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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戏精下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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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弄踩着湿滑的石子路往桥边走时,怀里的菜叶被攥得发蔫,心口的玉佩却越来越凉。风裹着死水的腥气从前方飘来。
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何弄踉跄着扶住棵枯树,抬头时,舟粱桥的轮廓终于在雾里显出来。桥身爬满青苔,石板缝里渗着黑水,依依就站在桥中央,穿着他熟悉的白裙,背对着他,长发垂在身后,一动不动。
“依依!”何弄心头一热,忘了心口的疼,跌跌撞撞冲过去。
可他刚踏上桥板,脚下就猛地一沉,石板下的黑水顺着缝隙往上涌,缠住他的脚踝,冰冷刺骨。他抬头再看,桥中央的白裙人影忽然动了,缓缓转过身来,那张脸根本不是依依,而是蒙着黑布的黑影,露在外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和死水一样的滞涩。
“你是谁?!依依呢?”何弄攥紧怀里的玉佩,指尖发颤。
黑影没说话,抬手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的竟是张和何弄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爬着细密的裂纹,像被死水浸过的老木。他从袖中摸出块玉佩,和何弄怀里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更凉,更沉,上面还沾着点未干的黑泥。
“依依早就不在了。”黑影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百年前,她就被你亲手推进了这死水。”
何弄猛地后退,脚踝的黑水却缠得更紧,心口的疼瞬间炸开,比在柴房时更狠。他想反驳,想说自己从未推过依依,可脑海里忽然闪过碎片般的画面——也是在这座桥上,他攥着依依的手腕,她哭着求他别松手,说她怕水,可他的手却越来越用力,最后……最后是她掉进水里的声音,溅起的黑泥沾了他满脸。
“不……不是我……”何弄抱着头蹲下来,浑身发抖,“我是来救她的,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不故意,又有什么要紧?”黑影蹲下来,手里的玉佩贴在何弄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你执念的从来不是依依,是你自己的‘没错’。你不肯认自己的错,就只能困在这桥上,一遍遍地演‘救人’的戏码,把她的魂,把你自己的魂,都熬成这死水里的泥。”
何弄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桥板上,瞬间被黑水吸了进去。他忽然想起柴房里寒得雨的话,“死水的怨,不是靠菜叶能消的”,想起时重攥着他手腕时的眼神,想起黑影眼里和他一样的“执念”。
“你到底是谁?”何弄抬头,看着眼前和自己相似的脸。
“我是你。”黑影笑了笑,眼角的裂纹更深了,“是被困在这桥上百年,终于认了错的你。”
黑影忽然抬手,将手里的玉佩狠狠按进何弄的胸口。两块玉佩相触的瞬间,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何弄感觉心口的滞涩感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种空洞的轻,他怀里的玉佩碎了,黑影手里的也碎了,碎成的粉末被黑水卷着,慢慢沉进桥板的缝隙里。
脚踝的黑水渐渐松开,黑影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像要融进雾里。
“走吧。”黑影看着他,眼神里终于有了点活气,“别再回来演这戏了。”
何弄站在桥中央,看着黑影彻底消失,雾开始散了,死水的腥气也淡了。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碎玉佩,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桥板,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原来他救的从来不是依依,是不肯认错的自己。
远处传来脚步声,何弄抬头,见寒得雨和时重站在桥边。
“认了?”寒得雨的语气依旧平淡,没有嘲讽,也没有同情。
何弄点了点头,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玉佩,转身往桥外走。经过时重身边时,他顿了顿,轻声说:“谢谢你。”
时重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雾里。
“他不会再回来了?”时重抬头问寒得雨。
“执念断了,自然就走了。”寒得雨转身往回走,黑袍扫过路边的枯草,“倒是你,刚才在柴房,拦他的时候,手都在抖。”
时重攥了攥手心,刚才拦何弄时的力道还在,只是指尖的凉意比平时淡了些。他没回答,只是跟着寒得雨往回走,雾彻底散了,晨光落在两人身上,冲淡了几分周身的寒气。
桥中央,最后一点黑影的痕迹也消失了,只有桥板缝里的黑水,还在慢慢渗着,像在消化百年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