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澍舟

42、第四十二章

　　两人分开逛着。
　　宋予希站在一排辣条前面。
　　满目的辣条。
　　刚拿了几包，抱在怀里，徐舒然推着推车过来了，站住：“别吃这个了。”
　　“为什么？”
　　“阿姨说不让你吃。”徐舒然很自然地搬出刘雅丽，宋予希哑口无言，怀里的辣条被抽走，挨个放了回去。
　　“走走走。”徐舒然遮住她的眼睛，带她离开这个区域。

　　买完东西，把两大袋子放进车的后备箱，宋予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去看电影吗？”她问，然后又补充道，“如果你不忙的话。”

　　月明星稀，路边蟋蟀有节奏地叫着。
　　广场上热闹，小孩追逐喊叫，灯光璀璨。
　　徐舒然站在后备箱边，迟疑道：“电影？咱们？看什么？”
　　宋予希拿出手机，打开看了看，正好有部片子最近刚上映，挺多人推荐的。
　　“就看这个。”她把手机举过去给他看。
　　“动画片？”徐舒然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她脸上，眼里有迟疑。好像在说，我们现在不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了。或者——你对我有那个意思的话，能不能有点诚意？
　　“很火的。”宋予希说。
　　他看着似乎不太情愿。
　　宋予希见状说：“那如果你忙，那就算了。”
　　“哪家电影院？”
　　“就云意影城，就在这附近。”
　　然后，两人就没上车去看了电影。

　　等待电影开始的时候，他就戴上了3D眼镜。然后手撑着头靠在椅子上，看起来心情不太美丽的样子。
　　别说，他这样坐在这儿还挺唬人的，看起来不好接近。
　　有两个姑娘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惹到，情绪似乎挺烦，抱怨着走过来，手里还拿着爆米花。
　　爆米花满到都要喷出来了。
　　宋予希都怕撒到徐舒然身上。

　　走在前面的姑娘忽然瞥了一眼徐舒然，然后她就闭嘴了，手里的爆米花换了一只手拿，直到走远坐下才和朋友继续大声说话。
　　宋予希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

　　徐舒然看了过来：“怎么？”
　　宋予希喝了口果汁，看他：“没怎么。”
　　徐舒然眼里有疑惑，随后瞥了眼她手里的橙汁。宋予希又莫名其妙递了过去：“喝吗？”
　　徐舒然看她。
　　这样僵持了两秒，徐舒然转过头去，矜持地说：“不喝。”
　　“好吧。”宋予希缩回手。突然看见他手边的矿泉水还没喝过。他不渴吗？
　　徐舒然精准捕捉到她的目光，握住自己瓶子，说：“我的你也别想喝。”
　　“……”她没有那个意思。

　　宋予希转头看向屏幕。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玩手机和聊天，好像并没有别的事可做。
　　宋予看到徐舒然并没有在玩手机，于是努力想话题。
　　“这部电影是这个系列的第二部。你还记得第一部吗？咱们高考结束那天一起去看的。”宋予希终于想到一个还算美好的话题，兴致勃勃告诉他。
　　“不太记得。”他无精打采，“没看完。”
　　“真的很好看的，”她强调，“我后来又看了好几遍。”
　　“哦。”
　　“你要是不喜欢看动画片，下次不看了。”
　　徐舒然一愣，看她：“下次？”

　　好像还没经过人家同意，宋予希抿了抿唇，不知如何开口。
　　徐舒然：“你就是敲定我会答应你？你就是敲定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了？我什么时候给你这样的错觉的？”
　　宋予希咬了咬唇，没说话。

　　妈妈说的对，她得把台阶给出去，才行。
　　她得把自己的真是想法都告诉他才行。
　　换个角度思考，如果她是徐舒然，那恐怕都要忘记宋予希的存在了。可能只是会偶尔记起，曾经有个朋友，姓宋，还伤害过自己。

　　宋予希转过身，默默吃了一颗爆米花。
　　得想个时间约他出来，告诉他。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宋予希问。
　　“我什么时候都没太有时间，如果是你约我的话。”他说。
　　宋予希头疼。
　　看来自己真的伤害到他了。

