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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纠缠的命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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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6月26日
办公室的情况愈发混乱,桌椅胡乱移动,打印机一直打印错误的内容。但是这些与鲍甘泽给彭景平说的事来比,完全不值一提。听到莫名消失的证物和多出来带有早已死去的龙伟的指纹的证物袋,彭景平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的情况,我找不到一个科学的解释。”鲍甘泽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把这些告诉局长的。”彭景平皱着双眉,没想到罪犯抓到了之后,还出了那么多事。
丁泠泠和沈海阳两人埋着脑袋窃窃私语着。沈海阳说:“桌子乱动这事儿,要不要给队长说。”
“先别吧,到时候就变成警局里面闹鬼了,这听着也太封建迷信了。”丁泠泠否定了沈海阳的想法,“队长烦心事够多了,给他点空间吧。”
丁泠泠结束对话,然后抱着一沓印满“7月1日”的A4纸走了出去,准备扔掉。干完这事儿后,她干脆去档案室找陈欣可。一走进档案室,她就被吓了一跳。陈欣可的脸色非常的差,完全没有精神。
“欣可,你这是怎么了?”丁泠泠赶紧拉起陈欣可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判断是否发烧。
陈欣可有些迟疑,压低了声音说:“我觉得局里面不太对劲。”
丁泠泠一脸疑惑,她没有说话,等着陈欣可继续说。
“我说局里闹鬼,你会相信吗?”陈欣可十分为难地说出这句话,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丁泠泠。
“为什么这么说,你看到什么了吗?”丁泠泠没想到连档案室这边都受到了牵连。
“跟我来。”陈欣可拉着丁泠泠就要往外走。
二人走到了警局内的女厕所里,陈欣可将丁泠泠拉到了最后一个隔间处,指着锁着的隔间门给她看。
丁泠泠仔细看着隔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于是问陈欣可:“咋了这是,里面有人呢,别打扰人家上厕所。”
陈欣可没给丁泠泠反应的时间,她用力砸了砸隔间的门,这一下把丁泠泠吓了一跳。
“你干嘛!”丁泠泠斥责一声,然后就听到隔间内同样传来了相同的砸门声,“你看,把别人吓到了吧!”
丁泠泠还想对着隔间内道歉,陈欣可便拉着她进了倒数第二个隔间。陈欣可抬起脚站到了马桶上,然后拉着丁泠泠也站了上去。
陈欣可晃了晃头,说:“你看吧。”
丁泠泠扶着隔间薄薄的墙壁,往最后一个隔间看去。而这一看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最后一个隔间里面根本没有人。
“这怎么会…”丁泠泠没法理解为何空无一人的厕所会被锁住,更无法解释隔间内怎么会有人敲门。
“我说了,这警局闹鬼。”陈欣可从隔间走出来,“咱们局里才有几个女生啊,每次我进来都看到最后一个隔间总是锁住的。昨天我就像刚才那样看了看,差点没把我吓死。”
“别说了,咱赶紧走吧,这里瘆得慌。”丁泠泠也走了出来,准备离开卫生间。
当丁泠泠走到门口,试图拉动卫生间门时,却发觉怎么也打不开。她茫然地看向陈欣可,试图寻求帮助。陈欣可也走上前来拉了拉门,依然是纹丝不动。
“啥情况?”丁泠泠问。
陈欣可后退一步,说:“我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遇到。”
丁泠泠只能敲着门,朝外面大喊,看能不能让其他人注意到她们被困在卫生间里。然而喊了好一会儿,外面毫无回应。她只能回到为啥卫生间里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帮助开门的工具。
“呵呵。”一声笑声传入丁泠泠的耳朵。
“你笑什么?”丁泠泠问陈欣可。
“我没笑啊。”陈欣可看着丁泠泠,“我还以为是你笑的。”
“呵呵。”又是一声笑声,而这一次二人听清楚了笑声的方向,来自那最后一个隔间。
陈欣可只是一个档案员,一个文职没有什么出警经验,尖叫一声后便躲到丁泠泠后面。丁泠泠护住她,盯着笑声的源头,不敢随便移开眼神。摸了摸自己的腰部,发觉没带自己的配枪,丁泠泠暗骂了一声。
