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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解咒之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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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雾中,所有人都离她而去。
“快走,和她说话会被害死!”
陆停漪惊慌地伸手,朝向他们的背影:“别留我一个人……”
话音未落,人们头上的红烛,陡然变成一把匕首,直插而下。
粘稠的血腥味,糊住她的喉咙。
她失声尖叫。
陆停漪挣扎惊醒,牙齿咯咯作响,冷汗浸湿里衣。
连日来,她噩梦缠身,无一例外,全是对话次数用尽害死人,片刻不得安宁。
再不尽快解开这对话诅咒,随口说话害死人的噩梦,即将成真。
金风忧心忡忡地撩开帘子。
“停漪,别害怕,叛徒很快就会被抓住。”
她抬眼。
金风的头上,是一根燃烧的红烛,灯芯跃动的火苗,却是一个数字——“二”。
她们的对话次数要尽了。
红烛刺得眼睛疼,她抖了抖嘴唇,移开目光。
金风背过身斟茶,陆停漪狠下心。
“你走吧,以后不要和我说话了,离得越远越好。”
随着对话的“一抛一接”,烛火“啪”地爆裂,火苗之数从“二”减为“一”。
金风身形微颤,将斟好的茶轻搁在桌案上,一言不发地离开。
合上帘子时,她眼中的莹莹泪水,和滚落的烛泪,一起砸进陆停漪眼底,激起一阵酸热。
这种有口难言的日子,她过够了。
得到解咒之法,要用尽一个人的次数,她不能伤害无辜。
只要等父亲把叛徒抓回来,才能破这两难选择。
可恨她不能随意说话,甚至不能参与。
她越想越窝囊,披衣出门透气。
才迈出门,就听见廊庑的另一头传来声响。
一颗心吊起,她细听,原是守夜护卫的窃窃私语。
“金风伴她时间最长,也能被撵走……她真是又古怪又无情!”
“叛徒没抓到前,咱们还得奉命守着她……也不知道那人为何叛变,难道是丧妻后疯了?”
那微弱的烛火“一”,透过朦胧的夜色,扎进她的眼睛。
别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陆停漪深吸一口气,指甲深嵌进掌心。
又听到一阵诡异的声响,这次是廊庑的另一头。
“停漪、陆停漪,和我说说话吧……”
这声音似是从喉咙挤出来,又尖又细,没有任何起伏,却听着耳熟。
她余光一瞥,拐角的阴暗处,探出半截苍白的脸。
金风?
陆停漪一惊,后撤半步。
不对,离得虽远,但能觉出神态不像。
她想解咒后就被叛徒盯上了,难道这个金风,是其他叛徒假扮的?
“和我继续说话吧……”
“金风”身子一晃,从廊庑那头逼近。
她下意识望向守夜护卫那头,咬住舌尖。
不能叫人,那边全是红烛“一”。
对方只有一个人的话,她应当能够对付。
陆停漪脚一抬,穿出廊庑。
那声音果然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秋夜寒凉的风,呼呼往衣领里灌。
她引着“金风”,来到一片僻静处,矮下身子,藏在花圃后,露水的寒气顺着脚踝攀上。
陆停漪咬牙静待,在影子浮现在地上的霎那,她一跃而起,制住那人。
“你到底是谁!”
她厉声呵斥,截断了那纠缠不休的“和我说话”。
金风额间迸出黑雾,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露出惊恐。
“停漪、我方才控制不住自己了……”
心猛地一沉,原来不是有人假扮,是金风被控制住了!
她们……用光了对话次数。
陆停漪浑身冰冷,金风头上的烛火,随着一阵迅疾的寒风,“嗤”地熄灭。
不——
她被恐惧钉住,脑中紧绷的弦断裂,顿时一片空白。
“停漪、怎么了?”
金风颤抖的声音,牵回她的心神。
红烛并没有变成匕首插下——她的噩梦无一应验。
她细细打量,只是计数的烛火熄灭了,红烛褪色成一根暗淡的灰烛。
被骗了?
难道所谓“数尽则死”,是施咒者阻碍她解咒的谎言?
金风的灰烛就在眼前,只要摸一下就能得到解咒之法。
她急切地伸手,在指尖即将触碰灰烛时,背后传来梦魇般的声音。
“陆停漪,若不想害死你的朋友,就停手。”
她僵硬回身,将金风牢牢护在身后。
是给她施咒的覆面人,只有他头上没有红烛。
他身材高大,以半脸面具覆住鼻唇,那面具泛着冷硬的光。
只露出的半张脸,仍能看出他容貌十分俊美,仿佛不会变老似的。
他的一双凤眼很独特,右眼如常人般静黑,左眼却如白琉璃般,没有张扬的流云璃彩,只透着一抹暗光。
“我可没骗你,‘数尽则死’是真的。”
陆停漪如坠冰窟,手按住金风发抖的身子上,才略感踏实。
“你控制金风、用完我们的对话次数,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放弃解咒,我会让蜡烛重燃,你的这位朋友,就不会死了。”
陆停漪思绪如电,冷笑反问。
“要触碰‘第一位’言尽之人的蜡烛,才能得到解咒法,我若答应你的条件,岂不是再也无法得到?”
“嗯,你还是那么聪明。”覆面人颇为赞许。
放弃?
