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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暖筑九重 ...
窗外的风裹着初冬第一场细雪,沙沙地扑在窗纸上。
南城“共济堂”的暖意,是粗糙而热闹的;而端王府别院书房里的“暖”,则是另一番景象——寂静、专注,空气中弥漫着墨香、炭火气,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全神贯注的张力。
这里,是江泓为皇家别苑“四季如春”工程开辟的“总指挥部”。烛火长明,图纸堆积如山。
此刻,江泓正俯身在一张摊开至占据半张书案的巨大建筑原图上。他手中执着一支极细的狼毫笔,笔尖悬在图纸上方,久久未落,仿佛在权衡着某种无形的平衡。
“酒林肉池,四季如春……”
他低声自语,目光扫过别苑复杂交错的亭台楼阁、曲水流觞,“表面看,是奢靡享乐。内里,却是一场关于温度、湿度、气流与古典美学无缝融合的极限挑战。”
真正的难题在于“藏”。
他必须将那套在小别院验证过的“暖暖阁”系统,如同最精密的经络般,悄无声息地植入这座庞大建筑的肌理。不能动主体结构,不能损一景一木,所有管道、炉膛、风口,都必须成为建筑本身“生长”出来的一部分。
“正君,”负责营造的老师傅阿莱,指着一处需要绕过三重承重木柱的狭窄空间,黝黑的脸上沟壑更深了,“这里若要按图索骥,不仅工时翻三倍,对铜管的弯折技艺要求极高,损耗……怕是小不了。”
江泓直起身,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颈肩微微发酸。他抬手揉了揉后颈,烛光在他清隽的侧脸上跳跃,映出眼底一丝掩不住的疲惫,却更衬得眸光清亮专注。
“我知晓。”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以巧破力’。阿莱,去请专精细作和仿古修缮的秦娘子那一班人来。告诉她们,这是为陛下营造安适之境,要的是‘天衣无缝’,而非‘力大砖飞’。”
他转向另一张宴会主厅的详图,指尖精准地点在舞台中心区域。
“惊蛰大人将在此献舞。此地板之下,需铺设密网般的暖管,务求她赤足踏上的每一瞬,都如履春溪暖沙,温润均匀,绝不可有半点冷热不均。”
他停顿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图纸,看到了更远的未来,“另外,在舞台四周隐蔽处,预留几个可接驳雾气装置的活口。或许将来某些特殊剧目,能营造出些‘步生云霞’的意境。”
在他的构想里,这座别苑绝不该仅仅是一座恒温的豪华行宫。
它更应成为一个“沉浸式古典艺术中心”的雏形。
未来在此上演的每一场戏、每一曲舞,都将因这恒定舒适的“小气候”而更加纯粹动人,观众得以全然沉浸,感受艺术本身与技术支撑共同营造的、超越季节的震撼。
然而,理想的骨架,需要真金白银的血肉来填充。
优质的红铜、特制的陶管、精巧的控风构件……如同饕餮般吞噬着王府的库银。凤宸虽未再提那“一半分红”,但账房先生每次送账册来时那欲言又止、眉头能夹死蚊子的神情,比任何催促都更让江泓感到压力。
他不得不亲自下场,与各路皇商、工头周旋,为每一个铜板据理力争。
甚至彻夜重算管道路径,只为将一段弯曲的线路优化得更加流畅,省下半尺铜料。
夜深人静时,他常独自面对满案图卷与算式。
跳跃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很长,显得专注而孤直。
偶尔,思绪会飘向南城,飘向那些为十文钱在寒风中奔忙的身影,再落回笔下这穷尽匠心只为一人享乐的图纸上,一丝尖锐的讽刺感便会刺破心防。
他搁下笔,目光不自觉地越过庭院高墙,仿佛能听见南城共济堂里那粗粝而温暖的鼾声。
但他总能迅速敛神。
生存与发展,是眼前不可逾越的阶梯。唯有让顶端那人真切尝到“格物”带来的、无可替代的甘美,这力量才有机会,如涓滴汇流,终成泽被更广的江河。
“正君,”阿莱的声音带着更深的焦灼,指向另一处涉及原有水景改造的节点,“此处若要达成您说的‘借水调温,自然循环’,不仅要重做防水,还需定制一批异形导流构件,工期和花费……”
江泓正凝神思考,一股熟悉的、清冽中带着雪松般沉稳的气息已无声无息地侵入他周围的空气。
凤宸不知何时已立于他身侧半步之遥。
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垂眸,看着图纸上那些繁复到令人眼晕的线条与标注。
她的衣袖,因这轻微的靠近,若有似无地拂过了他执着笔的右手小臂。那微凉光滑的丝绸触感,像一滴冰水落入滚油,让江泓背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战栗,心神骤然从图纸抽离,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
“卡在此处了?”