纵使自己也很害怕,但是作为唯一的武力担当,丁泠泠只能一边拉着陈欣可,一边往隔间靠近。此刻笑声已经停止了,变成了一种碎碎念的低语声,由于语速很快,她们都听不清楚是什么。
丁泠泠终于走到隔间门外,试了试拉门,门仍然是锁着的。还没等她俩反应过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从隔间内传来,声音甚至比之前还要大,几乎震得整个室内都在抖动。
陈欣可捂着耳朵尖叫着就跑开了,使劲拍着通往外面的门惊呼着。加上隔间那边也在敲门,丁泠泠已经搞不清楚哪个声音来自哪个地方。不过她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于是也远离了隔间。
这时洗手池的所有水龙头忽然都爆裂开来,在强大的水压作用下,水从破裂的管道中喷射出来。这个场面再次把陈欣可吓到尖叫,而丁泠泠则试图止住不断喷涌而出水,不过丝毫作用都起不到。
只需几秒功夫,丁泠泠就浑身湿透了。陈欣可使足了劲也得不到门外的回应,已经哭着靠着墙瘫倒下去。这一瞬间,所有的水止住了,然而丁泠泠的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僵在原地。
实际上,她和陈欣可一样,都在仔细听着室内的动静,现在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结束了吗?”陈欣可问。
她的话音刚落,所有的隔间门好像被同一股冲击力骤然间撞开,发出一连串巨大的响声。这个动静吓得丁泠泠一抖,再一次后悔自己没带枪,虽然也不知道枪对这种超自然事件能够起效。
忽然最后一个隔间里传来一声男人的尖叫,接着一个人以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冲了出来,一头撞在墙上。一瞬间,骨头的碎裂声伴随着血浆爆发了出来。
丁泠泠看清楚了,那男人就是龙伟。这一下她也吓得够呛,赶忙拉开陈欣可,然后用力一脚向门踹去。这一次门奇妙地打开了,两人屁滚尿流地半爬出卫生间。或许是失去了力气,陈欣可成功爬出去后,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引得好几个办公室的人闻声走了出来。
几个热心的大姐看两人湿得厉害,拿了毯子给二人盖上。又派了几个人进入卫生间查看情况。丁泠泠被几个人围着问发生了什么,因为陈欣可已经被吓得失了神。丁泠泠只能简单回答了几句,她的措辞很小心,尽可能不往闹鬼这种说法上靠近。
结果就是下午陈欣可就被放了假回家,而丁泠泠还算冷静,继续待在岗位上。办公室的其他人都默契地不提在卫生间发生的事。丁泠泠也埋着头工作,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彭景平本想给丁泠泠也放个假,但是现在科室里忙得要死,再加上她也坚持留在警局,他也没有什么办法。现在的他思绪很乱,鲍甘泽跟他说的事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向上反馈,卫生间的事更是搞得其他人人心惶惶。作为一个领导者,他似乎很失职。
不知为何,现在忙得晕头转向,但他却想逃离这个场面一刻。下意识地,他走到了审讯室内。等到他坐在了之前龙伟坐过的椅子,他才惊觉自己怎么走了进来。他想离开,可是从他的心底,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于是他选择再坐一会儿。
审讯室内很冷,体感上来说,最起码比室外低十度。彭景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他还是不想离开。这时,有人开门走了进来。他抬头一看,竟是头破血流的龙伟。不过他没有惊慌,因为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只是自己脑海中的幻觉。
“你看到一点也不惊讶。”龙伟率先开口,他的脸部已经烂掉了,声音从破裂的嘴唇和被撞得参差不齐的牙齿之间传出,声音完全变调,显得有些滑稽。
彭景平感觉自己有些发热:“你只是一个幻觉而已,我只是最近压力比较大而已。”
“不管如何,警察先生,我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龙伟脸上暴露的肌肉移动着,看起来他似乎是想挤出一个笑容,不过结果很惊悚。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杀人的目的是什么?我猜不出来,尤其是那个录像带之后,我更加猜不透了。但是你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回答的。”彭景平抹了抹额头的汗。
