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八苦》坠雪笺

15、黑吃黑

　　寒得雨腕间的毒雾停止蔓延，顷刻褪去。她没看李长东掌心越来越亮的印记，反倒抬眼扫过他因狂喜而扭曲的脸，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丹鸩首领的魂补不全你的异处。”
　　　　李长东的笑声戛然而止，绿雾翻涌的袖管猛地攥紧：“你胡说什么——”
　　寒得雨已欺身而上。她伸出两指按在李长东的眉心，寒气顺着皮肉往魂海钻。李长东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浑身绿雾疯狂挣扎，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记忆被强行抽离，化作细碎的画面在半空浮动。
　　　　画面里，少时的李长东把一颗通体透灰的果子当野果吞下；后来，他中了丹鸩的黑羽箭，倒在焦土上咳着血，本已气绝的身体却在几息后再次睁开眼，伤口凭空愈合，等他反应过来时，只留一缕绿雾缠上了他的手腕。
　　“更荣参果。”寒得雨收回手，“百年生花，五百年含苞，四百年成熟，凡人吃了能起死回生，你倒有如此福泽。”
　　李长东瘫坐在地上，魂海被搜过的剧痛让他浑身发抖，眼底的疯狂渐渐被恐惧取代：“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比你能想象的，要‘老’得多。”寒得雨道。
　　一道穿着黄布僧袍的身影从树后走出，僧袍边角沾着不易察觉的黑尘，手里转着串暗沉的佛珠，脸上挂着笑眯眯的表情，正是寻了寒得雨许久的空寂。他周身黑气若隐若现，却先对着寒得雨合掌行礼：“寒道友，别来无恙？贫僧说过，咱们早晚要再见面的。”
　　寒得雨凝起细如发丝的冰雾：“寻到这里，是为李长东，还是为他身上的参果药性？”
　　“自然是为‘缘’。”空寂转向李长东，嘴上念着佛号，“李施主，你本是西州人士，幼时曾在寺庙外喂过一只受伤的灵禽，你与我佛有缘，不如随贫僧回寺修行……”
　　“闭嘴！”李长东猛地抬头，绿雾在他掌心凝成短刃，“我与谁都没缘，只与杀丹鸩的仇有缘！”
　　空寂脸上的笑淡了些，佛珠转得更快，周身黑气也浓了几分：“施主何必执迷不悟？你的‘药性’本就不该属于凡人，与其被仇恨裹挟……莫要耽搁了慧根。”他话锋突变转向寒得雨，语气里带了几分威胁，“寒道友，咱们之前说好的，找到‘奇异之人’便平分，你现在独自搜魂，未免不讲规矩？”
　　　　“规矩？”寒得雨嗤笑一声，周身散发出极重的轮回气息，醇厚得压得整片树林静了下来，“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座讲规矩？”
　　空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佛珠“咔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盯着寒得雨，眼神从贪婪变成惊恐，黑气在他周身乱蹿：“轮回一世的气息怎会如此醇厚？！”
　　他转身要逃，脚刚抬起就撞上无形的冰障。寒得雨一步步朝他走来，每走一步地面便结起厚冰，冰面下隐约浮现出几世虚影。没等空寂掏出法器，数千冰针透入他的身躯，黑气瞬间被寒气冻结。
　　“当世竟有这般存在……”空寂咳着血，眼底满是不甘，“贫僧不甘心……”
　　他的身体便被冰雾冻成硬块，轰然碎裂。
　　寒得雨收回手，转头看向瘫在地上的李长东，眼神没有半分波澜。她抬手对着李长东虚握，寒气瞬间将他周身绿雾裹住，绿雾挣扎间竟透出淡淡的参果灵气。“更荣参果对修士虽不能起死回生，却是养元延寿的佳品，你身染药性，也算没浪费这福泽。”
　　李长东瞳孔骤缩，想要求饶却发不出声音，身体在寒气中渐渐变得透明，最终被碾碎成一缕缕带着灵气的绿雾，丹药凝在寒得雨掌心。
　　她走向丹鸩首领的尸体。那黑鸟尸体上，头顶灼烧着火焰的红晶石冠依旧亮着，双眼泛着暗紫色的毒光，这是丹鸩最珍贵的部位，却也藏着最烈的毒，寻常修士稍有不慎便会中毒，且丹鸩被擒时多会自毁毒囊，毁去眼与冠的价值。
　　寒得雨指尖冰刃精准划开首领头颅，避开毒囊的同时，将红晶石冠与一双毒眼完整取出。冰晶瞬间将两者裹住，隔绝了毒性，也锁住了其灵气。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看向一直站在墨木旁的时重。
　　时重看着她掌心的冰晶与那缕绿雾，又想起方才冰面下的虚影，喉结发涩，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有之前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