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系bug生存指南》季幽幽

5、休息之地

　　一股混杂着消毒水、汗酸、铁锈和陈腐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南意微微眯眼，身后的男孩被呛得低咳，手指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角。

　　眼前的空间是巨大的废弃防空洞样式。低矮的拱顶布满蛛网和剥落的墙皮，露出锈蚀的钢筋。应急灯管嗡嗡作响，光线昏暗不均，在开裂的水泥地上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沉重粘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颗粒感。

　　几排歪斜的绿色塑料长椅零星蜷缩着人影，裹在看不出颜色的毯子里，脸上刻着麻木与疲惫。角落里，几道警惕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新来者身上逡巡，评估着威胁与价值。

　　休息区。一个在死亡间隙喘息的坟场。

　　南意踏入的瞬间，眼睛快速扫过一遍布局：入口、几扇厚重的锈蚀铁门（上方标牌模糊）、一排自动贩卖机、人群分布、通道口地面隐约的蓝色光晕、以及中央那块不断闪烁的电子公告板……

　　男孩浑身僵硬，手指死死揪着南意后背的衣服，身体微颤，眼中只剩下南意这个支点，盛满不安与恐惧。

　　南意没回头，只无声承受着背后的颤抖与拉扯。“走吧。”他率先走向中央公告板。少年立刻像小尾巴般紧紧跟上。

　　公告板闪烁的惨白光字：
　　低级游戏列表：
　　【包裹自重】（5～10人）
　　【加价公示】（13～20人）
　　【xxx】……
　　中级游戏列表：
　　【？？？】(??)
　　【？？？】……
　　名称人数被隐去，黄色问号透着嘲弄的意味。
　　置顶的血红大字不断闪烁：
　　【高级游戏：？？？奖励：？？？】
　　紧接着是刺目的滚动红字警告：
　　【系统强制警告：数据币为玩家私有绑定资源！严禁任何形式的抢夺、施舍、交换、胁迫转让！违者将被系统标记，即刻执行清理！】
　　警告下方，是触目的图标：一只手伸向他人光屏，被猩红斜杠贯穿，旁有骷髅标记。

　　南意的目光在那段警告上停留最久。“私有绑定”“任何形式”“即刻清理”——这些规则彻底刻进认知，带着冰冷的强制性。数据币是绑定的生命线。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男孩手腕光屏显示的【余额：1】，男孩正紧张地捂住手腕。

　　就在南意凝神时，一股阴冷的被窥视感沿着脊椎爬升。他未回头，感知却已张开。一个靠在墙角的瘦高男人，目光贪婪地在两人身上扫视，尤其在少年捂腕的动作上停留，他装作活动肩膀，脚下微动，肩膀猛地发力，狠狠撞向专注看板的男孩！

　　在男人发力的瞬间，南意快如残影。他一把抓住男孩后衣领，强劲的手臂瞬间将人向后拉开半步，同时自己身体沉稳侧转，肩臂肌肉硬实，硬生生扛住撞击！
　　“砰！”
　　闷响中，瘦高男人自己踉跄后退一步，脸上掠过错愕。

　　南意缓缓转头，眼眸冰冷锁定对方。那眼神没有愤怒或鄙夷，只有漠然的洞穿力，能看透所有卑劣企图。无形的压迫感瞬间淹没对方。

　　男人脸色微变，含糊咕哝一声“晦气”，眼神闪烁退缩，悻悻退回墙角阴影。

　　男孩直到站稳才后知后觉心脏狂跳，他抬头看着南意的背影，庇护感带来一丝暖意，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这里没有绝对安全。他抓着衣角的手更用力了。

　　两人刚摆脱瘦高男人的骚扰，还未走出几步，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油腻伪善的声音在侧面响起：
　　“哟，新面孔？刚从那些鬼地方爬出来吧？啧啧，不容易，真不容易。”

　　南意脚步未停，连余光都吝于给予。男孩则下意识地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穿着相对干净的男人，看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他脸上堆着夸张的笑容，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搓着双手，眼神黏腻地落在男孩身上，看着不怀好意；他身后几步远，倚着墙站着两个表情漠然的大汉，眼神显然不善。

　　“别紧张嘛，小兄弟。”男人几步跟上，堵在了南意和男孩的前方，笑容不减，“我叫王强，大家都叫我强哥。在这鬼地方混得久了，看你们俩小年轻刚逃出生天，身上还带着伤，心里不落忍啊。”他指了指男孩明显一瘸一拐的腿和额角的血污。