她问,声音因距离极近而比平日显得低沉,气息几乎拂过他耳畔。
江泓稳住骤然失序的心跳,将笔轻轻搁下,指尖那被她衣袖拂过的地方,竟有些莫名的残留触感。他指向那棘手的水景节点:“回王上,此处欲借活水调节局部微湿与温度,但原构造老旧,改造时需极精密的衔接,对特殊构件要求苛刻,耗费……”
凤宸的指尖随之落下,几乎要覆盖在他按着图纸的手指之上。
那近在咫尺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与存在感,让江泓呼吸微窒。
她的指尖最终停在毫厘之外,悬空点着那个难题:“既要达成妙用,亦要不露痕迹。想想看,是否有更巧的法子?”她的语调平淡,仿佛只是寻常探讨,可这种在极近距离下的、带着她独特气息的“追问”,本身就成了最强烈的审视,也是一种无言的、将她自身的压力部分传递过来的倚重。
“臣侍……正在想。”江泓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时紧了一丝。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袖中,指尖蜷缩,试图压下那异样的灼热感。
工程越是推进,对特殊材料与极致工艺的追求,便如同无底洞,持续消耗着王府的财力。
压力最终化为凤宸书案上那叠日益增高的、触目惊心的请款单与物料损耗汇总。
核心矛盾尖锐无比:为了打造这场极致的、献给皇帝的“春日幻梦”,端王府的“公账”已岌岌可危。
是夜,王府正院书房。
气压低得令人胸闷。
凤宸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面前摊开的不是奏章,而是最新的工程开销详录。
烛火映照下,她眉心紧蹙,连日累积的疲色难以掩饰。
江泓端着一盏刚沏好的宁神茶步入,轻轻放在她手边。
放下茶盏时,他的小指关节,不经意地,擦过了她搁在案沿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俱是微微一僵。
那触感微凉,却仿佛带着奇异的电流。
最近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二人扪心自问。
凤宸没有立即抽回手,只是抬眸看向他。那双总是蕴藏着威势与筹谋的凤眸里,此刻清晰映出被财政难题逼到角落的焦灼,以及一丝……对他或许能带来转机的、不自觉的期待。
江泓迅速收回手,指尖那转瞬即逝的细腻触感却挥之不去。
他定了定神,决定在此刻,投下那颗深思熟虑的棋子。
“王上仍在为铜料银钱所困?”
他放缓了声调,如同在陈述一个已然明了的事实。
凤宸以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里透出罕见的力竭与烦躁:
“追求登峰造极,代价便是金山银海。王府虽有些底子,也经不起这般无底洞似的填法。陛下如今兴致正浓,日日过问进展。若因银钱不继而延误,或是最终效果打了折扣,你我之前所有心血与冒险,皆成笑谈。”
她甚至已开始考虑,是否要在某些“次要”区域降低标准,但这念头刚起便被她自己否决——那无异于自毁长城,前功尽弃。
江泓沉默片刻,忽然抛出一个看似突兀的问题:
“王上以为,陛下近年来,于朝政军国大事之外,私下最为烦忧何事?”
“自是边陲军饷粮草,国库……”凤宸抬眸,眼中带着不解。
“那些是摆在明面上的难题。”
江泓轻声打断,目光澄澈而沉静,仿佛能洞察宫阙深处,“据臣侍观察揣摩——从近年来宫廷用度批驳的微妙趋势,内廷某些物事采办上“价昂质却平”的蹊跷,乃至一些近乎风声的低语碎片拼合——陛下雅好珍玩,醉心园囿,私底下自有其不容轻忽的耗费。天子富有四海,然明面上的国库,条框森严,众目睽睽。反倒是那内库的‘体己’,用度伸缩之间,怕也未必总能从容自如。
凤宸眼中骤然掠过震惊!
这些涉及帝王私密财用、甚至可称为“难言之隐”的状况,江泓竟能通过如此零散的信息,拼凑出近乎真相的图景?这份洞察与推理能力,远超她预料!
他的目光与凤宸牢牢锁在一起,言辞清晰笃定,如同在棋盘上落下决胜一子:
“我们倾尽全力改造‘四季苑’,最终是为了让谁长久安居舒享?是陛下。我们如今遭遇了阻碍此目标达成的难题。那么,解决此难题的成本,为何要由王府的‘公账’一力承担?这难题,难道不更是陛下自家的‘难题’么?”
凤宸听罢,瞳孔骤然收缩,眼中神色如风云疾走,从最初的震动,到豁然开朗的亮光,最终凝聚为一道锐利无比、仿佛能劈开迷雾的锋芒!
