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痛荆棘[破镜重圆]》森木野

14、流浪小狗

　　街边的寻常小菜馆里突然多了两个人。

　　透明玻璃门的小店，门口摆着今天的招牌小炒牌子，还标着价格。

　　平常的小店也拥有着很平常的价格。

　　孟思遥看起来很熟稔，主动从前台拿了厚厚一本菜单，找了一个靠外沿的桌子，像是来过无数次的熟客。

　　“会不会觉得不太好？”就要领着沈醉进店的时候，她偏头笑着问他，“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也有更好的选择。”

　　她正好还有几家推荐的店可以一起去吃，比这种路边小店档次要高不少。

　　沈醉却因为她脸上的轻松怔住了，下一秒回过神回答了她的问题：“怎么会。深感荣幸。”

　　孟思遥冲他灵动地眨眨眼睛：“那么……欢迎来到我的小时候专属饭店。”

　　没等沈醉再说任何话，她就这么推门走了进去。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看大大一本的菜单，铺了大半个桌子。

　　厚厚的旧菜单上主要都是一些寻常菜——鱼香肉丝、宫保鸡丁、麻婆豆腐……塑料封皮下，一些彩图已经有些褪色，却透着一种家常的踏实感。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带我出来总是来这个城市走亲戚，有时候太晚回家，不想等到回家再做饭，就会在这家店吃饭。”

　　菜单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孟思遥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些回忆的怀旧。

　　沈醉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菜单上的图片，一边翻一边说：“当时我年纪小，点了好几次鱼香肉丝，后面都搞得我妈烦了，说一定让我换个菜。你猜我说了什么？”

　　沈醉似乎这才猛地惊醒一样：“什么？”

　　孟思遥还没抬起头，也没能看见他此时此刻的神色，听到他的话，只当他也好奇自己小时候说了些什么——“我跟我妈说，‘可是别的菜里没有木耳呀！’”

　　她努力讲出来小孩子那种傻乎乎直愣愣的腔调，眼角弯弯的：“那时候就觉得，鱼香肉丝里的木耳，酸酸甜甜的，咬起来咯吱咯吱的，是全世界最好吃最好玩的东西。”

　　说完这些，她才终于从菜单上抬起眼，看向对面的沈醉。

　　却看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有点呆。

　　“怎么了？”孟思遥忍不住问。

　　是自己说的东西不太合适吗？

　　沈醉他今天似乎总是在发呆。

　　他快速低下头，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再抬起眼时，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菜单页，轻声说道：“没有……只是有点羡慕那些木耳。”

　　“啊？”孟思遥愣住了，这个答案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沈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多么奇怪的话，耳根泛起一丝浅浅的粉红，不易察觉。

　　他匆忙解释，但是总带着点几分奇怪：“能被你那样记着那么多年……听起来，是件很幸福的事。”

　　孟思遥点点头，像是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又有点迟疑道：“那今天要不要也点一个鱼香肉丝，让你也幸福一下？”

　　叮咚一声，饭店的大门又来来回回转了一次。

　　不过她没留意，只是问沈醉还要再点什么菜。

　　最后两个人点了三菜一汤。

　　孟思遥拿着店家的中性笔在点菜板上写菜名的时候，有点犹豫——“你确定不再改成几个贵一点的？”

　　总感觉沈醉这样子很吃亏啊。

　　两个荤素搭配的小炒，一个纯青菜，外加一个鸡蛋肉丸汤。

　　总价格甚至不过百。

　　孟思遥发誓，自己带他来这里还真的不是为了省钱。

　　沈醉似乎无所谓：“没关系，吃饭不在于价格，而是好不好吃，喜不喜欢。其实我也很久没来这种地方吃现炒菜了。”

　　他合起菜单，再接过她手里的笔和点菜板，递给了前台的老板阿姨，说了桌号，道了声谢谢。

　　到底才下午四点多，店里人不多。

　　店里除了他们也就角落里面还有一个人坐着一桌，不过背对着沈醉。

　　他也只是随便扫了过去，就回到了自己的那桌。

　　孟思遥趁他过去的一点时间，已经拆好了两人餐具上的塑料膜，正拿着热水壶，往摆好的陶瓷餐具里面倒热水消毒。

　　热水的白雾升腾起来，模糊了她认真的眉眼。

　　“动作这么快？”沈醉在她对面坐下，很自然地搅了搅玻璃杯里的筷子。

　　和她一样的流程烫起了碗。

　　孟思遥比他动作更快，已经结束了。此时此刻，已经倒好了杯中的热水，托着腮盯着沈醉，笑道：“沈同学还挺熟练。”

　　沈醉忍不住笑：“我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必须每顿都要吃什么山珍海味的人吧。”

　　孟思遥冲他摇摇手指：“不不不，重要的就是那个气场，你一看就很贵……”

