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汪》荷乙明

4、第 4 章

　　下一秒，高乔倏忽睁大眼睛猝不及防就被人扑了个满怀，毛绒绒的毛发扫在他颈侧不停蹭着，挠得他下意识偏过头。

　　高乔此时脑子还处于宕机状态，只能凭着下意识反应。

　　正当他勉强从怀抱里伸出一只手臂要把怀里的人扯开时，怀里的人仰着头，圆圆的眼睛水亮水亮的，他就这么一下恍惚就被吸进去了，连手上动作都停下来。

　　只听见怀里人说什么，“哇！原来我们真的是命中注定！我的能量居然能在那么短时间内恢复……真的好幸运！谢谢你啦……”

　　高乔终于从睡意中回过神来，顺势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脑海中想的那种情况。

　　凉意悄悄钻进被窝，他才意识到两人下肢也重叠在一起，怀里人的一只腿挤在他两腿之间。

　　高乔薄薄的睡裤裤脚被蹭到了小腿附近，不断感知着对面交换来的体温。

　　他心脏都漏跳了一拍，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来，慌乱间带起了被脚，床上的被子也被往地下拽了拽。

　　他刚从床底捞出不小心踢乱的拖鞋，便神色如常地双手抱胸，巍然站在床边，其实心还在七上八下地来回跳，他屏住呼吸，目光不可控地落在了床上的人。

　　那个人倒是也有点莫名地坐起身来，脑袋上一簇呆毛还挺立着。

　　高乔注意到他身上的毛衣倒是有点眼熟，不就是昨晚给家里狗汪汪的那件嘛，再往下……

　　乔望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时，就被甩过来什么东西。

　　“穿上。”

　　乔望拿起来抖落抖落，是件裤子。

　　“穿上。”

　　这句就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乔望往下一看才发现被子扯下之后自己下面露出来的皮肤，虽然面积不大还有一部分被毛衣下摆遮住了，但这天确实有点凉了。

　　乔望心下一暖，郑重其事地对高乔再次说了“谢谢。”

　　本来高乔个大高个逆光站在床边看不清脸上神情但浑身散发着不愉快的气质让乔望正有点发怵苦恼着该怎么解释，但这个人类在这样震惊的情况下，还是首先关心他会不会冷到耳朵都急红了的样子让乔望安心了不少。

　　“你究竟是……”

　　高乔被噎住话头两眼一闭，还是在乔望掀开被子大咧咧站起来穿裤子的瞬间，率先移开视线推门出去了。

　　高乔把家里都翻了个遍，还是只有那个抱枕孤零零的躺在卧室门口。

　　他路过时顺手接过放回客厅沙发上后和往常一样去做早饭了。

　　放水、烧水、下面、面好后放鸡蛋。

　　他关上冰箱门后目光落到柜子上的奶粉，眸光闪了闪。

　　高乔在暴雨天埋完那只狗后，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本来以为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孩、浑身闪着光的老狗是自己光怪陆离的梦。

　　但之后他能在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身上看见猫耳朵，在拐角处走过的人还没来得及收走的一小节尾巴。

　　偶尔也会深冬大雪某只陷入长眠的流浪猫身边发现那些闪着光的身影跟在不同周围闪着亮光却同样透明的人身后走向不知道的地方。

　　这样的机会不常有。

　　高乔都快要忘记那只老狗时才又重新遇见，当他想伸出手确认时，对面的人似乎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高乔像是没注意到他们一般收回视线，只是和迎来的朋友挥了挥手。

　　朋友大概是很惊讶的样子，挥了挥手连忙小跑过来，叽叽喳喳擦肩时，高乔的视线落在旁边如释重负的肩头。

　　大约是童话故事里的善良婆婆角色或者中国神话黑白无常性质。

　　高乔小时候尝试跟别人说过，但从来没有人相信就再也没有说过。

　　后来刚搬到这边半夜下班偶遇在动物医院门口嚎啕大哭的朋友，也就是那个宠物医生，高乔重新说了这个故事。朋友听完什么也没说，第二天起来高乔看见手机里的信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高乔莫名也就接受了这件事情。比如在现在家里莫名其妙狗不见了，又多了奇怪的人之后，比起怀疑狗跑掉或者是狗被人带走，更愿意相信人是家里的狗汪汪变的。

　　“噗噗噗……”

　　热水再次顶开锅盖，高乔才收回视线。

　　“是继续奶粉还是面条也可以?”

　　高乔把早饭端上餐桌时，端坐在沙发上的人连忙上前，他平静的声音就像在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室友每天早晨正常的交谈一样。

　　反而是乔望愣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餐桌前，又抓着衣角扭捏起来，“那个，就是…我是望望。”

　　毛依说的没错，高乔这间房虽然不大，但是户型朝向确实不错，早晨阳光从阳台洒进来，飘忽的小尘埃被跑过来的乔望带起，又慢悠悠落下。

　　就像每天早上高乔做了早饭顺便泡好奶粉，狗从阳台跑过来时慢悠悠落在它周围的暖光。高乔紧绷的肩膀松下来，面上却看不出来，“吃什么？”

　　“都可以的，但是还是这种时候吃人的比较多，谢谢。”乔望低头拽着自己裤腰回答到，虽然不至于真的掉了，但还是松松垮垮的没安全感，“不是，我真的是望望!”