“可是我就在这儿,你可以随时问我。我知无不言,警察先生。”龙伟把玩着自己摇摇欲坠的牙齿,一不小心,拔下来一颗。
“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一个追寻至高无上的神的人,虔诚的布道者。”龙伟含糊不清的嗓子中,吐出破碎的几个词。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呢?你只是一个布道者的话,只需要让其他人相信你的就好了。”彭景平解开衬衫最上方的几个纽扣,他觉得这里面又闷又热。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相信,而为什么神的旨意总是模糊不清的?很多人做了一些事,都说是神在指使他这么做。实际上,神不会发出指令,他只是索取之后,再给出我们想要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准备去听懂。没有什么能成为一个夺取他人性命的理由,为了你伟大的神也不行。”彭景平说完这句话,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了。
“每一个神话里面,都有着牺牲和奉献。只是牺牲一些人,但是造福其他人,又有什么不行呢?”龙伟发出咯咯的笑声,一块垂在他下巴的皮应声而落。
彭景平忽然被自己的怒火控制,一拍桌板,吼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队,队长。你怎么了?”沈海阳有些呆滞住了,被彭景平一吼,差点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进来。
彭景平环视一周,原来龙伟的幻象已经消失了。他感觉到一丝冷意从身旁袭来,但是他没有太在意,转而问沈海阳:“没事,怎么了吗?”
“又有一卷录像带送来了。”沈海阳回答道。
彭景平和沈海阳走出审讯室,看到办公室的几个人都等着他。而在他的桌上,就放着一个信封,看信封鼓起的样子,里面肯定是录像带。
这一次彭景平没有直接打开信封,而是叫来了法证的人。
“元东,你再说一遍大概的情况。”彭景平说。
霍元东对着正将信封装进证物袋的毛云水说:“我们正各自忙着自己的事,然后队长就离开了一会儿。因为我当时有些事需要跟队长沟通,就发现这个信封放在他的桌上。我们也不太清楚什么时候,是什么人放在这里的。”
毛云水点了点头,说:“这几天什么事发生我都不奇怪了。我先去采集指纹,之后再一起看录像带的内容吧。”说完,毛云水走出办公室。
看到丁泠泠脸色不太好,夏沛白关切地问:“泠泠,没事吧?”
彭景平看丁泠泠这个状态,也说:“要不你先回家休息一下,明天再来吧。”
丁泠泠反而摇摇头拒绝了,表示自己也要看录像带的内容。
“好吧,但是如果你一会儿状态不对,我就必须要送你回家了好吗?”彭景平劝不动丁泠泠,只能退让一步。
过了半小时,法证那边取完证之后,两个部门的人开始播放起录像带。录像带上面的名字是“清朋的毕业典礼”,播放之后,其中的内容果然是二月份的杀人录像。场面仍然血腥无比,几个没经历过大场面的年轻人都干呕了。不过从画面的角度来看,仍然像是从凶手的眼睛发出的。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拍摄方式,他们都很难理解。
录像带播放完毕之后,众人还是沉默了良久。现在一切的发展趋势让人不知道该如何着手调查下去。看到时间已经很晚了,彭景平交代众人先下班。
“今天是周五,大家好好休息一个周末,之后我们再继续调查。”彭景平将录像带交给法证,然后催着大家赶紧离开。
等到人都走了之后,彭景平还待在岗位上,如果说,每天寄来一个录像带的话。不出意外,接下来四天还会有新的录像带。所以他决定周末也来局里加班,人到中年,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娱乐活动,还不如让工作占满自己的所有时间。
在自己的办公桌旁放空了一会儿之后,他也决定先回家,剩下的事明天再做。他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现在警局已经没人了,空荡荡的走廊只开了几盏应急灯,昏暗无比。
转过大厅的楼梯旁边的墙壁上,画着一连串的壁画,壁画内容也都是一些人物肖像,都和基督教有关,毕竟这是顺安。其中正中的墙上,是一幅圣母玛利亚的画。画中的人物向左低垂着头,悲悯地看着众信徒。
彭景平看着这些画,不禁想着,如果真的有神,有上帝的话,他又怎么能看着人间的那么多惨剧接连发生呢?
