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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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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吾山巅云雾缭绕,灵木参天,山间灵气如缕,漫过青灰色的岩崖。
崖边一块丈许高的青石上,立着只通体青羽的灵雀,羽间隐有微光流转,它昂首挺胸,眸中透着几分凛然仙气,正是这山中灵物公认的 “千月大人”。
青石下两侧,早已聚了数位山中能言人语的小动物。
左侧是背着厚重龟甲的玄一,这老龟已活了六百载,性子最是温和;
旁边立着只碧色螳螂,前足敛在身侧,正啃着片沾了晨露的灵叶;
几只灰羽麻雀栖在矮枝上,叽叽喳喳的,最是爱凑热闹;
还有只雪白兔子,抱着颗朱红浆果,一双红眸滴溜溜转,瞧着眼前光景。
场中最惹眼的,是跪在前头的两只松鼠。
一只生得灰白卷毛,毛间还沾着些松针,正是名叫卷毛的松鼠;另一只黑灰相间,尾尖的毛发黑得发亮,便是黑尾。此时二者皆是前爪伏地,对着青石上的千月大人叩首,声线里满是急切,似要诉说天大的冤屈。
“千月大人明鉴!” 卷毛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哭腔,“小的耗了两月光阴,踏遍山北的灵松林,才攒下那树洞中的松子、榛子,原是为过冬备下的口粮。可这黑尾竟蛮不讲理,说那粮食是他的,还骂小的是偷粮的贼!”
“休要胡言!” 黑尾当即抬首反驳,尾尖气得直颤,“大人莫听他狡辩!那树洞是小的早些时候寻下的,里头的粮食,哪一颗不是小的顶着晨雾、避着山风采来的?这卷毛素来懒惰,懒得去林间觅食,便想抢小的口粮,如今倒反过来倒打一耙!”
卷毛一听这话,头上的卷毛都气得竖了起来,前爪在地上狠狠一抓,急声辩解:“我是懒些,可也知晓过冬无粮便是死路一条!就算再懒,我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前日天黑我去树洞添粮时,分明瞧见黑尾在树旁鬼鬼祟祟,定是盯着我的粮囤瞧,他才是想偷粮的贼!”
“你这泼鼠,竟敢血口喷人!” 黑尾怒极,猛地站起身,前爪便要去抓卷毛。卷毛也不甘示弱,当即跳起来反击。
瞬时,两只松鼠扭打在一处,灰白与黑灰的毛发纷飞,似漫天飘洒的棉絮,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尖利的嘶喊,搅得场中乱作一团。
“二位莫要动手!” 老龟玄一连忙爬上前,声音虽轻,却带着几分安抚,堪堪将二者隔开,“有话好好说,千月大人在此,定会还二位一个公道,动手岂不是伤了和气?”
矮枝上的麻雀们见此情形,也炸开了锅,各执一词。
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喊道:“我瞧卷毛说得在理,他虽懒,却也不至于拿性命赌,想来是黑尾强占了粮!”
另一只麻雀立刻反驳:“不对不对!卷毛懒是出了名的,去年过冬还求着别家借粮,今年定是想偷粮!我信黑尾!”
一旁的螳螂依旧啃着灵叶,只是偶尔抬眼瞥一眼场中,不发一语;
雪白兔子则抱着浆果,左看看卷毛,右看看黑尾,红眸里满是疑惑,也没掺和这场争执,只默默啃着果子,当个安静的看客。
青石上的千月,眸中灵光骤然凝实,那双圆溜溜的眼扫过下方乱作一团的灵物,清越之声携着淡淡灵力,穿透喧闹:“肃静 ——”
话音落时,场中瞬时鸦雀无声。
玄一老龟将脑袋缩了缩,碧色螳螂停了啃食的动作,连最是爱闹的麻雀都敛了翅膀,几只动物甚至屏住呼吸,偷偷抬眼望向青石上的身影,满是敬畏。
要知晓这崇吾山虽灵气充裕,山中灵物也皆开了灵智、能言人语,寿命远超凡物,可偏偏受山域灵脉所限,无一人能引气入体、踏上仙途,更被无形结界困在山中,只能如凡兽般感受寒暑、受饿腹之苦。
直到数百年前,山腰处忽有灵韵汇聚,一夜之间筑起座丈高木屋,屋前栖着一只高大威猛能化人形的比翼鸟和它身下的一颗蛋,它们周围灵力波动,特别是那颗蛋,周围灵力更是浓郁充沛,还未破壳,灵力便源源不断的往那蛋里钻。
这便意味着已窥得修仙门径,这在崇吾山可是亘古未闻的奇事!
