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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鬼影II(4) ...

  •   8.争执的人
      丁明诚把所有人都约了出来,他把自己去寻求灵媒帮助的事告诉了大家,同时也告知了他们龙婆的建议。
      听完丁明诚说的,朱忆彤和高思聪相信了这个说法,但是谷阳冰和廖阳羽还在质疑。
      “你怎么能确定这个灵媒是有真本事的?如果是个江湖骗子呢?”谷阳冰没好气地问。
      丁明诚回答道:“首先,她准确地说出了我看到的那个女人的以及解释了她的来历。其次,如果她要行骗,为什么给了我答案,却没有狮子大开口呢?”
      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谷阳冰没有再说话。朱忆彤将手放在他的腿上安抚了一下,接着说:“所以,在之前,我们去阳明村的时候多了一个人就是这个原因?”
      高思聪说:“我觉得是这样的,从我们下车的那一刻,就被那个死去的人趁虚而入了。”
      廖阳羽原本一直在沉思,忽然插话道:“会不会从那个车上最后一个下来的人就是死去的人。你们懂的,它的出现要想不引人注目,那它最后一个下车是最合理的。你们还记得当时谁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吗?”
      大家开始回忆起来,然后朱忆彤说:“好像是,詹乐蕊。”
      “那怎么可能,乐蕊都已经…难道一个人还能死两次不成。不不不,我觉得这说法不靠谱。”高思聪连连摇头,否定了廖阳羽的理论。
      丁明诚否定道:“事实上,按那个灵媒的说法。乐蕊、许帆和心诺也是有可能是死去的人,只不过他们被这个诅咒波及到,所以再一次死去了。”
      朱忆彤反问:“那这样的话,这个诅咒不应该停止了吗?”
      “只要那个死去的人没有意识到它已经死去了,那么就不会停止。诅咒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全部夺走。”丁明诚解释着鹿婆的理论。
      “那怎么办,我们去墓地里把棺材挖出来吗?这个时候,詹乐蕊都被烧成灰了吧。”谷阳冰说得很直接,他自己都没发觉他说的话颇具攻击性,很冒犯人。
      丁明诚忽然心中有一个猜测,他告诉大家说:“如果说,我们过世的三个朋友真的是死去的人。那我觉得它还会回来,因为它不会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的。”
      “那不成诈尸了吗?”谷阳冰说。
      “不,它会篡改我们的记忆和现实,让我们以为它从来没有死过。但是它会露出马脚,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些矛盾的地方。”丁明诚说,但是他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谷阳冰对这些理论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他没好气地说:“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现在觉得,那个死掉的人,就在我们现在这五个活人之中。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它是谁。”
      “然后呢,找到之后呢?”廖阳羽也呛声道。
      “像丁明诚说的那样,让那个人知道自己死了。”谷阳冰迟疑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或者说,直接杀了它。它让我们这阵子过得跟鬼没有什么区别,它应该付出一点代价。”
      “你现在说的是在杀人,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话有多离谱。就算它真的死了,但是它从来没有主动害过人,为什么要虐杀它呢?”丁明诚有些不满谷阳冰的态度,今天他一直充满攻击性,不知道吃了什么枪药。
      朱忆彤也戳了戳谷阳冰,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谷阳冰翻了个白眼,往后一倒,瘫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之中。
      “我们不能内讧,现在我们必须团结一致。这关系到我们的性命,同时也是为了能给让我们失去的朋友一个交代,他们不能不明不白地死。”朱忆彤的语气很坚定,她在尽可能缓和现在紧张的氛围,“明诚,你现在对这个死去的人了解最多。你能先回想一下,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像你所说的,与现实产生的‘矛盾’。”
      丁明诚想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实际上,我这阵子有一段记忆的缺失。在特定的那段时间,我只有零星的记忆碎片,但完全无法凑成完整的场景。这也许是当那个死去的人重新复活时,造成的所谓‘矛盾’。因为它的死与我的记忆不能自洽,于是干脆删除了它。你们会有这样的情况吗?”
      另外四人脸上都有些惊讶,从他们脸上能看出,他们根本没有记忆的缺失。同时丁明诚才想起来,他记忆有瑕疵的这件事,除了许帆就再没有人知道。
      “我从来没听你说过。”高思聪说,“是因为你当时出事的原因吗?”
      丁明诚正想回答,谷阳冰忽然直起身打断了对话:“等等,出什么事?”