彭景平停好车,走到家门口。他已经错过晚饭了,不过他也没什么胃口。他一打开门,他的儿子就立即上前迎接。
“爸!你回来啦!”孩子一下子双手挂住彭景平的脖子,双脚卡住他的腰,用力摇摆着。
彭景平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是面对至亲他仍然能展露笑颜:“标狰,别折腾爸爸了,先下来。”
孩子乖乖站回原地,看了看彭景平的身后,说:“后面的叔叔是谁,他来咱家做客吗?”
彭景平疑惑地看了看身后,背后空无一人:“你在说谁?标狰?”
“我看他站在你身后笑,还以为他认识你呢。不过他走了。”孩子努努嘴,然后快步离开了。
彭景平转身再次环顾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人,他关上了门。
1998年6月27日
彭景平没有一大早就去办公室,毕竟只是他一个人,也没有太多事能做。他最主要的事就是等待那是否会来的录像带。所以大概十点左右,他才来到办公室。
一打开门,他就吃了一惊,整个室内的桌子都歪七扭八的,和昨晚他离开时整整齐齐的样子大相径庭。他想起之前看到沈海阳和其他几个人搬动着桌椅,还纳闷他们怎么这么有闲情雅致一大早就调整工位,看样子是他们不想告诉自己。
结果就是,花了好大的工夫,彭景平才把桌椅摆正。他忙得一头大汗,等他回到工位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桌上已经放上了一个信封。
他拿起信封查看,和之前的两封一样,只有收件地址,没有寄出的地址。他娴熟地拆开信封,里面是第三个录像带。按道理来说,他应该等到法证取完证再看,不过他等不及了,也很清楚取证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录像带写着“阿豪的婚礼”,他放进放映机,看着录像带的内容。这次到了三月的灭门案,他看着龙伟用冰锥将被害人刺得浑身都是血窟窿。其中一个看上去才四五岁的小女孩,躲在角落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残忍地虐杀着。她泪汪汪地央求着,结果龙伟用锥子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的眼睛。
彭景平看完整盘录像带,才发觉自己满脸泪水。这些人遭受着灭顶之灾,他却什么也做不了。憎恨和悲痛绞得他的肠胃隐隐作痛,他看了看办公桌的抽屉里,常用的那款胃药已经见了底,他只能喝点热水撑过去了。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种让人感到窒息的寂静,连彭景平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想着,走到楼外的花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经过走廊,走下楼梯,再次看着那幅圣母像,玛丽亚向右低垂着头,眼神中满是慈爱。
然而彭景平才走到大厅,便听到楼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有很多人着急地经过。这个时候,楼内不可能有人,他警觉地抬头,然后拿起枪走回楼上。
彭景平托着枪,慢慢移动着。等到他上楼后,脚步声全都消失了,更是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听,当他稍微走神了一下。一个人影快速地窜过,凶狠地撞开门,闯进了女厕中。
彭景平连忙跟上,进入到卫生间中,只看到一个只穿着吊带裙的女人背对着他蹲在最后一个隔间旁。她哭泣着,双手不断抹着眼泪。
“女士,你没事吧?”彭景平没有放下警惕,还是举着枪看着那个女人。
女人听到了彭景平的呼唤,慢慢站起来,转过身面对他。女人满脸的泪痕,惊恐又悲伤的表情让她的五官扭作了一团。
“请你救救我,救救我们,最起码,救救我的女儿。”女人哀求着,她的眼窝凹陷,眼周严重地发红。
“女士,你先冷静。”彭景平试图安慰这个女人,可他总觉得对方特别眼熟。身为搜索了自己的记忆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刚才录像带中被杀的女主人。只不过她现在看起来比较“完整”。
