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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玩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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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隐醒来,眼前不是被炊烟烧得发灰的梁上,而是雕花横梁上的透纱帘布倾泻而下。
他的双手互掐虎口一遭,传来的痛楚让他确认,尚在人间。
那夜长公主入宫后久味归府,便听闻房外传来侍从跑砸燎火之声,他正欲推门查看,便被外面闯入的人一脚踢翻在地。
沈隐试图反抗,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来人制服。
一个他认得是江予谦,另一人眼睛连着皮肉,整个人像是被火烧过一般,杵着拐杖如老媪般蹒跚。
“萧凌云竟然好这口。”另一人拐杖抵着他脸颊处不屑轻拍。
又来了一人,是个女人:“这小郎君却是不错。”
“可惜了今日你先上路。”江予谦拔刀欲刺向沈隐,却被那女人拦住。
看来,那女人才是今天的话事人,又或不是,但是她在两个男人之中,最有气势。
“江公子莫急,既然这是萧凌云心间上的人,后面好好折磨才有趣。”
“这双眼睛实在看得人心烦。”杵拐的男人说道,说罢,拐杖从高空砸向沈隐脑门,随即昏过去。
……
沈隐将手抬到眼前,视线无差,还好。
“吱呀——”房门打开,有人走入。
沈隐闭眼假寐,仿佛从未醒来过一般。
那股栾花香还未在床榻边坐下,他便知是她来。
她就在床榻边坐下,也不说话,沈隐只觉脸上有一道温柔的目光正在细细临摹他的五官。
……
燕过南飞好几回,沈隐觉察到脸上暖光已经渐渐褪去,改由柔月铺泻而下。
她一直坐着盯着他看,他一直躺着装作从未醒来。他在等她先开口,那她又是在看些什么……
突然,尘封的栾花香颗粒又运动起来,冷若冰霜的手捂上他的侧脸,沈隐被褥下的手死死掐住虎口,不让自己突然发出寒颤,在这场无声的斗争里落了下风。
触碰到他火热的脸颊也自觉有些过分,她将冷手收回哈了几声热气,才又放回他的侧脸处。
栾花香气又再度归于平静,她好像只是换了个动作,温柔的目光依旧在他脸上细细描摹。
沈隐想认输了,虽然这场斗争没有通知她开始。
沈隐睁开眼之时,那股栾花香却突然近了,似要做些逾矩之事,沈隐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拒绝了这一可能。
“你——”
四目相对之间,萧凌云明显被惊到,错愕之余,沈隐终于开口:
“长公主不是将小人弃之不顾了,那长公主现在是在做甚?”
“调戏小人吗?小人不愿,还请长公主放小人一条生路。”
“我……没有。”萧凌云被他直勾勾盯着,乱了神思,连装腔的本宫二字都忘了。
“我是看你脸上有个黑点,不知你何时长了黑痣……想确认来着。”
现下耳后撩起红晕的是萧凌云,她说的是实话,声调却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两人僵持着,萧凌云问心有愧,只敢偷瞄他几眼就离开,可每次偷瞄都对上他那直勾勾的视线,他的视线死死盯着她,清亮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红透透的朦胧
沈隐抬头欲去啄她的红唇。
萧凌云躲开了,今日的沈隐有些不对,她心中有些害怕,便下意识躲开。
可她一躲,那道目光却愈发狠厉,手上的力道愈深,萧凌云的手腕处已经出现了红白分层,一道白齿咬在她的脖颈处。
“疼……很疼。”萧凌云一喊,沈隐便将手放开。
见她无事,粉红的长指将萧凌云的手腕复抓得更紧。
又是一轮无声的拉扯在两人的眼波流转,四目之间蒙上了两层热泪,看得朦胧,心却照得更明白。
当两枚袖箭,从萧凌云的袖口中飞出刺中宋昭康,江予谦二人时,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会伤害他的人,杀掉就好了,就这么简单。
如果因为害怕深渊,不敢坐在崖边看晚霞,倒是有些懦弱。
她坐在床边,将心里想说之言,翻来覆去整理清楚,待沈隐醒来便亲口同他诉说。
没想到竟然弄成了这样……但好像刚才打的腹稿没了用武之地,千言万语不如一吻来得真诚。
萧凌云低头吻住他的唇峰,他应承着,将她拥得更紧,唇峰间真实的触感有仿若上次一般。
……
“殿下。”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侍从轻唤。
萧凌云愈起身,沈隐却将她锢得更紧,直到唇缝可闻及血腥气才清醒地分开。
“这回不是骗你,应是有急事寻我。”
十指紧扣了许久,就连分开时,都缠着湿气。
……
“什么事?”