　　乔望半个身子撑在餐桌上，俯身摇着脑袋希望抓住高乔的眼神对视，“真的真的是!”又察觉腰间的不妙，手又抓回自己的裤腰。

　　“嗯。”

　　“嗯是什么？你知道?你为什么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高桥手指轻推开面前的人，视线落在乔望裤腰上的手挑了挑眉，“回去坐着。”转过身时却止不住地嘴角上扬，这狗头狗脑的样子到底谁认不出。

　　“汪汪”

　　高乔放下面的时候习惯性叫了名字。

　　“是望望!”乔望接过面，先学着高乔那样加了辣椒酱，努力拌了拌却发现怎么也拌不动，皱了皱眉纠正道。

　　“汪汪嘛。”高乔盯了一会儿略显笨拙的动作，直接伸手拿过来，随口回答道。

　　乔望双手平放在桌子上，坐姿端正地像个小学生，眼睛圆溜溜地只看着高乔手里的面。

　　听见高乔的话，他歪着脑袋思考了会儿，“是望望，看见的那个望。”他一字一顿的解释着。

　　高乔重新把面放回他面前，顺手抽纸擦了擦桌上乔望溅出来的汤汁，“汪汪叫的汪?”

　　“看见的望!”

　　“旺旺雪饼的旺?”

　　“望见的看呀!不是，看见的望啊！”乔望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伙食，鼓着腮帮子正准备着急解释。

　　刚好门铃响了，高乔又抽了张纸递给乔望示意擦嘴，他起身去开门不知道大早上会是谁来找自己。

　　门外何家见到高乔倒是吓了一跳，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刚刚居然在高乔脸上看见类似于柔和的神色，这是真实存在的嘛？

　　他揉了揉眼，再仔细看，瞪大的双眼写满狐疑，只觉得自己起太早眼花了，没管太多直接先自来熟的换了拖鞋。

　　“你怎么来了?”

　　何家放下宠物包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了，“不是你说有狗要领养嘛？”

　　何家就是高乔的那个宠物医生朋友。

　　“你个大忙人，肯定是我来找你啦，贴心吧。”

　　他对着高乔抛了个媚眼，又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兄弟我懂你的模样，转身才发现餐桌上还有人在。

　　乔望好久没见到新鲜的人类，满心期待终于可以正式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时候，却听见了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

　　[狗?领养?]

　　[高乔家里只有一只狗，那岂不是就是要把他给送出去?]

　　乔望一股背叛感油然而生，脸颊肉都气鼓鼓的拱起来，心里又好像完全被洗完澡后的水汽氤氲了一样难受。

　　高乔想起来昨天他开完会还是回了何家的信息，毕竟当时利用整个会议时间，无论怎么分析，他都没有要长期养一只狗的打算和理由。

　　只是现在。

　　乔望的眼睛很圆很亮，无论什么情绪都在里面写得清清楚楚，导致高乔清晰地读懂了他每一个情绪。

　　耷拉着的脑袋让高乔忍不住幻视乔望的耳朵和尾巴都低垂下来，他只想上前去揉一揉，即便他现在看当时做出的选择夜没什么问题，心下却突然有点心虚。

　　何家倒是还没察觉到空气微妙的情绪，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便开始找狗，只发现阳台上早已被踩得稀碎的纸盒窝。

　　“呦，你这狗确实挺闹腾，能干啥把这窝造成这样啊？”

　　高乔看了眼乔望，从小便擅长眼色的人这时候转换话题的技巧莫名拙劣，“吃早饭了吗？先去吃早饭。”

　　乔望还朝着他们的方向低着头，使劲眨了眨眼，却还是觉得眼眶发热，不一会儿连视线也模糊起来。

　　何家正好奇这是咋了还没来得及多问，就被高乔紧赶慢赶推着路过去了厨房洗手。

　　“我喜欢你，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

　　高乔看了眼乔望碗里，刚刚不确定他到底能不能吃，现在估摸着还不够，刚好顺便再多下点，一只脚还没踏进厨房，就听见身后压抑着声音的话语，一时呆立在原地。

　　什么？什么意思？高乔转过身只能看见乔望的背影更加摸不着头脑。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带我回家?还帮我洗澡?还带我去看病?还给我做好多好吃的？”

　　乔望是真的越想越委屈，明明相处得好好的，为什么这个人类就不要自己了?明明一起生活得很愉快，是不愿意和自己签订契约吗？他

　　“不是。”高乔不清楚乔望说的喜欢究竟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喜欢，想解释这不是喜欢是人类正常的同情心，又怕自己想多，还有何家还在场，他想把话掰开了说却发现暂时不能说出口。

　　“我们不是一起生活得挺和谐的嘛!你不愿意我上床睡觉，那以后我就不……”

　　厨房的铁锅铁盖噼里啪啦响一地，何家仍保持着为了接物品的滑稽姿势，“那个，你们继续，哈哈。”

　　高乔捏了捏眉，前后看了看，视线还是选择了乔望。

　　他这话哪一句都没说错，但每一句意思听起来都挺让人误会的，高乔三两步走到乔望面前，正准备好好说道说道，却听见哽咽的声音。

　　“不要送我走好不好……”

　　高乔的心像海绵一样挤了一挤也酸酸的，抬起又放下的手终于落在还是毛茸茸的脑袋上。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