女人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一旁的隔间猛地打开,一个只有一半脑袋的血人冲出来。彭景平定睛一看就知道那是龙伟,而龙伟邪恶地狞笑着,拿着冰锥对着女人就是一阵猛刺。
一时间厕所充盈着凄惨的尖叫声,彭景平连连退后,同时对着龙伟开了数枪。但是子弹就好像失去了所有威力,并不能阻挡龙伟的动作。他活活杀死了那个女人,墙壁上全是喷溅的血液。接着他就要来杀掉彭景平了。
彭景平赶忙转身打开门要出去,但是一开门竟然不是走廊,而是连通大厅的楼梯。他一下失足,整个人滚了下去。他摔得七荤八素,满眼金星。等到他从晕眩中恢复回来,才想起刚才的惊悚场面。
他挣扎着起身,迅速拿起地上的枪,向上瞄准着。然而上方只是一道道阶梯,没有门,也没有任何人。他抹了抹身上的汗,检查起自己的弹匣,惊讶地发现,一发子弹都没有射出去过。
1998年6月28日
一进办公室,果然桌子还是胡乱摆放着。彭景平干脆不再收拾这个残局,大剌剌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准备一直待在自己的办公位上,他想看看那装着录像带的信封是如何被放到他的桌子上的。
彭景平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等待着,接着他听到办公室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他看向门口,眼见龙伟带着诡异的笑容走了进来。
不过这一次龙伟完完整整地出现了,没有血肉模糊,也没有衣衫褴褛。他手上拿着一个信封,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叮咚,有你的快递。”龙伟伸出手,在空气中按着一个不存在的门铃。
彭景平没有起身,只是严肃地瞪着龙伟。他有些分不清了,这究竟是自己的想象,还是真实存在的。
“太严肃正经的人生是无趣的,警察先生。”龙伟走到了彭景平的办公桌前,因为桌子全是混乱地排布着,他也花了不短的时间,“哎呀,上次我来这里可是整洁得多。”
龙伟把信封放到桌上,拿出彭景平放在一旁的拆信刀,慢悠悠地打开了信封,接着从里面掏出了录像带。
“看!你一定等急了吧!”龙伟拿着录像带在彭景平的脸旁移动。
“你不需要猜测我在想什么。”彭景平的言语冷冰冰的,不想和龙伟产生过多的联系。
“好的,收到!”龙伟假模假样地敬了一个礼,“那让我们来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吧。”
龙伟将录像带塞进了放映机,屏幕上开始出现画面。镜头显示着龙伟攀爬着墙壁,跨进了阳台。接着拿着匕首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杀害无辜的人。这一次因为响动惊醒了男主人,龙伟甚至还与对方格斗了一番。整个过程画面抖动得厉害,最终当然是男主人不敌龙伟,被接连不断的匕首攻击致死。画面里充斥着尖叫和求饶,但是最后都慢慢变成了死寂。
如此清晰的作案过程,让彭景平开始不理解,明明发出了这么大的响动,为何周遭的邻居没有一个人反映过。似乎从龙伟进入被害人的家开始,就形成了一个无法向外面沟通和互动的结界。
场面愈发血腥,在一旁的龙伟拍手叫好着。彭景平已经有点看不下去了,低着头用手揉捏着太阳穴。
“警察先生,你错过了很多美好的镜头。”龙伟看着彭景平,眼神中闪过一丝阴毒。
“我和你对美好的定义不太一样。”彭景平抬起了头,看到录像带正好播放完毕。
龙伟把录像带拿出来,好似贴心地放入信封中,说道:“需要我帮你把它送去,那叫什么?放证物的地方。”
彭景平忽然站起身,一拳挥向了龙伟。虽然速度非常快,但是龙伟特别轻松地就躲开了。
“警察先生已经坐不住了吗?”龙伟还是嬉皮笑脸的。
“我只是想试试,你到底只是我压力下形成的幻觉,还是说你真的是一个鬼魂。”彭景平看自己没有打中龙伟,有些生气。
“我是什么,取决于警察先生你。你会是伟大事业中最重要的一环,你会成为我们。”龙伟张开了双臂。
彭景平不理解龙伟话中的意思,但还是迅速与他进行切割:“我和你们从来不是一路人,但是,你为何不说说,除了你,还有谁呢?”
