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锢坟》闲鱼yu

6、第 6 章

　　还有半个月。
　　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半月之后，那最烦人、最痛苦的事就要来了。这段时间里，魏燎看不见的“它们”会不断骚扰沈青梧，催促他与鬼王成亲。两年了，他几乎每天都在无止境的折磨中度过。而半月之后，他将被迫与所谓的鬼王成亲。这两年来，他逃过，挣扎过，却只是白费力气。起初村里人还会可怜他，可红月夜之后，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般对他避之不及，他成了村里人喊打的疯子。
　　当年村里人帮他，不过是因为他那张漂亮的脸；后来厌恶他，也是因为那张脸。那年，在所有备选的男男女女中，唯有沈青梧被选为长期献祭物。所谓“献祭”，不过是阴媒公在村中活动的幌子，实则是为鬼王选妻。
　　而沈青梧被选中的原因，无非是他长得好看。
　　至于剩下的人，自然要被通通处理掉。于是他们选在充满诡异神秘的红月夜，用“泥石流滑坡”这个拙劣的借口草草遮掩了过去。理由太过敷衍，村里人也不是傻子。毕竟死了那么多人，第二天清晨，却只有半懵半醒的沈青梧完好无损地坐在滑坡口，双眼空洞，呆呆地望着滑坡后那片坑洼裸露的山体。那天，村里人心中的无理与险恶，也如同那山体一般，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而那些死去的人，在怨诉无门之后，纷纷变为“它们”的化身。两者相逼，只为一个目的——你想得到清净，就得与这村庄的众鬼之王成婚。
　　多老套的剧情，可它竟然真的存在，不是吗？
　　头痛，难受；耳边还有喋喋不休的碎语。屋棚里没有日历，但从沈青梧的身体状况来看，离下一次红月不远了。自山体滑坡事件之后，每逢满月之夜，他身上就会出现莫名的淤青，疼得钻心。而红月之夜……他还没真正经历过，不过那疯老头说过，再不应下，恐有更严重的后果。
　　去他妈的后果……
　　灼痛感并不深，却非常缓慢地从脖子蔓延开来。不算特别痛，但极其烦人。他又把头转回来，恰好与魏燎的视线撞个正着。
　　魏燎的眼尾有些下垂，眼底漆黑一片，双眼空洞得令人心惊……
　　空洞？这感觉似曾相识，让沈青梧心头一凛。就在他皱眉欲开口的瞬间，一双强有力的手猛地扑来，死死扼住了他的脖子！
　　“魏燎？你特么疯了？！”
　　原本不算剧烈的疼痛在猛力拉扯下，如电流般从脖子炸开，麻感迅速席卷全身。那只手不但没松，反而越收越紧。沈青梧疼得直咬牙，条件反射地向后弓起身子，视线在盈眶的泪水中逐渐模糊。
　　“你给我……呃？！…啊…清醒点！”
　　魏燎没有回应，身体和头却逐渐向沈青梧压来。沈青梧在一瞬间明白——魏燎这疯子，可能，不，是一定被鬼上身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青梧的第一反应不是叫醒他，而是暗骂：好俗的剧情，特么跟鬼王娶妻一样老土！但身上的疼痛不容他多想，当务之急是唤醒对方。
　　“疯…疯子！给我醒醒！”
　　字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青梧的身体已从墙边滑到地上，视线也从对方的眼睛逐渐下移——鼻梁、鼻尖、上唇、下唇……
　　最终停在下唇。
　　魏燎的脸离他只有一张纸的距离，额前刘海垂到沈青梧脸上，微痒，与身体的疼痛混在一起，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这么近的距离，更让他有种被挑衅的不爽。
　　于是，他用尽全身力气，仰头，张嘴，对着魏燎的下唇猛地咬了下去。
　　起初是报复性的狠戾，牙齿深深陷入柔软的唇肉，试图用对方的疼痛来抵消自己身上的折磨。身上持续的疼痛让沈青梧失控般地加重了力道，仿佛要将这两年来所有的怨愤、恐惧和挣扎，都通过这一口宣泄出去。
　　然而，在极致的痛楚与窒息的边缘，某些感官却被无限放大。他感受到了唇瓣异样的柔软与弹性，以及……属于活人的、温热的体温。这种触感，与他两年来所接触的阴冷、腐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危险的、令人战栗的生机。
　　身上越来越痛，咬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就在沈青梧意识即将涣散时，他感到有水滴落在下巴和脖子上。下雨了？不是。余光从微睁的眼睫间，还能看见月光从棚顶破口洒落。接着，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脖子上的力道也开始减弱。在魏燎看不见、也听不到的视野之外，沈青梧瞥见一个面目全非的东西正从对方身体里抽离，它嘴里不断嚎叫，双手粗糙地抓着脸——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嘴和手的话。
　　与此同时，双手仍掐着沈青梧脖子的魏燎动作一顿，眼睛微眨，虽仍没什么感情，却不再空洞。随后，他整个人倒在了沈青梧身上。
　　咚咚……咚咚……
　　魏燎的心脏紧贴沈青梧的右胸，清晰的心跳声传来。
　　好久没听过心跳的声音了……
　　魏燎的头靠在沈青梧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
　　原本意识模糊的沈青梧猛地清醒，只觉浑身一酥，耳朵早就麻了，连带着脸颊与脖颈，在惨白的肌肤上泛起一大片红晕。他想弓起身子，却被压得动弹不得。加上先前一番挣扎已耗尽力气，他只能将脚趾紧紧蜷缩，止不住地发抖。
　　喘不过气，却与方才被掐时不同。魏燎的心跳声持续传来，如果沈青梧也有心跳，此刻一定比魏燎快上无数倍。
　　缓了一会儿，待到身上的人恢复意识，自己也积蓄了些许力气后，沈青梧在下方有气无力地低吼：“从我身上……滚开……”未得回应，他干脆手脚并用，将魏燎猛地推开。魏燎的手在脱离时，无意间从他身上带出了一样东西。沈青梧却无暇顾及——他实在没力气了。只是单手缓缓撑起身子，另一只手仍捂着脖子，默默挪到墙边，背抵土墙，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