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凰谋》真点

5、第 5 章

　　赵家的触手太长，栖梧阁的日子，成了在刀尖上行走的伪装。
　　我日夜揣摩楚玉颜的一颦一笑，将她的姿态刻入骨髓。
　　顾云逸对我日渐逼真的模仿，似乎颇为满意。

　　不久，皇后于凤仪宫设宴，邀顾王、赵王等皇亲国戚赴宴。顾云逸命我以女眷身份伴席。

　　宫宴之上，笙歌鼎沸，琉璃灯盏将大殿照得亮如白昼。
　　我身着顾云逸命人连夜赶制的繁复宫装，绯色罗裙，金线凤凰，华美程度丝毫不逊于周遭贵妇，却像一只被强行套上华美羽衣的囚鸟。

　　无数道目光黏在身上，探究、轻蔑、好奇。
　　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看顾云逸疯魔的杰作，看一个酷似已逝楚夫人的替身。

　　顾云逸坐于我身侧，指尖偶尔摩挲着酒杯，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惯有的阴郁与威压。
　　他时而侧首，低声命我布菜、斟酒，每个动作都必须极尽优雅轻柔，完全复刻他记忆中楚玉颜的模样。

　　赵王府的席位上，赵月柔的眼神如淬毒的细针，一次次扎向我。

　　终于，她按捺不住，举杯轻笑，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几席听见：“表哥真是痴情人儿，寻的这替身，与玉颜姐姐当真像极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玉颜姐姐还魂了呢。”

　　她话锋一转，讥诮之意溢于言表：“不过，再像也是假的。表哥堂堂男儿，总守着个影子，连死人活人都分不清了么？岂不平白惹人笑话？”

　　席间霎时一静。无数目光聚焦而来。

　　顾云逸放下酒杯，眸色沉冷下去。

　　皇后在上首柔声开口，打着圆场却别有深意：“云逸年轻重情，是好事。只是人总要往前看。月柔这丫头心直口快，也是关心你。你二人自幼相识，年纪相当，赵王与本宫也觉甚是般配……”

　　赐婚之意，已昭然若揭。

　　顾云逸忽然笑了。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侧身，伸手扣住我后颈，不容抗拒地将我拽向他，冰凉的唇带着酒气狠狠压了下来！

　　这是一个充满占有欲和宣告意味的吻，粗暴，不容置疑，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冷冽气息。

　　我浑身僵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松开我，指腹擦过自己唇上可能沾染的口脂，抬眼看向脸色煞白的赵月柔和神色不明的皇后，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皇后娘娘美意，臣心领。但臣已有妻，便是身侧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臣不敢忘怀玉颜临终之言。”

　　满殿死寂。

　　赵月柔气得脸色铁青，猛地起身离席。

　　回府的马车里，死一般的沉默。
　　我唇上还残留着他粗暴的触感和酒气，屈辱感如火焰灼烧。
　　他闭目养神，仿佛方才做出惊世骇俗之举的不是他。

　　当夜，栖梧阁灯火未熄。

　　我铺开纸笔，回想赵月柔往日送来“问候”信笺上的笔迹，小心模仿。
　　又记起曾听丫鬟嚼舌，说赵家小姐似乎对某位轮值宫门的英俊侍卫多有留意。

　　笔墨落下，字字缱绻，句句相思，落款处甚至大胆约了私会之地。
　　一封足以令一位贵女身败名裂的情书，顷刻而成。

　　吹干墨迹，我将信笺交给如鬼魅般悄然现身的陆英飞。

　　“想办法，让它在赵王府和下人间‘自然’地流传开。”

　　陆英飞眼神一凛，颔首，如来时一般无声消失。

　　三日后，京城流言蜚语炸开。
　　赵王府嫡女私通侍卫的香艳传闻被描绘得绘声绘色，更有“物证”信件流传。
　　赵王大怒，将赵月柔禁足府中，严查流言源头。
　　与顾家联姻之事，再无人提及。