龙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别忘了,警察先生,我只是你的幻觉而已。”
彭景平眨了一下眼,龙伟瞬间就消失了。整个办公室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彭景平往自己的办公桌上看。装着录像带的信封就放在那里。
彭景平感觉自己思绪很混乱,更是难以冷静下来。但他知道哪里可以让他变得心如止水。他走到那间审讯室中,一时间便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摩挲着墙上未能清除掉的血迹,回忆着那一天龙伟是如何死在这个房间里的。在他死之前,他说他们还会再见面的。而实际上确实是这样的,他开始不断见到龙伟。这也是龙伟的计谋,通过心理暗示,让自己不断深陷幻觉中。不仅如此,警局里发生的一连串的事,也是他计划中的。他就是想要从精神上打倒他们所有人,这样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彭景平这样想着,回头看向审讯室中唯一一扇窗户。他这才发现,窗户玻璃倒映出的场景,并不是审讯室。他走近一看,发现这是他家的卫生间。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自己的妻子走向窗户,对着玻璃开始洗着脸,然后护肤。
彭景平吃了一惊,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忽然,他看到卫生间的门静悄悄地打开了,一个戴着鬼怪面具的人走了进来,他拿着一把尖刀。虽然这可能只是幻觉,但是他还是喊着妻子的名字,试图让对方看到身后的人。
彭景平的呼喊一点作用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一把掐住妻子的脖子,将刀刺进她的身体。
“不!停下!”彭景平近乎失声。
那人将他的妻子的头猛力撞向玻璃,顿时玻璃爆裂开来,碎片四溅着。彭景平捂住自己的脸往后躲避玻璃的碎片,等他看向窗户的位置。却发现玻璃根本没有碎,刚才自己家中的场景也消失无踪。
彭景平赶紧走出审讯室,用办公室的座机往家里打电话。电话传来等待的铃声,每一秒都让他觉得无比煎熬。
“喂?”一个男孩的声音传来,是他的儿子。
“标狰!你没事吧?”彭景平尖叫出声。
“爸?是你吗?我没事啊,你在说什么呢。”彭标狰的声音听起来疑惑。
“妈妈呢?她怎么样?”
“她很好啊,刚才医院说太多病人了,让她去帮忙了。刚出门呢。”
“那就好,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爸…”彭标狰还没说完,彭景平就直接挂了电话,他觉得自己有点太过于疑神疑鬼了。
彭景平坐了下来,他还处在刚才的惊吓中,甚至落了泪。他第一次被吓到了,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因为自己的工作而让自己最在乎的人受到威胁。此时此刻,他无比希望自己的下属们都在这里,能让他不用这么惊恐。
1998年6月29日
陈欣可终于来上班了,丁泠泠在楼下见到了她。然而她看起来精神状态还是不太好,脸色蜡黄,而且似乎瘦了很多。
“欣可,你怎么这么憔悴?”丁泠泠有些吃惊,她以为休息几天,陈欣可会好很多。
陈欣可抬起眼睛,这似乎就已经花费了她所有的力气:“我这几天都睡得很不好,一直做噩梦。梦到我还在那个卫生间里面,那个浑身是血的人不断在追逐我。”
丁泠泠按了按陈欣可的肩膀,说:“只是一个梦而已,主要是那天你确实被吓到了。你该放轻松一些。”
“我做不到,泠泠。在梦里面,那个人抓住我之后,在我耳边一直在说些什么。但是我听不清楚,又或者在我醒来后就忘了。这完全让我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我每时每刻都在想这件事。”陈欣可带着哭腔说着自己的苦楚。
丁泠泠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继续安慰道:“或许你应该多休息几天的,何必这么早来上班呢?”
“想到我要一个人待在家里,我更是受不了。局里还能有些人,虽然那个卫生间我是永远都不会去了。”陈欣可叹了口气,走进大厅之后,她的脸色更是一变,像是一只惊慌的兔子。
“我先去办公室了,一会儿午饭我去找你。如果你还是害怕,来找我也完全没有问题。队长他肯定能理解的,毕竟现在特殊时刻,在搞清楚发生什么之前,大家集体行动最好。”丁泠泠和陈欣可道了别,走向办公室的方向。
等丁泠泠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沈海阳和霍元东正挪动着桌子,看样子那些桌子还在持续地挪动着。于是她也加入搬桌子的行动中,等到彭景平也到办公室时,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队长你两天都加班了?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的。”夏沛白有些吃惊于彭景平的职业精神,“这两盘录像带也是周末出现的吗?”
