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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民政局窗口前的雨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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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砸在陆家嘴天穹金融塔的透明穹顶,碎裂成亿万道流动的银线。3040年4月1日,愚人节,星际民政总局沪城分局外,十二台悬浮摄像头如同嗜血的金属蝗虫,360度无死角锁死了唯一的出入口。空气里弥漫着高频信号滋滋作响的焦糊味——这是全民脑机接口时代特有的战场硝烟。
南栀下车时,高跟鞋尖踏碎一粒溅落的水珠。黑伞在她头顶撑开一片寂静的圆,瞬间割裂了周围喧嚣的闪光灯瀑布。伞骨是哑光的钛合金,伞面是特殊涂层处理的黑曜石纳米丝,价值不菲,却低调得如同她此刻的表情。
“南小姐!净身出户是真的吗?”
“沈先生,传闻您支付了天价分手费,是否属实?”
“看这里!南小姐!”
她的目光穿透嘈杂,精准落在几步之外的男人身上。沈霁,她的丈夫——即将成为前夫的男人,被保镖和助理簇拥着,昂贵的西装肩头沾了几点湿痕,英俊的脸上是精心维持却难掩疲惫的冷漠。一名助理正徒劳地试图替他挡开镜头。
脑机接口连接的公共直播频道里,弹幕正以光速刷新:
【卧槽!我栀皇美颜暴击!这脸这腿这气场!沈霁瞎了??】
【楼上醒醒,再美也是净身出户的弃妇咯】
【开盘开盘!赌南栀哭还是沈霁笑!】
【弹幕护体!抱走我栀不约!前方高能!】
入口的感应门无声滑开,南栀率先踏入。冰冷的、充满消毒剂气味的空气包裹上来,瞬间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窥探。大厅里空旷得有些瘆人,只有几台全息引导AI闪烁着幽蓝的光。沈霁紧随其后,脚步声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敲出空旷的回响。
“协议。”他的声音比这大厅更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南栀没有看他。她从那只限量版星鳄皮手袋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纸质文件夹。在这个光脑数据流统治一切的时代,使用实体文件本身就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决绝。她平静地翻开封面,签名的位置一片空白。指尖划过光洁的纸面,拿起旁边提供的唯一一支古董墨水笔。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在过分安静的大厅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地传递到每个通过脑机接口观看直播的观众耳中。
直播弹幕瞬间爆炸:
【来了来了!签字了!手好稳!】
【镜头拉近点!我要看条款!】
【净身出户!卧槽!真的是净身出户!财产分割条款全空白!】
【栀皇牛逼!这魄力!跪了!】
【装什么清高?没了沈太太头衔她算个啥?】
沈霁的目光死死钉在她握笔的手上。那只手,骨节纤细匀称,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透着健康的淡粉色。他曾无数次握在掌心,感受过它的柔软和温顺。此刻,它却无比稳定地握着笔,在决定命运的文件上签下她的名字——南栀。一笔一划,清晰、冷静,没有任何停顿或颤抖。
最后一笔落下,力道微微穿透了纸背。
南栀合上文件夹,将它推过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台面,推向窗口内侧穿着藏青色制服、面无表情的AI民政官。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好了。”
沈霁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看着那份该死的文件被AI扫描录入,冰冷的电子音宣告:“协议确认。财产分割:无异议。离婚生效倒计时:星际标准时10秒。”
倒计时的数字在旁边的全息屏上冰冷跳动:10…9…8…
就在数字跳到“3”的时候,沈霁猛地向前一步,身体几乎要撞上那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他盯着收拾好手袋、已然转身准备离开的南栀,喉结滚动了几下,那句盘旋在心底、揉碎了自尊反复锤炼的话,终于冲口而出,带着不甘和一种被冒犯的恼怒:
“南栀,”他的声音咬得很重,在这空旷压抑的空间里砸出沉闷的回响,“看清楚现实。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
南栀的脚步顿住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窗外的雨声、AI民政官单调的电子合成音“生效确认”、悬浮摄像机无声移动的嗡鸣…所有的声音都退潮般远去。只剩下他那句刻薄的宣判,在空气中扭曲变形,狠狠刺向她。
弹幕彻底疯了:
【啊啊啊渣男!沈霁我X你大爷!】
【杀人诛心!沈狗牛逼!】
【南栀挺住啊!别哭!】
【完了完了,栀皇要被破防了…】
无数道目光,现实的、虚拟的,带着怜悯、嘲讽、好奇、兴奋,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她钉在原地。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回身。冰冷的琥珀色眼瞳,在穹顶透过雨幕的惨淡天光下,像两颗凝固的熔岩。她的视线掠过沈霁那张因愤怒和某种扭曲的优越感而紧绷的脸,然后,极其细微地、几近怜悯地、向上弯了一下唇角。
那弧度太浅,消失得太快,快得让沈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没有说话。
一个字也没有。
只是撑开了那把巨大的黑伞。伞骨无声地延展,如同为她披上了一件无坚不摧的黑色铠甲。她转身,推开沉重的玻璃门,重新踏入那片被亿万摄像头聚焦的狂风骤雨之中。伞面隔绝了冰冷的雨点,也隔绝了身后那道几乎要烧穿她的目光和整个世界的喧嚣。
伞沿抬起的一刹那,有眼尖的镜头捕捉到她抿紧的唇线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侧脸,一滴水珠沿着她冰冷的脸颊滑落,不知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弹幕瞬间被这一帧画面刷爆:
#离沈霁后落泪#
#最美女弃妇诞生#
#沪城四月雨与泪#
伞下的背影,挺直如青竹,一步步走入滂沱雨幕,走向那辆等候在路边、毫不起眼的哑光黑色悬浮车。车门无声滑开,又在她进入后无声关闭,隔绝了所有窥探。
悬浮车如同幽灵般驶离。
留下民政大厅里,沈霁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AI民政官弹出的“手续完成”确认窗口,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那句话,那句他以为能刺穿她盔甲的利刃,仿佛被那柄沉默的黑伞和冰冷的雨,反弹回来,深深扎进了他自己的心脏。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这出全民围观的离婚大戏,随着那辆黑色悬浮车的消失,暂时落下了帷幕。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序幕撕开的一个裂口。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