　　顾云逸得知消息，屏退左右，盯着我，忽然冷笑一声。

　　“是你的手笔。” 我不否认，亦不承认。

　　他捏住我下巴，力道不重，却充满审视：“毁人清誉，下手倒狠。她不过讥讽你几句。”

　　“她想要的，不止是讥讽我，还想要我这个位置，甚至我的命。”我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将军想要的，是一个只会模仿、任人宰割的影子，还是一个能自保、甚至能反咬一口的活人？”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暗流，忽然凑近，气息拂过我耳廓：“苏小青，你比玉颜……有趣得多。”

　　但这份“有趣”，并未带来丝毫宽宥。

　　当晚，他亲自将我带至府邸深处一间幽冷密室。

　　室内空无一物，唯有正中停放着一副冰玉棺椁。
　　寒气氤氲，隐约可见棺内一道安静躺卧的模糊身影。

　　楚玉颜。

　　我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僵。

　　“好好陪陪玉颜。”顾云逸的声音在空旷石室中回荡，冰冷无情，“看看你，究竟学了她几分，又……欠了她多少。”

　　厚重石门在我身后轰然闭合。

　　黑暗、刺骨的寒冷、以及棺椁中那个真正的“她”，将我彻底淹没。

　　我背靠冰冷石门滑坐在地，蜷缩起来，一夜无眠。
　　恐惧、愤怒、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在黑暗中交织撕扯。

　　天亮时分，石门方才开启。

　　顾云逸站在门外，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站起身，腿脚麻木，脸色苍白，却竭力挺直脊背。

　　他未发一语，转身离去。仿佛昨夜只是一场寻常惩戒。

　　我强撑着回到栖梧阁，陆英飞的消息终于来了。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眼底带着一丝急切与振奋：“查到了！楚玉颜身世，恐为苏家庶女！乃是二十年前，苏大人与夫人成婚前，与乐坊琴女楚司琴所生之女。”

　　“楚司琴自知此事不光彩，恐污苏家清誉，便带着身孕跳崖。苏大人当时并不知情，四处寻找楚司琴未果，之后才在苏老太爷安排下娶了苏夫人。”

　　“然而楚司琴坠崖后，竟被顾王府的人救下，带入府中。这顾王，也曾是乐坊常客，楚司琴能恰在崖下被救，其中恐怕别有缘由……”

　　“楚司琴诞下楚玉颜后，因产伤并坠崖旧伤复发而亡。楚玉颜生得玲珑剔透，顾家便赐乳母将其养大，对外称作是已故挚友之女。”

　　“在顾王府长大的楚玉颜，自幼便与顾王之子云逸青梅竹马，及笄之后，顺理成章结为夫妻。”

　　“赵王为拉拢顾云逸，欲将赵月柔许配于他，便视楚玉颜为绊脚石，趁其怀孕之机下了毒手。”

　　“乳母现已查到，被赵王关押在城南三十里外的一处隐蔽别庄。赵家欲胁迫她交出楚玉颜手握的重要证物，至今未果。”

　　“别庄守备森严，我买通一个送菜的老仆，他说庄内牢房里关着个疯癫婆子，时常哭喊着‘小姐’、‘药’……”

　　“我冒险潜入别庄牢房，以金钗与乳母相认。她答应，待我们将她解救出来，愿将所有知晓的内情和证物都交予我们！”

　　希望的光芒瞬间驱散了所有寒意！

　　“准备一下，我们……” 话音未落，陆英飞骤然噤声，身影如烟般隐入暗处。

　　顾云逸竟去而复返，大步闯入阁内。

　　他目光如淬冰的刀刃，扫过陆英飞方才消失的阴影处，最终沉沉落在我脸上。

　　“收拾一下。”他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决断，“三日后，圆房。”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黑暗狂潮，一字一句，砸得我头晕目眩。 “小青，你要为玉颜，生下子嗣。”

　　我僵在原地，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刚刚得到的希望被瞬间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冰冷的恐惧与紧迫。

　　三日后？乳母近在咫尺，真相触手可及。

　　可我……必须先渡过眼前这场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