彭景平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表示默认。他们看着法证将证物装进袋子,带去了法证科。
鲍甘泽抱着双臂,问彭景平:“录像带你看了吗?”
“看了,是三月和四月的录像。”彭景平回答道,“你们也可以再看一次,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鲍甘泽点点头,然后拉着彭景平到了一个角落,悄声说:“现在整个局里没有一个人是不害怕的,人人都在说这里闹鬼,你怎么看?”
“你信吗?”彭景平反问道。
“目前有太多事解释不清楚,多出来的证物,又或是消失的证物。现在又是这些录像带,上面只能查出来龙伟的指纹。我不想让大家更恐慌,但是我相信闹鬼这种说法。”鲍甘泽很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有人想请教堂的人来看看,如果真有不对劲或许还能驱一下邪。”
彭景平表情很无奈,有些为难的样子:“我和局长说明一下吧,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只怕是更难办。”
鲍甘泽点点头:“拜托你了。”说完,鲍甘泽带着下属离开了办公室。
等到他们回到法证科,黄小豪连忙上前,告诉鲍甘泽:“老大,又有东西不见了。”
鲍甘泽皱了皱眉,问:“什么不见了?”
毛云水接过话茬:“之前多出来的七月一号的手锯,刚才我们统计的时候发觉又不见了。”
艾雪晴脸色也很难看,想着这事要是被上面知道,只怕是整个科室的人都要挨批了。她看向鲍甘泽,想知道对方会作何反应。鲍甘泽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是他的眼神中能看出来他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彭队长那边会和局长说明一些情况,咱们把证物出问题的情况整理一下,之后我一起汇报上去。没什么事就先散了,大家做该做的事。尤其是那几盘录像带,一定要保证不会出事。”鲍甘泽交代了一下,想让大家放轻松一些,然而无济于事。
陈欣可处理着她没在的这几天堆积的档案,忙碌让她暂时能从惊恐中抽离出来。她打了一个哈欠,毕竟她好几天没有睡安稳觉了。她仰起头的时候,忽然从余光中看到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陈欣可赶紧转过身去,但是角落那里空无一人。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重新面对办公桌。可就在这时,她再次从余光中看到有人就在角落里。但她再次看向角落时,那里仍然什么也没有。她这才发觉,只有通过余光才能看到那个人的存在。
于是陈欣可尝试着用眼角有限的视野观察那人想做什么。她勉强能看到这人是个女人,她穿着一身白,其他的就看不清了。女人以肉眼难以看出的速度靠近着她,这让她身上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陈欣可想离开档案室,但是正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女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接着女人将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倒吸一口寒气。女人的脸慢慢沉下来,与她的头平齐,几乎碰到了她的皮肤。
陈欣可已经浑身发抖,她紧闭双眼,希望这只是自己的幻觉。接下来,她感觉到女人的手在她背上游移,然后啪嗒一声,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她的桌子上。然后那种触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也胆怯地睁开眼睛,心里暗暗央求着没有什么可怕的场面。
接着,她看到,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的袋子。她拿起一看,竟然是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把手锯,袋子上还写着“7月1日”。这东西怎么会来到她这里?她感到十分不解,但是有些避讳地放下了袋子。
这时档案室外面传来敲门声,伴随着丁泠泠的声音,这是对方来找她吃午饭了。
忽然,陈欣可的脑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别让她看到这个袋子。”
这个声音的魔力如此强大,陈欣可像是着了魔一样,把证物袋快速放进了抽屉。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开了门。
“去吃饭吗?”丁泠泠问。
陈欣可正准备回答,就看到夏沛白跑了过来,叫住她们二人。
“泠泠,第五个录像带来了。”夏沛白说。
丁泠泠翻了个白眼,然后对陈欣可说:“抱歉啊,欣可。我得去忙一下,午饭可能不能和你吃了。”
“没事,你快去吧。”陈欣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丁泠泠回到办公室后,看到其他人都已经坐到了放映机旁边,录像带已经播了一部分。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龙伟杀人的场面。夏沛白看了一眼去到一旁开始干呕。
丁泠泠还算淡定,问:“这是五月的?”
霍元东点点头:“没错,用的斧头。”
“天了。”丁泠泠闭上眼,扶住自己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