她倏然从椅中起身,因动作急了些,宽大的玄色绣金袖摆带着一阵微风,彻底拂过江泓身前。
那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瞬间包裹了他。
江泓的目光与凤宸牢牢锁在一起,言辞清晰而姿态审慎,如同在棋盘边缘试探性地落子:
“王上何不向陛下坦诚陈情?为确保‘四季苑’永驻春色,经久无忧,需一稳定、优质且相对独立的顶级建材来源。恳请陛下恩赐一座矿脉——最好是富铜矿,由王府招募可靠匠户,专设皇商,代为精心经营。并可立下明契,此后该矿所出优品,优先以最惠之价,足量保障皇家所有苑囿的营造与维护之需。”
他话锋微转,语气更加谦退:
“至于矿山经营所生利润,王府岂敢自专?”
“自然应立下明白账目,一切听凭陛下安排处置。”
“王府所求,不过是一劳永逸解此物料之困,能继续尽心竭力为陛下营造安乐之所。若此议能成,陛下既得一座稳妥的进项,源头清而用度足;王府亦卸下重负,可专心于工程精进。其中关窍分寸,臣侍愚见,终究需陛下圣心独裁,王府唯有恭顺听命而已。此议是否可行,具体如何措辞,还请王上斟酌。”
他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属于现代顶尖项目操盘手的、冷静而自信的弧度。
凤宸彻底被这个精妙绝伦、胆大包天的方案所征服,心潮澎湃如海啸拍岸!
她一直困在如何“节流”、如何“硬扛”的思维牢笼里,江泓却轻描淡写地,为她打开了一扇与天下至尊“合伙做生意”的黄金大门!将令人头疼无比的“烧钱”难题,瞬间转化为一个让皇帝无法拒绝、甚至要拍手称快的“生财”良机!
“……好!好一个‘互为倚仗’!好一个‘各取所需’!”
她抚案赞叹,多日笼罩眉宇的沉重阴霾被这道智慧之光一扫而空!
兴奋之下,她在案前急踱两步,玄衣带风,倏然转身直面江泓,目光灼亮如暗夜星辰,几乎要将他看穿,“江泓,你……你真是每每都能,于铜墙铁壁之前,为本王另辟通途!”
她几步走回他面前,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尺余。
她抬起手,似乎想如往常赞赏得力下属般拍拍他的肩,但手臂抬到一半,却鬼使神差地在中途转向,指尖极其自然又轻柔地,拂过他胸前衣襟上那或许因伏案而沾染的、几乎看不见的一点点纸屑微尘。
那个动作快如惊鸿,轻若羽拂,带着一种超越上下尊卑的、近乎本能的亲昵与回护之意。
“此策若成,你当居首功。”
她声音里含着一缕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同于以往任何命令或赞赏的温软与肯定。
江泓谦逊垂首,掩去眼底一闪而过因她兴奋而起的复杂心绪:“臣侍不过是尽本分,为王上筹谋。此计是否可行,最终仍需王上圣心独断,乾坤定夺。”
“必当可行!后日大朝会后,本王便入宫求见陛下!”凤宸语气斩钉截铁,属于王者的决断与魄力重新充盈周身,较之先前困顿时,更添几分锐不可当的气势。
她再次深深凝视江泓,目光复杂难辨——欣赏、探究、倚重,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必明晰的、被强烈吸引的悸动,交织成网:
“本王有时在想,若非机缘将你送至我身边,许多局面,恐非今日光景。”
江泓报以一抹清淡而克制的笑意,将一切惊世骇俗的计算与穿越者的孤独,尽数敛于这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是王上胸怀广阔,能容人,亦能用人之长,护人之短。夜色已深,请您务必保重,早些安歇。臣侍告退。”
凤宸深深看他一眼,未再多言,只微微颔首。
然而书房内原先那令人窒息的低压与焦虑,早已被一种微妙的、涌动着智慧火花与某种难以名状暧昧气息的活力所取代。
江泓躬身,稳步退出书房。
冬夜的寒风激得他微微一颤。
却吹不散周身那层由内而外、因智力交锋与某种微妙气息共同煨暖的薄热。
他抬手,指尖下意识地、极轻地抚过方才被她拂过的衣襟位置。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一拂而过的、若有似无的触感与温度。
能以智慧破开迷局,扫清前路障碍,这本身就是最坚实的倚仗。
而这一点点心照不宣的、在紧张博弈中悄然滋生的微妙涟漪,似乎正让这份“倚仗”,变得更加鲜活、生动,也更为……值得在夜深人静时,独自细细品味。
铜矿若然到手,这盘棋,便真的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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