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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无渡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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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的七彩星云中间,一个笼罩着透明薄膜物质的星系正从内部坍缩。
突然,两道透明的光影穿过薄膜物质,光速落入星云边缘停泊的一艘远航星舰。
传递门打开的声音响起,驾驶室内拂尘界修士从忐忑不安中回神,关切道:“邬长老,鹿道友,你们总算回来了!”
两人颔首以应,心情还没从刚刚死里逃生中恢复,一旦想到半路上遇到的那玩意儿,就忍不住一阵心寒齿寒。
涡流的穴眼里竟然蛰伏着怪物!这是从没有遇见过的事!
当时邬姉真走的快,没能仔细看怪物的模样就已踏入穴眼旁的能量结构通道,鹿无相晚她一步,看得清楚:那怪物长相似人,有着长长的鱼尾,但从心脏位置延伸出无数红色筋脉,将头颅包裹住。全身皮肤呈现斑斓颜色,皮肉绽开,犹如长了一身鲜艳的鱼鳞,脓血直流。
宇宙之海浩瀚不可测,就算是邬姉真生活的高维世界也无法勘探完宇宙的全部秘密。
对鹿无相而言,奇形怪状的东西他见得多了,不足为奇。也许穴眼里的怪物只是不小心从涡流罅隙里漂到这儿。
可当他转身要跟上邬姉真时,却突然听见一道痛苦的求救声:“书灵之神,救救我!好痛啊——”
鹿无相的心脏平白一下抽痛,回头看去,那头怪物正挣扎着要从穴眼里钻出,即使身体被穴眼附近的风刃割成碎片,仍是顽强地伸着一只手探向他的方向。
难道说话的是它?
鹿无相眼里露出一抹疑惑,却没有上前回应怪物。诸般世界的罅隙里总是藏了很多毒虫怪物,它们会用各种手段吸引修士过来,然后捕食。
以前他一个人行走七界间常常备受困扰,这会儿已下意识提起防备。
很快,怪物便体力不支似地倒下,身体蠕动着,像是不甘心,拖着一身脓血爬向他。
这时,鹿无相再次听见刚才的呼救声:“救我,书灵之神,您忘了吗?那个魔女设下了障眼法,您被欺骗了!”
这次他确认听见的是怪物的心声。但话里的意思却令人一头雾水。
书灵之神是指自己么?那魔女是指邬姉真?这怪物竟认识他们,是在哪里见过?
不等再听到更多的心声,怪物的身体已在风刃中化作血沫。一枚金属藤蔓装饰的猫眼宝石项链从穴眼中掉出来。
鹿无相捏紧了拳头,鬼使神差地飞上前,抢在碎裂前将其捡走。
“项链?”星舰再次启航,邬姉真听说鹿无相和那怪物打了照面,有些惊讶,让他把项链拿出来看看。
修长的指骨摊开,一枚制作精巧的猫眼石项链悬缀中指上,宛若风铃一般轻轻地晃动。
邬姉真凑身瞧了瞧,点评道:“这好像是个储存灵力的法器。但随着灵力枯竭,猫眼石已经变得浑浊了。”
说着,她忽然抬头,盯着鹿无相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鹿无相不自然地挪开眼神,她才微笑道:“嗯,我想灵力充足的时候,应该会很像无相的眼睛。也许它是一颗衰老了的眼睛。”
闻言,鹿无相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她又要搞什么怪趣味。
接着她的话说道:“阿真,大千世界虽无奇不有,可也有共同之处,世界维度越高,灵识越强,多出修行之灵。这既然是法器,那它的主人也当是修行的生灵。它怎么会变成这样?”
