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荼蘼》》小希550

55、夜审活口

　　厅内烛火摇曳，映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弩手和面如死灰的沈靖。空气凝滞，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裴昭将刀归鞘，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沈蘅紧握兵符的手上。

　　沈蘅蹲下身，指尖探向弩手的颈侧。那里的衣领被夜露打湿，更深色的布料下，一个模糊的刺青痕迹显露出来。她用指尖轻轻摩挲那处皮肤，图案的轮廓逐渐清晰——一种独特的、盘绕的蛇形印记。她猛地抬眼，看向二叔沈靖那深色锦袖上已然干涸的暗红污渍。虽然颜色深浅有别，但那印记的形态，与她指尖感受到的凹凸纹路，惊人地相似。

　　沈靖察觉到她的目光，如同被火烫到，猛地将右手彻底藏入袖中，连退两步，后背抵上冰凉的柱子。

　　沈蘅不再看他。她伸出手，拇指用力掐住弩手的人中穴。那弩手在剧痛中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哼，眼皮颤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意识尚未完全回笼，一点冰冷的银芒已精准地抵在他的喉结之下。沈蘅握着一支发簪，簪尾尖锐，刺破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和死亡的威胁。

　　“东宫养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死士，用的是私吞官盐的黑钱，还是草菅人命换来的血腥钱？”沈蘅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入刚刚苏醒的弩手耳中。

　　那弩手瞳孔骤然收缩，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死死盯住沈蘅。他脸上掠过一丝惊骇，但随即被一种顽固的狠戾取代。他咬紧牙关，甚至试图扭动脖颈，任由银簪划出更深的血痕，也绝不开口。

　　裴昭一直冷眼旁观，此刻他上前一步，半蹲在弩手身侧。他没有看弩手的脸，目光落在他肩背处的衣物褶皱上。裴昭伸出手，五指精准地按在对方右侧肩胛骨下方的一处。那并非关节要害，甚至不是常见的痛穴。

　　然而，就在裴昭指尖发力的瞬间，弩手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爆发出被极力压抑的、极其痛苦的闷哼，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他张开口，似乎想吸气，却猛地咳出一口带着泡沫的鲜血。血沫之中，半块硬物叮当落地。

　　那东西不大，被血污包裹，但能看出是金属质地，边缘有着不规则的断裂痕迹。

　　几乎在同一时刻，沈蘅感到自己腰间微微一沉。她垂眸，看见悬挂在腰带上的那枚白玉佩正在轻微晃动。玉佩中心有一处不易察觉的微小凹槽。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她拾起地上那染血的半块金属，拂去表面血污，将其轻轻靠近玉佩的凹槽。

　　严丝合缝。

　　金属块的边缘与玉佩上的凹槽完美地契合在一起，仿佛它们原本就是一体。

　　这一幕让站在一旁的沈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手中的玉佩和那诡异的信物。沈靖更是如同见了鬼魅，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嘴唇哆嗦着，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这……这是什么？”沈夫人声音发颤。

　　沈蘅没有立刻回答。她抬起眼，目光如刀，再次割向那名因剧痛而不断抽搐的弩手。“东宫的鱼符？看来我沈家与东宫的渊源，比我想象的更深。”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比之前的威胁更令人胆寒。

　　那弩手看到契合的玉佩与鱼符，眼中的顽固终于碎裂，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取代。但他依旧紧咬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

　　裴昭站起身，声音冷冽：“专用的刑讯手法也未必能立刻撬开他的嘴。但有了这个，”他目光扫过那契合的信物，“很多事，不必他说，也已清楚。”

　　沈蘅缓缓站起身，将那块染血的鱼符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硌着她的掌骨。她转向几乎瘫软在地的沈靖。

　　“二叔，”她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私盐案是表，养兵谋逆才是里。东宫许了你什么？泼天的富贵，还是……从龙之功？让你连家族性命都能拿来豪赌？”

　　沈靖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你……你休要胡言！构陷储君，是灭族的大罪！”

　　“灭族？”沈蘅逼近一步，将那块鱼符举到他眼前，“私运官盐资敌，暗藏兵符，勾结东宫死士于家宅之内行凶！哪一桩不是灭族的大罪！二叔，你袖口上沾着的，是护送这批东西时，被你灭口的人的血吗？”

　　“不！不是我！我只是……我只是奉命保管……”沈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语无伦次地嘶喊，“他们逼我的！我不做，他们就会杀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眼中突然涌起极致的恐惧，死死闭上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就在这时，那名倒在地上的弩手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决绝。他趁众人注意力都在沈靖身上，猛地蓄力，试图用头撞向身旁的桌角——竟是求死。

　　裴昭一直用余光留意着他，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一脚迅捷踢出，正中其侧颈。弩手闷哼一声，再次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母亲，”沈蘅深吸一口气，转向沈夫人，“请您立刻下令，封锁沈府所有出入口，许进不许出。尤其是二叔的院子和他身边所有亲信，一个都不准放走，全部单独看管起来。”

　　沈夫人脸色苍白，但眼神已然变得坚定。她重重点头，立刻招手唤来心腹嬷嬷和护卫首领，低声迅速吩咐下去。厅内气氛顿时更加肃杀。

　　沈蘅又看向裴昭：“此人至关重要，必须严加看管，绝不能让他死了，也绝不能让人灭口。”

　　裴昭颔首：“我来处理。”他招手叫来两名带来的亲兵，低声交代了几句。亲兵领命，动作利落地将昏迷的弩手拖了下去。

　　处理完这些，沈蘅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瘫软如泥的沈靖。她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二叔，现在能让你活命的，不是东宫，而是沈家。把你知道的，关于东宫、关于私盐、关于养兵的所有事情，一字不落地说出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沈靖抬起头，眼神涣散，充满了绝望和挣扎。他看着沈蘅冰冷的脸庞，又看看旁边煞气凛然的裴昭，以及面色沉凝的沈夫人。窗外夜色浓重，仿佛隐藏着无数噬人的怪兽。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出破碎的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