　　电影开场了，全场灯光一下子暗下去了，电影屏幕播放广告，声音很大。怕徐舒然听不清，她凑近过去。
　　这个距离，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环绕的橙香。
　　他从手边拿了矿泉水，拧开。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宋予希问，“我晚上可以去你家坐会儿吗？”
　　徐舒然喝着水，听见这话，忽然被呛到，咳嗽了两声。
　　宋予希眨着眼，看着他平复下来，然后目光询问他：行吗？
　　徐舒然看了她两眼，转头看向屏幕。

　　他脸上映着荧幕上不断变换的白光或蓝光，可是脸颊处好像还浮着一抹不太明显的红。
　　他看着前方，没再关注她。
　　过了两秒，他忍不了了，抬起一只手放她头上，将她扳了过去，硬生生地让她朝向大荧幕。
　　宋予希后知后觉，发现荧幕上好像没有粉色红色的光。
　　那他脸刚才怎么红了？

　　结果这天晚上，回去的路上堵车，到家都十二点了。
　　怕耽误两人明天的工作，宋予希还是什么都没说，先各自回家了。

　　隔了一天，周日傍晚，宋予希收到徐舒然的微信，问她去不去火锅店聚一聚。
　　她回来之后，他第一次主动联系她。
　　何况还有话没跟他说，正巧不知道怎么跟他约时间，不如就今晚。
　　她晚上来到高骏和楚筱玥的火锅店。
　　到的时候，只有高骏和楚筱玥。
　　两人看到她，多了分热络，喊她过去坐下。
　　一坐下，就听高骏说道：“待会儿阿然和老于就来了，咱先吃着！”
　　宋予希“哦”了声。
　　当外面天全黑了时，门口才出现徐舒然和于紫珠。两人今天好像还有工作。
　　“抱歉，临时加了个班。”于紫珠笑着坐下来，坐到了宋予希对面，跟高骏坐在一起。
　　宋予希和楚筱玥坐一排。
　　徐舒然从洗手间出来，走过来，顺理成章地坐在了宋予希旁边。
　　于紫珠的眼神一愣，看向徐舒然，却没说话。

　　宋予希发觉于紫珠似乎有话想说，眼神里似乎也有许多话想说。宋予希看看徐舒然，后者专心摆着自己的碗筷，让自己面前的区域尽量保持干净整洁。
　　宋予希心里微微有些变化。
　　于紫珠看向宋予希，笑道：“你好久没跟他们一起吃饭了吧？这些年，我倒是经常来。”
　　宋予希也笑，没说什么。
　　高骏说话了：“啊，那什么，我改天相亲，我妈亲自下场给我介绍的，你们有没有需要，让我妈帮你们一块把事解决了的？”
　　宋予希看了看楚筱玥，后者吃肉卷，没说什么。

　　宋予希为了不让高骏尴尬，说：“我不需要。我有人选。”
　　高骏眉毛轻轻一挑，瞅了眼徐舒然：“哦？那真不赶巧。”然后问，“阿然呢？你的事儿，我妈比你妈还急。”
　　徐舒然平静地说：“我也有人选。别管我。”
　　宋予希看了看他。
　　高骏会心一笑：“行，那你我不管了，那什么，老于就不用我妈帮忙了啊，那么多人追哈哈哈哈。”
　　于紫珠一笑。

　　楚筱玥嘀咕：“谁没人追似的？在场就你没人追……”
　　高骏无奈：“你这话……”

　　宋予希疑惑。
　　高骏和楚筱玥还没在一起吗？
　　她还以为他们两已经在一起了，整天形影不离的。
　　而且，就算楚筱玥不说，宋予希也能看出来楚筱玥对高骏……有那个意思。

　　“想什么呢？赶紧吃饭。”徐舒然忽然在她耳旁低语，然后拿起勺子去盛肉和菜。
　　这个距离，她脸颊处都热热的。
　　旁人看起来是个很暧昧的角度。
　　楚筱玥和高骏没看到，似乎只有于紫珠看到了。

　　吃完饭，宋予希从洗手间出来，徐舒然和于紫珠站在门口说话。
　　楚筱玥和高俊都不走，只有他们三个人离开。
　　宋予希走过去。
　　于紫珠看到她，笑了笑，说她先走了。

　　看着于紫珠离开，宋予希问徐舒然：“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没什么？”他推开门，风一下子灌进来。
　　门再次关上。
　　两人一起走向对面的停车场。

　　刚坐上车。
　　宋予希手机收到了一条于紫珠的微信：能见一面吗？
　　宋予希反扣手机，想了想，回道：可以，什么时候？
　　于紫珠说了一个茶馆的名字，说：九点。可以吗？
　　宋予希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现在是八点十分。她便回复可以。
　　她装作从容淡定，将头发别到耳后。
　　很简单，待会儿回家再出来呗。

