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瑄迷雾札记》故故太

65、鼠鼠我去了何家

　　一个月过去，秋色依旧。
　　何家夫人元氏带着一些字画前来拜访了。我不意外，早早摆了茶宴。
　　“殿下回京许久了，我府一直挂念着，想来拜访一下殿下，还望殿下莫怪罪妾来的仓促，扰了殿下清净。”
　　“自然不会。夫人管家有方，教育子女--其长子还是我府中面首呢。还得多谢谢夫人的教导了。”我轻笑。
　　面前的人听完，脸色铁青，稳了稳呼吸才缓缓道：“能得殿下青睐自是我儿之福分。”隐下了几分嫌弃之意。
　　“妾身如今来拜访也是有一桩事相求殿下。”我笑而不语。“妾身夫君如今官场颇为不顺，明日就要去鉴州办事去了。还望殿下能够多多···护佑一番。”
　　再不来，我还以为他们就要忍气吞声了呢。
　　我笑而不语，何夫人接着道：“家中略有薄田几亩，庄子几处，还望殿下能够···”
　　“夫人既然是有事托我，不妨拿出真正的诚意来。”我笑了笑，把茶盏放下。“我听闻贵府家中有一传家宝，是那腾驾紫玉图···”
　　还没等我说完，何夫人的脸色一变，急忙说道：“传家宝自是出不了了何家的，还望殿下谅解，换个别的吧？”
　　我轻笑一声，淡淡道：“我可不想要，只是想观摩一番。然后也听说何家的院子当初建的时候请的可是江南名匠，是出了名的雅致，不妨一起让我开开眼。”开个“龙”眼（bushi）
　　我看得出何夫人心下正思考着。我接着开口：“那就明日···明日我亲临贵府如何？”
　　面前的妇人再无法拒绝，略一迟疑后便面带微笑点头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殿下之念，自是何府之幸。”
　　翌日，自是满府迎接。我款款走了进去，何闲籁便跟在我的身后。
　　众人瞧见何闲籁，面上都是一惊。
　　看来都不知道何闲籁入了公主府。
　　在看完那什子图后，我在回廊上缓缓开口：“我依稀记得何家有四个女娘的，还有一个呢？难不成是你们瞧不起我，连人都不愿意请出来。”
　　何夫人元氏面色不改，淡然道：“劳烦殿下挂念，家中的三娘子暴病而亡，就在半年前。不敢同您多说，怕染了晦气给殿下。”
　　我点点头。“这样啊，那倒无妨了。”说罢挥袖打算离开。
　　此时，何闲籁突然跪下大呼：“殿下，还望替吾妹伸冤！”
　　Good，咱们一唱一和扰何府一场。
　　“逆子，你在殿下面前说什么胡话！”元氏几乎是想把何闲籁扯起来，却又碍着我止住了手。
　　何闲籁又急着道出：“吾妹不是暴病的，而是被勒死的。还望公主全吾妹衣袍、净吾妹名声。”面上的悲痛不是演的，眼眶已经通红，说完还哽咽了一下。
　　我故作一番惊讶，颇有些看热闹的意味瞧着面前脸色已经不好的何夫人：“何夫人，不妨解释一番？”
　　一侧的人迅速恢复了脸色，带着几分礼貌转移了话题。“殿下，我家院子还有许多地方都是江南工匠主办的···这种家事就不烦殿下操心了。”遇事不惊，说话有分寸。元氏很厉害。
　　我自然不能让这件事情打哈哈过去，我也想了解具体的真相。“既然是我幕僚的事，那本殿就不得不管了。何夫人不妨先请本殿喝杯茶吧。”
　　“···殿下这边请。”拒绝不了，元氏给旁边的婢女使了个脸色，去主厅布茶了。
　　两人独处，门口便是跪着的何闲籁，脊背挺着面上都是毅然。云意与何夫人的侍人就在何闲籁背后的柱子处候着，没有人能够听到我和元氏说的话。不过，我的眸子朝着何闲籁望去，心下了然。
　　跪那么近，执念所撑。
　　唉，何闲籁，你非要听，可承受得住？
　　布茶的几分钟，何夫人已心下了然此突发事件的来龙去脉了。但依旧赔笑道：“闲籁应当同公主说过了不是吗？”
　　“何夫人再说一遍也无妨。”我沉下声，面色没有多余的变化。
　　其实何闲籁什么也不知道。查到的也是觅儿那边的，我也想听听何夫人的说道。
　　不过，与查到的消息差不多--
　　在一场宫宴上，名义是迎春悦心，实则是相看亲事。于是规模也比较大，各家都领了子女出来。最开始还隔着屏风，后来也是全部撤了。
　　何然诺也到了年纪，自是也要参宴的。
　　何家家大业大，不分嫡庶。毕竟嫁的越好对何家便越好，尤其是如今的何二娘子与何然诺，两个小女儿正碰上何大人的升官时段，一般来说嫁的会比大女儿要好些。
　　宴上喝了一杯果酒，似乎有些醉意。何夫人觉得不安全，让侍人多照看些端坐在小席上的她。结果一转头，人不见了。
　　想着应该是去更衣了，才遣了婢女去照看。结果就出了事。
　　事情没闹大，蔡原已经醉死了。她让何然诺提前回府了，把其余的杂事都处理好。
　　直到后面出现了一封信笺。面上问候，用语恳切，词藻华丽。但内容却让人恨切。后来她问了何然诺，冷静下来才做出了决定。
　　我就静静地听着，心中却越来越悲伤。
　　“所以勒死她便是你们唯一的选择了吗？”我面色不改，只是淡淡道。
　　何夫人颔首，也不作表情。“此事怪我们么？怪那个蔡原狗贼，居然用这种事情来要挟我们。敢问我何家不主动处理，日后千千万万个流言蜚语则会勒死整个何家，包括她，还有我出嫁的大女儿，我家中待嫁的二女儿和四女儿。那敢问殿下，可有好的对策？”