山中灵物起初都涌去围观,可那只雄性比翼鸟性子冷傲,不仅不愿与它们亲近,还常以凌厉眸光逼退众人,唯有破壳了的千月温和,愿听它们诉说琐事、为它们排解纷争,久而久之,“千月大人” 的名号便在灵物间传开,成了崇吾山众人心中的依靠。
此时千月清了清嗓子,羽间微光随呼吸轻轻流转:“汝等皆称这过冬粮是自家之物,却无一人能拿出凭证。” 它说着,故意在青石上踱了两步,青羽扫过下方,添了几分高深莫测,“既如此,吾便施‘记忆回溯术’,此法需引灵力探入神魂,承受者会头痛欲裂,汝二人若想自证清白,可愿受此一遭?”
话音刚落,下方灵物又炸开了锅,只是这次少了争执,多了几分兴奋。
雪白兔子抱着浆果,红眸亮晶晶的,声音里满是雀跃:“竟能得见千月大人施术!便是此生只这一次,也算没白活!”
“可不是嘛!” 矮枝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道,“我之前只听闻修仙者有通天手段,今日总算能亲眼瞧见了!”
黑尾听得这话,当即往前迈了一步,前爪在地上一叩:“我愿受术!我黑尾行得正坐得端,粮食绝不是偷来的!倒是卷毛,怕是要心虚退缩了,哼 ——”
原本还在犹豫的卷毛,被这话一激,耳朵竖得笔直,吸了吸鼻子,强撑着气道:“你休要胡说!心虚的是你!我 —— 我只是怕疼罢了!” 说着,它也往前凑了凑,眼神却多了几分坚定,“来就来,我才是清白的!”
千月见二者应下,缓缓点头,青羽轻展:“既已决定,便开始吧 —— 汝二人上前来。”
卷毛与黑尾对视一眼,皆是咬了咬牙,一并起身,并肩立在青石下,仰首望着石上的身影,眸中既有紧张,也有对真相的期待。
千月纵身跃至青石边缘,双翅缓缓抬起,口中念出晦涩的术诀,清越的音节在山间回荡,随着最后一字落下,它双翅轻挥,两道柔和的白光自指尖射出,精准落在两只松鼠的额间。
白光入体的瞬间,卷毛与黑尾皆是浑身一颤,眉头死死皱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正承受着剧烈头痛。
就在此时,两道白光骤然升空,在空中汇聚成一面半丈宽的雾镜,镜中烟雾流转,渐渐清晰,竟将二者近两个月的行踪与举动,一一倒映出来 —— 有黑尾顶着晨雾在灵松林采摘松子的模样,也有卷毛黑灯瞎火的在树洞前整理粮囤的身影,桩桩件件,皆清晰可见。
老龟玄一望着空中清晰流转的雾镜,浑浊的眼眸里满是赞叹,慢悠悠开口,声音带着几分颤意:“千月大人竟能施出这般精妙术法,真是厉害啊 ——”
矮枝上的几只麻雀也连忙附和,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是啊是啊!大人这术法看得人心头发亮,咱们崇吾山能有大人在,真是福气!”