　　徐舒然看过来：“怎么了？”
　　“没怎么。”宋予希说，“哦对了，我今晚上有话要跟你说，你现在都几点睡觉？”
　　“现在回去说。”
　　“……不行。”宋予希皱眉。
　　“为什么？”
　　“我还有点儿工作，没忙完。”
　　徐舒然迟疑了两秒，发动了车子：“行。”

　　宋予希回家待了十秒钟，立刻又开门出去。打了辆车，去了跟于紫珠约好的茶馆。
　　里面不仅有茶香，还有木质香调和浓墨的味道。
　　这家茶馆，看起来古色古韵的。
　　于紫珠订的是个小包间，宋予希进去，于紫珠已经在喝茶。
　　见到宋予希时，于紫珠仍然保持着微笑，却又和今晚上不太一样。
　　宋予希看到于紫珠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目光异常锋利，像带着目的。
　　点了杯茶，服务生退出去。
　　于紫珠看向松予希，笑道：“我喜欢阿然。”
　　宋予希看着她，没说话。
　　“如果你喜欢的是他的话，可不可以尽快告诉他？”于紫珠说，“不喜欢的话，能不能也简单明了的告诉他？”
　　宋予希：“……”
　　“你知道，我很希望这样的男人，心能够早点属于我。”于紫珠说，“眼睛只看我一个人。”
　　“……”
　　于紫珠盯着宋予希，眼神完全变了：“你们在一起的话，早晚会分手的。不在一起的话，他能早点死心。可像你这样天天拖着他，像是完全掌握了他的命脉，我很讨厌你这样。”
　　宋予希被这目光冻了一下。
　　她不明白为什么于紫珠突然变成了这样。

　　“行吗？”于紫珠问。
　　“为什么说，我们在一起就一定会分手？”
　　于紫珠笑：“因为你们不合适。
　　“他早晚会发现，我是最适合他的。我懂他，他也懂我，我们在商场上势均力敌，私底下也是彼此的知己。最重要的是，我不会像你这么犹犹豫豫，没什么自信，所以我能驾驭的了他，而你不行。”

　　我不行吗？宋予希心想。可是她没想过要驾驭他。
　　宋予希挠了挠脸。
　　然后，她抬起眸，看着于紫珠说：“我知道了。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我不怕你把今天我说的话告诉他。”于紫珠很自信，“从他创业开始我就在他身边，我是他这四年里最好的朋友。创业的时候多苦多难都是我在陪着他，所以你尽管说。我在他心里的位置肯定不比你轻。
　　“你只不过是他一时念念不忘的，心里放下，却又不自知的人。时间过得越久，他就会越明白。不过前提是，你不要再拖拖拉拉了，耽误自己，也耽误了别人。”

　　“好的，我也希望他能早日明白。”宋予希说完，站了起来，打开门，离开了这个包间。
　　当然需要早日明白。
　　感情的事，不能拖，越拖越痛苦。
　　她要是早点意识到，四年前也不会犯下跟他完全切断联系的错误。

　　坐车回家，一路上，宋予希在思考如何跟他摊牌她的想法，过去的想法，现在的想法。
　　以及如何理清这密密麻麻的，如一团打乱的毛线一样的事情。

　　上了楼，站在他家门前，思索了两分钟，宋予希下楼买了罐啤酒，喝了半瓶，壮胆。
　　喝完果然胆子就大了，敲门。
　　门开了。
　　徐舒然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手机：“你出门了？”
　　她还拿着包，一看就是刚从外面回来。
　　宋予希不理会这个话题，想到于紫珠的话更是觉得使劲紧迫，推开他，进去。走到客厅她转身，看着他。
　　徐舒然似乎有点想笑：“喝酒了？不至于吧，我有这么吓人？”
　　宋予希忽然像没了力气，蹲在地下，然后直接坐下。
　　徐舒然走到她面前，半蹲：“地上凉，我不跟你一起坐。”
　　宋予希全然没响应他这句话，道：“我要跟你摊牌。徐舒然。”
　　他没说话。
　　“我有点事想告诉你。”她说。
　　这话说完，还有点想哭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喝酒了难受，还是本身就难受，这种想哭的感觉一旦感觉到，就有点想释放的感觉，她想收都收不住。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她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很想你，反正我是很想你，这四年，我每天都很想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我也不知道，但就是，很想你。”
　　徐舒然的眼神有所变化。
　　宋予希却不敢看下去，低下头，继续说：“我确实错了，但是我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我……我就是想告诉你，真的对不起。
　　“你能不能别喜欢别人？你不会真喜欢别人了吧？”她的哭腔重到快要压不住了。
　　她抬起头，看进他的眼里。
　　里面似乎不同了，好像等到了他想听到的东西。