“修行之人变成怪物有各种原因,但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无渡海马上就要到了。”邬姉真将视线从猫眼石项链上挪开,望向前方透明舱壁。
涡流正在吞噬那片她短暂停留过的星系,物质坍缩中逐渐出现一个白色圆点。
脑海里忽闪过一张张模糊又熟悉的人脸,邬姉真压下情绪,命舰队成员调准坐标准备进入无渡海。
无渡海和涡流在拂尘界诞生之初便已存在。传言无渡海和涡流互为因果,涡流发源于无渡海,又最终流入无渡海。
这简直颠覆人的认知,好比人照镜子,镜中人因为人的存在而存在,人因为镜中人的存在而存在。
无渡海就像是那面镜子中的“人”。
邬姉真闭上眼,心中默念着清心箴言,想将这些纷杂的念头暂时忘掉,但似乎是失败了。
突然,舰队成员发出一阵惊呼,紧跟着星舰开始剧烈颠簸。
邬姉真感觉自己像被装在一只密封盒子里的昆虫,有人将盒子扔下了斜坡。
在这场慌乱的意外中,一只手突然握了过来,力道紧紧的,温凉干爽的触感从腕部传递到心脏,“砰砰”。
邬姉真微微愕然。
睁开眼,对上一双温和熟悉的碧翠色眼眸。
鹿无相微微一笑道:“小心些。别摔着了。”
邬姉真挪转眼扫了扫驾驶舱里的其他人,一个个的眼中狼狈,却在她看过来时故作镇定。
有这么怕她吗?她是魔鬼吗?邬姉真压下欲翘的嘴角,冲鹿无相点点头。
转身看向前方,透明舱壁外是一片涌动的黑暗,惨白的光线从风浪中透射落进星舰,无端显得阴郁。
天水共一色,到处漂浮着团团的灰色阴影,如同一朵朵墨色水母。和平常处于风暴雨中的大海差不多,对邬姉真一行人而言,这比起涡流内部的风暴要差远了,甚至显得温和可亲。
“坐标方位,星舰轨迹?”邬姉真脸色逐渐地凝重。
“长老,坐标没有改变,星舰仍沿着原定轨迹进行。”
听到回复,邬姉真稍微颔首,可脸上的凝重神色挥之不散。通常说暴风雨来之前总是会以风平浪静预示众人。而她们从未真正踏入过无渡海,还是小心点好 。
一名副官出言道:“邬长老,目前星舰的各项指标正常运行,我看人们也许把无渡海想得过于恐怖了。”
话音刚落,另一名副官笑着反问:“难道不是无渡海表现得太可怕了?反常的事情往往值得人多加关注。”
“好吧。”副官摊开手,表示无奈,“以我的脑子,怎么简单怎么来。”
邬姉真搭话道:“少说两句,都看着各自的工作。无事发生当然再好不过。鹿无相,你干什么去!”
邬姉真瞪大了眼,看着鹿无相脸色突然变白,紧跟着他着急地松开手,掉头跑出了驾驶室,连句招呼也不打,看上去他有什么急事。
邬姉真命副官等人留守在驾驶室,好应对意外,自己则抽空跟着鹿无相离开了。
紧赶在星舰安全通道内部,邬姉真左右张望,却不见鹿无相的身影,不由皱起眉毛,奇怪:“人跑哪儿去了?这不符合他那个慢吞吞的性子啊——”
话还没说完,旁边瞭望室的大门就拉开了。
鹿无相探出脑袋向她招呼:“我在这儿,阿真。”
“你突然跑到瞭望室里干什么?”邬姉真低头钻过他胳膊,走向一座半个房间大的天文望远镜,嘟囔声。
鹿无相跟在后面,解释说:“刚才我突然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从星舰前面闪过,就想来看看是什么。”
“哦?”刚才她正背对透明舱壁,也许错过了什么细节,“有什么发现?”
鹿无相却突然抿起唇,默不作声,那张温和淡漠的脸上显出一丝犹豫怀疑。
邬姉真静静等待他开口,同时将脑袋凑近天文望远镜。
除了黑色的风暴还是——她看错了吗?好像有星舰航行在无渡海上。
“你看到了吗?”鹿无相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邬姉真扭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有点匪夷所思:“那艘星舰似乎是紫罗兰号,和我们这艘一模一样。”
鹿无相点头。
“难道无渡海也是一道时空罅隙?”
鹿无相想到以前,说道:“在曾经的某个世界,我和你也遇见过同一艘星舰。或许这正是我们的未来。”
“这样可以证明无渡海具有与各个罅隙世界联系相通的可能性。那艘星舰上可能也有另一个我们——”
“你想登上去看看?”
“平常可以试一试。但现在还是完成任务吧。”邬姉真的语气变得可惜,望向镜头视野内越来越近的星舰,心脏突然跳得慌乱。
如果那艘星舰上真有另一个自己,她是为何而来?
跳跃重重纬度,好不容易脱胎成为独立世界的拂尘界却依然如此渺小。这么看来,拥有一身本领的修师也不过是孤寡蝼蚁,井底之蛙。
瞭望室内,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
直到那艘星舰像一片被风雨卷来的叶子,直冲向紫罗兰号。
整个星舰开始发出刺耳的警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