千月听得这些夸赞,圆溜溜的眼睛扫过众人,面上依旧是那副严肃模样,羽间微光却悄悄亮了几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哼,这术法我练了许久,自然厉害!也不看看是谁施的法。
雾镜中的画面还在流转,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清晰明了。
原来卷毛与黑尾竟都未曾说谎 —— 二者误打误撞,寻了同一处隐蔽树洞当作粮囤。
为防其他灵物察觉,卷毛总在夜色深沉后悄悄添食,黑尾则选在白日趁着林间喧闹时偷偷囤粮;偏偏它们皆是松鼠,偏爱的松果、榛子品类相差无几,日子久了,见树洞里的粮食日渐充盈,都只当是自己勤劳所得,从未想过竟有另一人在暗处添补,这才闹出了这场争抢的乌龙。
真相大白的瞬间,两只松鼠皆是耳朵耷拉下来,脸颊涨得通红,连尾巴都不好意思再翘着。
卷毛先挪了挪脚步,支支吾吾道:“对不住啊黑尾,我…… 我不该没弄清就说你是贼。”
黑尾也连忙摆手,声音带着几分歉意:“该说对不住的是我,我也没查清楚,就急着跟你吵,还动手……” 说着,二者又对视一眼,先前的怒气早已消散,只剩下满心的不好意思。
“可眼下粮食都混在一处,这可如何分呐?” 一旁的碧色螳螂忽然开口,前足轻轻搓了搓,语气里满是疑惑。
它这话一出,周围的灵物们顿时又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兔子抱着浆果晃了晃脑袋:“要不按采粮的天数分?可雾镜里也没数清呀。”
玄龟颤巍巍道:“一人一半公平。”
麻雀们也叽叽喳喳:“可松子榛子有大有小,也难算公平。”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时,千月忽然双翅一拍,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无需多议,对半分便是,大果多的便多拿几颗小果。” 这话说得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
众灵物一听,顿时觉得有理,纷纷围到树洞旁帮忙。
玄一老龟用龟甲轻轻拨弄着粮食,将散落的松子归拢;
兔子放下浆果,用前爪小心地分拣榛子;
麻雀们则叼着细小的松子,来回搬运,生怕分错了分量。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功夫,树洞里的粮食便被分成了两堆,大小相近,颗粒饱满,瞧着便十分公平。
卷毛与黑尾看着眼前的粮堆,连忙对着千月叩首:“多谢大人主持公道!”
千月轻轻落在二者面前,用翅膀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它们的脑袋,语气带着几分叮嘱:“此事既已了结,便不可再因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往后若是遇到难处,尽可来寻我,切不可再这般冲动。”
说罢,它展开青羽,翅膀轻振,周身灵光一闪,便朝着山腰的木屋方向高飞而去,留下一道青色的残影。
众灵物纷纷抬头望去,一边挥手一边欢呼相送。
兔子踮着脚尖喊道:“千月大人慢走!”
玄一老龟也高声道:“大人不仅术法高超,更兼公平公正,真是我等的福气!”
麻雀们则追着青影飞了一段,叽叽喳喳道:“自从有了大人评理,咱们崇吾山再也没闹过纷争,大家相处得可和睦了!”
山间的风带着这些话语,轻轻飘向远方,阳光洒在灵物们的身上,满是温馨和睦的景象。
可此时的千月,哪还顾得上身后的欢呼,青羽扇动的频率陡然加快,连周身的灵光都因急切而泛起细碎的涟漪。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 赶在申时前回到木屋!先前答应过哥哥归尘,今日断不能误了时辰,她千月可是最守承诺的小鸟!