　　南意终于停下脚步，目光刺向这个自称王强的男人。他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笑容下毫不掩饰的精明算计，以及那贪婪目光的核心——男孩那可怜巴巴的1个数据币。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表演。

　　王强似乎毫不在意南意的冷漠，反而更加热情地转向男孩：“小兄弟，看你这样子，伤得不轻吧？脚踝那伤，啧啧，看着就疼！在这地方可撑不了多久啊！万一感染了，下一场游戏……啧啧，凶多吉少啊！”

　　男孩被他直白的话语戳中了恐惧，脸色更白了，下意识地又捂紧了手腕。

　　王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的意味：“强哥我这儿，路子广！认识人！你看，”他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像是塑料卡片的东西，上面印着模糊的图案和几行小字，“这是‘休息区互助会’的凭证！只要加入，每个月交点‘会费’，就能优先拿到内部消息！知道哪个低级游戏容易过，更重要的是……”他凑近男孩，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有内部渠道，能搞到便宜的‘紧俏货’！消炎药！止痛针！甚至……偶尔还有一点高热量的食物！”

　　“真……真的吗？”男孩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希冀，显然被“消炎药”和“食物”打动了。

　　“当然是真的！”王强拍着胸脯，唾沫横飞，“强哥我在这片儿混了多久了？信誉那是杠杠的！你看你，”他指着男孩的脚踝，“只需要1个币！就1个！加入我们互助会，强哥我私人担保，立刻给你弄点消炎粉！保证你下次游戏前能走路！”

　　1个币！正是男孩的全部身家！

　　小安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脚踝的灼痛感似乎更清晰了，对感染的恐惧和对“紧俏货”的渴望交织在一起。他下意识地看向南意，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挣扎。

　　南意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王强的聒噪：“‘互助会’？‘内部渠道’？规则说得很清楚，数据币无法施舍、交换、胁迫转让。你的‘会费’，怎么收？”

　　王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堆得更满：“哎哟，这位小兄弟警惕性真高！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们互助会是自愿原则！‘会费’嘛，当然是通过系统‘自愿捐赠’功能啦！放心，绝对合规！系统认可的！”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真有这么个功能。

　　“自愿捐赠？”南意重复了一遍，眼神里的讥讽毫不掩饰，“系统认可的渠道？那‘内部渠道’的‘紧俏货’，又是从哪里来的？系统里可没有这些。”

　　王强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他身后的两个壮汉也微微站直了身体，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小兄弟，你这话什么意思？怀疑强哥我骗人？”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威胁，“强哥我好心好意想帮你们，尤其是这位受伤的小兄弟。你不想加入就算了，别挡着别人活路！”

　　王强转向男孩，语气变得强硬：“小兄弟，机会就这一次！1个币，换消炎药和互助会的庇护！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你看看周围！”他环视着那些麻木蜷缩的身影和角落里的饿狼，“没有靠山，就凭你俩，带着伤，揣着那点可怜的币，能活过几天？下一场游戏就是你们的死期！”

　　赤裸裸的恐吓和利诱。男孩被吓得后退半步，嘴唇哆嗦着。

　　南意向前一步，彻底将小安挡在身后，眼眸直视王强，冰冷的目光仿佛能冻结空气：“他的币，他自己决定。但你要的东西，没有。”

　　“你！”王强脸上的伪善彻底撕破，露出狰狞，“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子，你以为过了个低级游戏就了不起了？在这地方，落单就是死！尤其是像你们这种刚来的肥羊！哼，看你这么嚣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高级游戏出来。”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两个壮汉已经无声地围了上来，呈犄角之势，封住了南意和男孩的退路。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活动着粗壮的脖颈，发出咔吧的声响，眼神凶狠地盯着南意。另一个则死死盯着男孩的手腕，意图不言而喻。休息区角落里的几道目光也被吸引过来，带着看戏的冷漠或幸灾乐祸。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瘦高男人在远处角落里阴恻恻地笑着。

　　男孩吓得几乎窒息，紧紧抓住南意的衣服，身体不停发抖。

　　南意却异常平静。他仿佛没有看到围上来的两个壮汉，目光反而越过王强，投向了休息区入口上方那片不易察觉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地面区域——那是他刚进来时就注意到的疑似监控点。

　　“规则警告，严禁任何形式的抢夺、胁迫转让。”南意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压抑的空间里，“包括，以‘互助会’为名，以‘内部渠道’为饵，以武力为威胁的……胁迫。”

　　王强脸色剧变，厉声道：“放屁！谁胁迫了！是这小子自愿……”