她脑中天人交战,金风一定能得救,但她怎么办?其他红烛“一”又该怎么办?
“你当初为了保护他人,才自愿接受诅咒。若是为了得到解咒之法,害死朋友,岂不是有违你的初心?”
陆停漪死咬着唇,覆面人步步紧逼,直至来到她两步开外,她甚至能感到对方身上冷冽的气息。
他的语气转冷:“一旦你决意解咒,我再也不会遵守约定,你、你身边所有人,都会死。”
陆停漪心颤,努力扯出一个从容的微笑。
“哦?如果你杀得了我,当初何必费力诅咒我?每次碰面你都离我这么远,是在害怕我吗?”
覆面人眼睛弯了弯,笑意却未达眼底。
“看来他醒了以后,告诉了你不少事。你对所谓的巫祝之力一无所知吧?能用它保护你身边的人吗?”
陆停漪被这番话逼到死角。
她才知晓自己的巫祝身份,至今还云里雾里呢……
覆面人垂首:“只要你放弃,我依然愿意遵守和你的约定,如何?”
他低沉的话语,一如十年前那样,充满蛊惑。
陆停漪几乎掉进了那白琉璃的暗彩中,她挣扎着摇头。
错过这次机会,她这辈子别想解咒。
况且金风没有当场死去,等获得解咒之法后,立刻解咒,就能救她。
她仰头,直视覆面人那双异色凤眼。
“我已经长大了,你的花言巧语骗不了我。”
她一旋身,毫不犹豫地抬手。
金风铁钳般攥住她的手指。
陆停漪撞上她决然的眼神。
金风一扯,她的手指触碰到灰烛。
额内的诅咒,如蛋壳般碎裂,碎壳下迸出几道暗淡的金光。
覆面人似是感应到了,眉头紧皱,凤眼挑起,忌惮地后撤数步。
陆停漪凝视那裂缝透出的金光,覆面人果然畏惧这诅咒封印下的巫祝之力。
她暗喜,有了底气。
正欲细看,解咒之法登时涌进脑海,激得她头痛欲裂。
“陆停漪,你会后悔的,灰烛必会招来死亡。”
他的身形如黑雾般散去。
灰烛,到底怎么致人死亡?
她心乱如麻,琢磨不出个所以然。
“停漪,这个决定是我们一起做的,我也有私心。”金风用力握住她的手,“覆面人挑起兽灾,害得我和妹妹失去了父母……我没能力亲手报仇,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陆停漪瞥见她吓白的嘴唇,心里酸楚,哪里听不出来金风是怕她内疚?
反正已是数尽的灰烛了,再讲话也无妨。
她回握住金风的手:“我拿到了解咒之法,一定能救你!”
金风宽慰地抿起嘴角,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回走。
“解咒之法究竟是什么?”
“唔……”她敲敲头,“和绝交之人重建真诚联结,一起说出‘我想和你继续说话’。”
金风咧嘴苦笑:“可你绝交的人那么多……”
她尴尬地笑笑:“只有五个特定的人,我看看啊……”
陆停漪凝神看向额间,诅咒裂开的碎片上,每块上各写一个名字。
她念道:“百里争流……”
她心凉了半截,使劲眨眨眼,又仔细看去。
“真是百里争流……”
“世子殿下?”金风蹙眉,“原来如此,解咒者需得从前颇有交情……”
“没有交情!”陆停漪被踩到脚似的跳起,“我和他都绝交十年了,哪来的什么交情!”
“这几天,世子殿下日日守到你睡下才离开,没交情的人会这样吗?”金风叹气,“你们到底闹了什么别扭,同住一片屋檐下,竟能十年不说话?”
“我们吵架了,他说看不起我。他不主动和我说话,我是不会理他的……”
陆停漪越说声越小,那时的委屈和受伤一起涌上来,她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
目光投向一旁的空地上,她隐约看到两个稚嫩的身影。
“陆停漪,把诅咒解开!不能自由说话,你不会痛苦吗?”
“争流,我只剩你和爹了!我想保护你们……还有府中的人,我再也不愿失去任何人了,无论多痛苦,我都能坚持!”
“覆面人杀了我父亲和那么多无辜之人,你却信他的诅咒能保护我?陆停漪,我真看不起你,不解开这恶心的诅咒,我们再也别说话了!”
百里争流秀美的面容上,凝固出极深的失望神色,像刺一样扎进她胸口。
“争流,你伤到我了……不说话就不说话!你不主动道歉,我们就再也别说话!”
陆停漪收回目光。
只听金风无奈地问:“他不主动,你为什么不能主动?”
不是没动过心思,但每次擦肩而过时,他脸上的冷淡纹丝不动,就像迎面一盆冷水。
日久天长,她的舌头打了死结,什么也说不出了。
如果一直僵持着,还能说是各自的倔强。
如果她主动开口,却得不到任何回应,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彻底摔碎,再也拼合不起来了。
陆停漪喉咙涩得像生了锈。
“金风,别担心。为了解咒,我这就去找百里争流。有这么正当的理由,他应该会理我的吧?”
金风扶额叹息。
“你啊……他怎么会不理你呢。但找到他,就能立即解咒吗?解咒需‘真诚联结’,但没说要真诚到什么地步,是不是需要达成一些特定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