当然,更重要的是,今日哥哥说要做她最爱的红烧圆子。
那圆子裹着浓郁的酱汁,咬一口外酥里嫩,鲜美的滋味能从舌尖甜到心底,光是想想,千月的喙都忍不住微微泛湿。
她至今还记得,有一回不过晚归了半炷香,哥哥便寻到山间,回来后竟直接将刚做好的红烧圆子分给了山中的灵物。
当时她看着其他小动物吃得津津有味,心里急得直冒火,可自己是大家敬重的 “千月大人”,总不能跟晚辈抢食,只能硬生生憋着。
回到木屋后,她对着归尘一阵嚷嚷,本想讨些安慰,没成想哥哥却冷着脸说:“阿月那么晚回来,想必是哥哥做的红烧圆子入不了你的眼,往后便不做了。”
就因这一句话,她整整一年没再尝到红烧圆子的滋味。
一年啊!漫长得像过了一个轮回,每回想起那味道,都馋得她心头发痒。
后来还是她软磨硬泡,又是撒泼打滚,又是发下毒誓,承诺往后绝对按时归家,哥哥才松了口,红烧圆子这才重新出现在饭桌上。
当时她捧着碗,吃得眼眶都红了,只觉得那滋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香甜。
此刻,千月的翅膀扇得更急了,青影在林间飞速掠过,带起一阵清风。
不过眨眼的功夫,山腰处的木屋便出现在眼前。
她抬眼便见归尘斜倚在廊下的摇椅上。
男子身着素色长衫,墨发松松挽着,面容清冷如霜,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凝着万年寒冰,瞧着便让人不敢靠近,仿佛这世间万物都无法在他心中掀起半分波澜。
唯有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在摇椅扶手上轻轻敲打,节奏时快时慢,泄露了他看似平静下,几分难掩的等待 —— 似有耐心,却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千月心里记挂着红烧圆子,也怕误了与哥哥的约定,当下更是将灵力凝在翅尖,青羽扇动得愈发急促,身影如一道青色流星般朝着木屋冲去,快得连林间的风都追不上,竟连停下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只听 “啪嗒” 一声轻响,一团毛茸茸的青羽团子直直撞在归尘的脸上。
那力道不算重,却带着几分莽撞的娇憨,将归尘眼前撞得一暗。
他扶在摇椅上的手指猛地一顿,敲打节奏骤然停住,随即无奈地抬手,将脸上那团还在轻轻扑棱翅膀的小鸟拎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指尖触到她温热柔软的羽毛时,动作不自觉放轻了几分。
归尘低头揉了揉她被撞得有些凌乱的羽冠,原本如寒冰般死寂的眼眸,瞬间漫上化不开的柔情,连声音都放得极轻,似怕惊扰了怀中的小家伙:“这般冒失,撞疼了没有?”
千月被撞得眼冒金星,胸口还有些发闷,却依旧从他怀里探出头,小脑袋晕乎乎地晃了晃,嘴里嘟嘟囔囔道:“哥哥…… 我、我回来了,没误时辰……”
话音刚落,木屋四周忽然泛起淡青色的灵光,灵光流转间,一层半透明的结界悄然升起,紧接着,朦胧的灵雾从结界内侧漫开,将整座木屋裹在其中。
从山外望去,只能瞧见雾中隐约晃动的屋宇轮廓,再难看清半点内里光景。
这是千月自当上山中灵物敬重的 “千月大人” 后,特意养成的习惯 —— 她向来爱面子,总怕别的动物瞧见自己在哥哥面前撒娇耍赖的模样,损了 “大人” 的威严。
更何况,哥哥归尘这般仙姿卓绝、术法高深,是她藏在心底的宝贝,怎舍得让旁人随意窥探?
这般想着,千月又是 “啪嗒” 一声,周身灵光一闪,已化为人形。
只见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穿着青绿色的襦裙,裙摆和袖口上镶嵌着许多亮晶晶的宝石,那是归尘发现这小家伙喜欢,连夜挑灯一针一线缝上去的。
千月蹦蹦跳跳地坐在归尘的腿上,小手一伸便圈住他的脖颈,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脸颊上轻轻蹭了蹭,像只讨喜的小兽,声音里满是邀功的雀跃:“哥哥你看,我今日又按时回来了,没有迟到哦!”
说着,还晃了晃穿着绣鞋的小腿,脚尖轻轻踢着他的衣摆,满是娇憨。
归尘看着怀中小小的身影,眼底的柔情更甚。
旁人只道千月是山中威严的 “千月大人”,可在他眼里,这丫头哪里有半分大人的模样?分明就像只黏人的小猫,平日里最爱闹腾爱撒娇。
先前小鸟模样的千月,在归尘怀中本就显得瘦小玲珑,如今化为人形,没了蓬松羽毛的遮掩,身形更显纤细。
她窝在归尘怀里,头顶堪堪只到他胸口处,衬得整个人愈发娇小玲珑,像株需人呵护的青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