　　“自愿？”南意打断他，嘴角的冷笑更甚，“你刚才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制造恐惧，利用信息差，进行精神胁迫。‘下一场游戏就是死期’？‘没有靠山就是死’？这些，系统大概不会认为是‘自愿’的前提条件吧？”他抬起手，看似随意地指向入口上方那片蓝光区域，“你说，系统会不会正在记录？”

　　王强和他身后的两个壮汉，身体同时一僵，下意识地顺着南意的手指看去。那片蓝光似乎并无异常，但“系统记录”这几个字，成了无形的枷锁，瞬间勒紧了他们的喉咙。规则警告的猩红骷髅标记仿佛在眼前闪现。

　　“强哥……”刀疤脸壮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王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死死瞪着南意，眼神怨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紫毛小子，言辞如此犀利，更没想到他竟敢直接点破系统监控的可能！这招釜底抽薪，瞬间击中了他们最深的恐惧——被系统标记、清理！

　　“好……很好！”王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小子，我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他不敢再多停留，生怕那蓝光真的在记录。他狠狠地一挥手，带着两个同样心有不甘却又忌惮万分的壮汉，迅速退回了休息区更深处的一片阴影里。

　　瘦高男人在角落里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失望。

　　压迫感骤然消失。男孩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全靠抓着南意的衣服才勉强站稳。他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看向南意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更深的依赖。

　　“看完了。”南意收回目光，声音平淡如常，仿佛刚才那场冲突从未发生。他转身走向靠墙一排自动贩卖机中最完整的一台。男孩连忙跟上，这次几乎是贴着他走。

　　贩卖机投射出简陋的淡蓝光屏：
　　基础营养膏(1币)：灰绿条状物，简陋塑料包装。
　　净化水(1币)：无标签透明瓶，<300ml，瓶身划痕。
　　基础绷带(1币)：发灰粗糙棉布卷。
　　多功能小刀(1币)：廉价折叠小刀，短刃塑料柄。
　　其他选项（消炎药、高热食物）一片死灰。

　　南意手指快速操作：【数据币-4，余额：0】。贩卖机嘎吱作响，哐当掉出几样东西。

　　他弯腰捡起。营养膏冰凉坚硬，怪味刺鼻；水瓶薄透，瓶底有沉淀；绷带起毛，散发霉味和劣质消毒水味；小刀轻飘，刀刃带锈，开合滞涩。

　　他面无表情地快速检查：捏营养膏确认未变质，晃水瓶观察沉淀，最后推开小刀，指腹在刀刃上快速一抹——钝，但堪用。咔哒合拢，小刀塞进外套内侧紧贴身体的隐蔽口袋。

　　男孩看着南意手里的物资，又看看自己光屏上孤零零的【余额：1】，喉结滚动。他抿着干裂的嘴唇，带着决然点选【基础营养膏】。
　　【数据币-1，余额：0】。
　　那硬邦邦的灰绿膏体落入掌心。

　　这时，旁边贩卖机前，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吸引了南意的余光。她枯瘦手腕的光屏同样显示【余额：1】，浑浊的眼睛在【净化水】和【基础绷带】间痛苦挣扎。干裂的嘴唇无声蠕动，每一次犹豫都让脊背弯得更深。最终，颤抖的手指点了【净化水】。水瓶入手，她如藏珍宝般迅速塞进怀里，紧张环顾后，才蹒跚走向角落蜷缩。

　　南意收回目光，他平静地将自己那卷粗糙的绷带，看似随意地塞进了外套一个较大的、容易取用的外兜里。动作流畅自然。

　　他撕开营养膏包装一角，咬下一口。混合着工业甜味、淀粉和铁锈的古怪味道瞬间弥漫口腔，刺激得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但他咀嚼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面无表情地咽下。

　　“不吃？”他边咀嚼边对身旁的男孩说。

　　男孩学着他的样子，艰难撕开包装，啃了一口硬邦邦的膏体。劣质甜腻和酸涩冲鼻，小脸皱成一团。他强忍着，小口小口机械地咀嚼。

　　“哥……”男孩咽下口中那令人作呕的食物，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刚才……谢谢你又拉了我一把。我叫求安。”他鼓起勇气，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仿佛在这个绝望之地，确认彼此的存在也是一种力量。

　　南意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眸扫了求安一眼，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嗯。”
　　“南意。”

　　算是回应。他撕开营养膏的包装，再次咬下一口，目光却重新投向远处那几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尤其是“城市通道A”和“城市通道B”，以及公告板上那些被黄色问号笼罩的中级游戏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