　　两人有一搭没搭地聊着，暂时还没什么人气的店，声音并没有放得很低。

　　只是用了寻常的音量，所以也落进了江辞的耳朵里。

　　他做了一桌菜，最后也还是没吃上中饭。

　　在那个老房子待了几个小时，直到刚刚发烧结束的身体开始抗议，胃都有几分抽着疼。

　　可也懒得再去热那些菜，只好出来找点吃的。

　　然后走了大概十多分钟的路，竟然又一次偶遇了孟思遥。

　　而对面的那个人还是上次宠物店的那个。

　　或许真的是他变态。

　　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地就那么走了进去，坐进了一个不好发现的角落。

　　她用着轻快的语调，和那个男人你来我往得聊得开心，哪怕都只是一些最普通平常的话题。

　　“沈同学”、“一看就很贵”……

　　是和那个晚上截然不同的孟思遥。

　　那个意外的夜晚，她明明是和他在曾经熟悉的地方，看着他的表情却总是带着些许警惕的防备。

　　恍惚之间，他竟然想起来了常思对他说过的话——“你真是混账，直接做绝了。这要是想起来是打算怎么收场？”

　　当时他对这句警告嗤之以鼻，只觉得常思在胡扯。

　　江辞向来认为感情这件事长痛不如短痛，在二人都痛苦煎熬之时选择结束，是解脱双方最好的办法。

　　可直到这个时候，真正地意识到她身边有了别人，亲耳听到她语气中毫无阴霾的轻松，他才后知后觉地品尝出那句话中血淋淋的预见。

　　如果已经分手了……那后面还可能会有机会吗？

　　没有人能回答江辞心中的问题。

　　不，或许是有的。

　　只不过那个人可能只会给出否定的答案吧。

　　他随便点了个菜，交给了老板阿姨，继续安静地在店里听着两个人的交谈。

　　就像一个普通的路过之人。

　　“你说养猫养狗吗？”孟思遥还一无所觉，只又念了一遍沈醉的问题。

　　沈醉笑着点点头：“是啊。看你很喜欢小动物的样子，是没这个打算吗？”

　　孟思遥回忆了一下，思绪也有点飘远：“……是有过的。”

　　曾经是有过的，大概是刚刚工作几个月试用期要转正的时候。

　　她遇到了一只小狗，在一个寻常的路上。

　　“那天下着小雨，它有点傻，躲在一个漏雨的角落。小小一只，脏兮兮的，缩在墙角发抖，看着我的眼神……特别可怜。”她笑了笑，那笑容却没带什么开心，只有些微的苦涩，“我当时就想，我把它带回家。”

　　沈醉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然后我当时的男朋友拒绝了。”孟思遥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他说，我连自己都还没照顾好，负不起这个责任。说得……也算没错。”她扯了扯嘴角，角，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现在回想自己当初确实状态不好，江辞这么说自己也没错。

　　拒绝了他每天下班来接之后，加完班回家差不多要十点多了，基本上洗漱完再玩会儿手机就该睡觉准备第二天上班了。

　　心里想的只有工作，工作和工作。

　　她知道自己没时间，也没那个精力照顾小狗的。

　　“但我当时就是很难过，觉得他太冷漠，为此还跟他吵了一架，冷战了好几周。”

　　那是她和江辞第一次吵架。

　　几周说得是太长了，其实时间并没有那么久。

　　现代人把自己大多数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工作，剩下留给自己的时间可能只有那么两三个小时。只不过对于孟思遥来说，可能还要再更少一点。

　　因为她周末也去公司赶项目进度。

　　每天冷战半小时就该睡了，几周拼起来也就一两天的功夫。

　　沈醉忍不住问：“那小狗是……”

　　孟思遥叹了口气：“是他在照顾。他把小狗送去了医院做检查，然后驱虫，养到了手术体重，去做了绝育。最后也是他主动去找了领养。”

　　沈醉没说话，大概是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后面我明白为什么他这么说了。因为……可能我的确不太适合养小动物吧？如果要是我来做，我只能请假几天。”

　　那么多不确定的词语加起来，拆出她心底的犹豫。

　　沈醉沉默了几秒，没有轻易地用“别这么想”来安慰她。

　　他看得出来孟思遥的难过和痛苦，所以也就不会那么轻易地选择用一些表面的虚话糊弄过去。

　　“小狗会理解的。因为你不是抛弃了它，而是把它救了出来。”

　　最后他这么说。

　　孟思遥却笑了笑：“或许吧。不过他托人找到的领养家庭很靠谱，有很宽敞的小院子可以玩耍，不用和我一起挤在出租屋。后面，我也看过领养人发来的照片和视频，它过得很好，连面相都不再有在外面流浪的可怜。”

　　对于小狗，这应该是很好的结局。

　　所以她主动结束了冷战，因为她真的并不是一个能拯救小狗的人。

　　她连自己的幸福都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