萧凌云正了神色,语气再度变得冷清,对门口的侍从问道,顺手合上了身后的梨花木门。
“宫中来信,请长公主亲启。”侍从躬身帝上一龙封红笺,接着说道:“周将军从北境归来,听闻长公主受伤,携名贵药材上门,求见长公主。”
圆月高悬,印照稀疏几点树影落在地上。
“就说本宫睡了。”
“诺——”侍从作揖退下。
萧凌云头也没抬,立刻拆开手中的龙封红笺,里面是萧凌风亲笔,大约写了一些赵昭棠流产一事的调查情况:
“……望妹速去扬州,解我燃眉之急”
从右到左,墨笔小字还未看完。
“咚——”
房内传来一声重浊声响,萧凌云忙将龙封红笺塞入袖口中,推门而入。
沈隐不知怎的,竟然从床上摔到地上,头面找地,看样子摔得不轻。
萧凌云将他翻过身来,紫色的经络从眼眶两侧蔓延只整个头面,以蛛网之形,结满整个身体。其中最为粗壮的那条经络连至唇峰,将血红色的鲜唇染得乌黑,无一丝亮光,似腐肉一般。
完蛋,他刚才吸了萧凌云的血,线下定是中毒了。
萧凌云的血可解百毒,是对中毒之人而言。对无毒的常人,就是无药可医的重毒。
萧凌云将头上的发簪取下,刺破他的五个指间,任紫色的暗血从指缝而出。
“来人啊!抬水来!”
抄起一旁的水桶,将沈隐的下巴泻下,不由分说的将水以泥石流之势从他的咽喉而下。
此毒无解,唯有在短时间内稀释血液中的毒素,才能与阎王掰手腕。
……
“咳咳咳……咳咳……”
几轮水势灌下来,沈隐的喉间再次自主发出呛咳之声,在萧凌云怀中醒来。
“怎么样。”萧凌云关切问道。
刚才一入门,就直接在地上对沈隐行抢救之事,地上的清水与暗血交杂,将裙衫染成紫红色。
沈隐双眼懵懂,如初生幼鹿般清纯,一开口,还有些干涩:
“姑娘……你是何人?”
完蛋,毒还没全解,神志都有些不清楚了。
萧凌云一手抓起他的后背,也不管五指嵌入他的骨架之中,另一手五指并拢,提丹田中气,集于掌面,在他的后背处猛拍。
……
“咳咳……”
“姑娘……咳咳在下……要被姑娘……拍死了。”
“若姑娘于我有旧怨……还请细细分说。”
萧凌云闻言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重劲:
“沈隐,我是谁?”
“在下实在不知姑娘姓名。”
“你是谁?”
“沈隐。”
“你在哪里?”
“在下不知,姑娘到底是谁……咳咳……”
萧凌云还不死心,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悠:
“我是谁,这是什么?”
“是姑娘的手。”
……
一连串发问下来,沈隐眼中的迷茫更甚,想要发问胸口气上不来,只能捂着胸口回答着萧凌云一连串的问题。
萧凌云几乎可以确定一件事,沈隐失忆了,她还抓过他的手腕再次确认,却有一丝毒素在他的脉中残留,刚才他从床上摔下来,那毒素入脑,伤了神志也是可能。
这该如何是好……
萧凌云站起来在月色下来回踱步,也不理沈隐的接连询问:
“姑娘,你究竟是何人?”
……
这,好像也是好事,他失了记忆,那他就只是沈隐。
不是前朝遗孤,也不是卫隐,只是她一人的沈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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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光还未亮,整个长安城还在困倦之中,长公主的别院侧门打开,一老媪搀扶着农夫,农夫牵着一驴车走在青石板砖上。
驴车上装载着厚厚的行囊,看起来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娘子,我们为何要用驴车,用马车不是更便捷些。”
“长安城内耳目众多,我们伪装成长公主府内的老仆回乡办事,能省去不少麻烦。待出城到客栈换马便是。”
“好,臣都听娘子的。”
朝阳迎面而来,身后的巡防营比他们脚程更快,从他们身边离开,两人沐浴着初阳,离开逐渐繁忙的长安城。
……
直到日暮西垂,驴车缓缓驶入一城郊客栈,夜色将重,此处客栈不少人来打尖住店,来往繁忙。
“老板,来间上房。”农夫将一吊钱放置掌柜处,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老年人,收回的手特地放缓了节奏,身子更躬了几分,快要低于柜台。
“好嘞,客官,来您拿好。”小二实在繁忙,顾不上他的破绽,将门牌放在桌上,便去招待其他宾客:“来咯,客官里面请。”
楼梯拐角处有一老媪也躬着身子在那等他:
“怎么只开了一间上房。”
“娘子,你糊涂了,我们二人是夫妇,不是就该同处一室吗。”
“噢,哦,……是噢”老媪没有再说些什么容易露出破绽的话。
两人搀扶着往楼上去,为了忠于设定,自觉的将身子越躬越低,看向身侧之人比自己还要低,噙着牙关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还要一边捂着脸防止将脸上的面皮笑掉。
待农夫将房门关上。
“噗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