　　我没说话。
　　“杀死她的，不是我，不是我何家。是那个蔡大人，是这个不容女子玷污的世道。若是留下，送去祖宅倒也是好选择。那蔡家呢？可会把流言蜚语化作刀子，刺进何然诺的亲事，刺进我何家满门！何闲籁的妹妹无辜，我的子女不无辜吗？他们会影响仕途，会影响亲事···”
　　“倘若嫁给那个蔡家老赖，然诺又会过的有多好？清流之女，为他人之妾室。而且本就是为了依托何家的权势而弄的下作手段，日后会发生什么···公主定然知道的。”
　　我轻笑一声，放下了茶盏：“何夫人说的有道理，那为何不同何闲籁讲清楚。反而让他到了我这儿来伸冤。”
　　何夫人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闲籁并非我亲养，如今亲妹之死与我有关系，定然不能容忍我的。妾身懒得同一个毛头小儿计较，便把他驱去祖宅那边平静一番再做打算。”
　　“何大人也知道的？”我带着一丝笑容，但眸子中却充满冷色。
　　何夫人点点头。
　　“那他们的姨娘梁氏呢？又为什么死。”
　　何元氏沉默了半晌。“···祠堂的白绫不容易断，梁氏想要救，却无意撞去了柱子上。”
　　我低笑了一声，却逼问道：“元氏，我想问问当真就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么？倘若今天被玷污的是你的嫡亲女儿，你可舍得勒死。”何夫人默了声，抬着茶盏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我们都知道答案。
　　“还有梁氏的死，我不会信你的说辞。你们也当真下的了手，两条人命···”我说完心下有些后悔。
　　无论是谁，玷污的错都是那个歹人。但是勒死--绝不是最好的结局。
　　可我最终还是呼了一口气，却也不忍的转开了头：“厚葬其妹与母亲，其侍人有个好归宿。”
　　何氏点点头，面色有些不太好，方才的情绪过于激动了如今还没缓过来。“妾身多谢殿下理解，妾身这次确实也有些冲动了，定听从殿下教诲。”“不过···此事是何家秘事，还望殿下不要传出去。何闲籁既作了殿下的面首，便是殿下的人，也希望殿下好好管教。”
　　我离座，至房门口时眼前大亮。她转头看向背后，主厅由于背光，颇有些昏暗。何夫人就坐在那昏暗的屋子里，不见神色，晦暗不明。
　　外人许多，我虚扶了何闲籁一把。
　　“带我···去瞧瞧你妹妹待过的地方吧。”
　　真相已经出现，细节逐渐完善。可罪因何寻？
　　何闲籁没有问，两人就这样沉默的走进了僻静处。他看到面前长满杂草的院子，竟是释然的笑了笑：“庆幸只是锁了院子，没有变动里面的东西。不然，我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我心中只感叹元氏也没有下狠手，留一个被用过的院子而不修整便是给人最后的念想。
　　我今日一身玫红色暗纹长袍在里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旁边一袭白衣，面色苍白的何闲籁带着我缓缓走了进去，其身上素净的衣服被杂草染了许多草色，但他没看一眼。只是径直的，不作表情的走了进去。
　　有些简朴，但能看出原本的居者对生活充满希望。小院子中有许多好看的花盆，种满了花，如今枯败了许多。石缸陈列在屋口前，里面还有浮萍与莲花，不过或许是许久没有打理了，还长了一些尖草。
　　“里面···就是吾妹的闺房了，我不便进。公主自己进去瞧吧。”院子不算小，但很偏僻。其闺房于东面，向阳受光。
　　我轻叹一声。“这些东西我派人来搬走吧，给你留个念想。放在这儿你也瞧不见，挂念着更加遗憾。”
　　“多谢殿下。”简单的谢语，他就坐在院中树下的石椅上。枝繁叶茂中有几个风铃，风动声动。他仰头瞧着，清泪就从眼角缓缓流下，滴落在衣裳中隐没。树枝间泄下的光照射在他的面庞上。剑眉浓密，棱角分明，肤色如同上好的玉脂一般白滑。
　　我转过身，就瞧着他--眼神溢出的悲伤，瘦弱之外似乎马上就会被落下的柔嫩树叶划伤。自己的妹妹和母亲，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我有些不忍。
　　梳妆台上已经不剩多少东西了，满是灰尘，不过有几张诗文。放在上面的都是些酸诗。我拿起，翻阅下面的才看到然诺姑娘真正想表达的。
　　她似乎预料到自己会发生什么了，一张张诗文都是交代后事，还有许多对兄长的叮嘱。
　　我先拿着出去递给了树下悲伤的人儿。
　　他只攥着最后一张纸，上面没有多余的话语，只简单一句。“愿来世，不再”
　　不再什么呢？不再做女子，不再当砧板鱼肉，不再有这般遭遇，不再有这般残酷的世道···
　　我还在闺房中左右看着，看着这里曾经有一个女孩认真地生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