　　她却不能确定。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心里想的什么，从前能看透，到后面，到了大学，越来越看不懂。两人的距离好像隔了一堵墙，越来越远了。
　　却也好像是她更在意他了。
　　在意到她想知道他每时每刻都在想些什么。
　　想占有他，却又不想彻底捆绑住他。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纠结，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但是一看到他跟别人成为好朋友，跟别人的关系更近，她就是不高兴，不高兴。一看到他的父母否定自己，她就是没自信，没自信了。
　　最后她否定了这段感情，否定了他，否定了自己。
　　现在才知道，勇敢面对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逃避改变的只有时间。
　　逃避只会让所有人都崩溃，包括他和她，以及周围认识他们的人。

　　徐舒然拍拍她的肩膀，说：“先起来，坐沙发。”
　　宋予希一下子哭了，酒劲儿上头，想忍也忍不住。
　　徐舒然无奈了：“说清楚就好了，早说不就完了。拖拖拉拉的，难受得要命。”
　　她哭得更猛了。
　　徐舒然抱住她：“好好好，说清楚就行了。我不再不理你了，咱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她边哭边说：“你骂我一顿吧，我吵起架来就不想哭了。”
　　徐舒然似乎又笑了。

　　“今晚去哪儿了？”他问，“找谁去了？”
　　“你的……好朋友。”宋予希一抽一抽的。
　　“高骏？”徐舒然疑惑，“你有东西忘在那里了？”
　　宋予希推开他，说：“你的好朋友，于紫珠。”

　　徐舒然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说，“那是同事。”
　　“你们也是很好的朋友。”她重复道，醋意十足，“四年里每天都在一起。”
　　徐舒然表情有了裂痕，沉了沉：“她跟你说的？”
　　“我猜的。”宋予希说，“但是我感觉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胡扯。”他否认。
　　宋予希狐疑地看着他。

　　徐舒然表情很坦然，也陪着她坐到了地板上，双手撑在地上，说：“绝对是胡扯，你不信你去问高骏和楚筱玥，我跟她只是工作上有联系。吃饭，都是高骏喊来的。”
　　“高骏为什么要喊她？”
　　“我怎么知道，你问他。”

　　宋予希心情刚有所平复，又想起于紫珠的话，说徐舒然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他们两个在一起早晚是要分手的。
　　于是她说：“我们两个……现在是好朋友？”
　　徐舒然愣了一下，似乎有点不高兴：“这我怎么知道。”
　　宋予希凑过去，握住他的膝盖，他有种被冒犯的感觉，惊讶地瞅着她。
　　“我们再培养培养感情？你再确定一下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徐舒然：“我还要怎么确定啊？！”他直接脱力躺倒，似乎无语到极点，然后开始说：“我从小学帮你抢布娃娃，初中帮你干值日打扫卫生，高中当你的私人补课老师，大学当你的备胎，现在还要接受你的怀疑？！我容易吗？”

　　宋予希一愣：“备胎？我不承认，我没有，我只喜欢你。”
　　徐舒然：“是啊，你知道这事我是怎么知道的吗？是从你妈嘴里说出来我才知道的。”
　　“……”
　　徐舒然坐起来，看着她，握住她的一只手：“你不要怀疑我，你只需要确定好你自己就够了。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不是还想等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回来。我跟自己说，要是这次你回来，还是对我犹犹豫豫，那就说明我们真的没缘分，我就放手。”
　　“放手？”宋予希一下子挑出重点，声音都上扬了，发颤，“放手了你要喜欢谁？”
　　徐舒然笑，将她的手抓住，又紧紧握在他自己的手心里，“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我也不需要知道了。”

　　她的心情终于完全平复下来。
　　像海鸥在汪洋大海里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歇的岛屿。
　　窗外月明，繁星满布天空。
　　她终于在万千灯火里，找到属于自己的这盏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