而上的脚步以及怒吼声,她满意的勾起了笑容。
“钥匙!她夺走了炼化的钥匙!”
“快把她抓回来!失败了!炼化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