      丁明诚又反应过来,他溺水的事也只有他同一个系的朋友知道。于是他老实地回答:“前几天我在湖边因为救一个溺水的孩子,结果自己也溺水了。”
      朱忆彤皱了皱眉:“我有听说过这件事,有个小孩游泳溺水,然后好些人去救他。结果他还是溺亡了,还搭上另一个人。你当时情况严重吗?”
      “被一个大叔人工呼吸救回来了,在医院住了一晚,没什么大碍。”丁明诚还以为这时朱忆彤的关心,完全没有防备地全盘托出。
      接着丁明诚便看到朱忆彤脸色一变,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因为谷阳冰率先开口,大声骂了一句脏话,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丁明诚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谷阳冰便指着他说:“你就是死去的人。实际上你当时并没有被救回来,但是你不能接受自己死了这件事,所以才复活了。所以,是你!”谷阳冰激动得站了起来,气势高过了丁明诚一大截。
      丁明诚摇着头否认道:“不可能是我,我真的被救回来了。我…”
      “那你怎么解释只有你出现了记忆缺失,怎么只有你会看到那个什么气球女人,怎么只有你会看到大家的死亡预兆?”谷阳冰的语气十分咄咄逼人,连珠炮般的提问让丁明诚无法作出回答。
      但是最让丁明诚害怕的是,他真的无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不可能是明诚!”高思聪也站了起来和谷阳冰对峙,“他是活生生的人,我能感觉到。”
      谷阳冰不甘示弱,大声问:“那你如何回答我刚才的那些问题?”
      “明诚确实能看到那些东西没错,但是从来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的这些特殊之处和是否是死去的人有必然的联系。反而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明诚就一定是吗?”高思聪难得逻辑那么清晰,同时为丁明诚如此冲锋陷阵,让他觉得十分感动。
      廖阳羽也接话道:“我觉得思聪说得对,我们不能证明这一切有关联。”
      谷阳冰冷笑着,轻哼一声说:“你们这是蛇鼠一窝,只不过因为丁明诚是你们的人,所以你们才偏袒他。”
      廖阳羽愤怒地吼回去:“要我说,你今天跟吃了枪药一样。怕不是你早就知道你是那个死去的人,现在不过在掩人耳目罢了!”
      谷阳冰厉声骂道:“他妈的,你说什么!”
      “够了!”朱忆彤拉住随时可能冲上去的谷阳冰,“对不起,明诚,我替阳冰给你道歉,他确实太冲动了。现在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下来,搞清楚所有事情的联系。但是按目前的状况来说,我们需要暂时分开一下,要不真的要打起来了。明天我们都要去参加许帆和心诺的葬礼,今天就先到这里,我们明天再商议好吗?”
      丁明诚焦急地说:“我们最好不要分开…”
      朱忆彤打断丁明诚:“我知道,我会一直和阳冰待在一起的。你们三个也是,不要单独行动。总之,明天见吧。”说完,朱忆彤拉着还想和高思聪与廖阳羽理论的谷阳冰,先一步离开了。
      等朱忆彤他们都离开了好几分钟,高思聪仍然在骂骂咧咧的,指责谷阳冰无理取闹。廖阳羽是不是也插一嘴,支持着高思聪的说法。
      只有丁明诚,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满脑子只有一句话:他就是死去的人。

      9.被劈开的人
      丁明诚又是一夜没睡,他被谷阳冰的推理折磨得没法理性思考。他已经确信自己就是鹿婆口中死去的人,所以那一整晚,他一直试图劝解自己,放下执念,直面真相,接受自己的死亡。可是无论他怎么劝自己,都没有发生任何反应,他觉得自己闹钟声,有一个顽固的人格,始终坚持自己还活着。
      他随便套了一身衣服,同时整理了换下的衣物。这时一个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在地上叮当作响。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鹿婆售卖给他的玛瑙戒指。
      丁明诚将戒指捡起来,在手中把玩。这时他想到,高思聪也有一枚玛瑙戒指。据高思聪说是他的外婆留给自己的遗物,他宝贵得很,戴在手上从来不摘下。
      正当他暂时把思绪放飞的时候,廖阳羽和高思聪来敲门了。于是他把戒指又装进了裤子口袋,走了出去。
      他们租了一辆车,前往杨明村。许帆的父母联系到了马心诺外地的家人,再商议之后,他们决定在杨明村同时举办他们两人的葬礼。据说为了劝动马心诺的家人,许帆家花了一大笔钱。不过丁明诚不太理解,只是一场葬礼,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呢?
      刚好路上聊到了这件事,廖阳羽一边开着车,一边对二人说:“我跟你们说件事,但是你们只是听就行了,不要评价,也不要告诉别人。”
      看廖阳羽如此神秘,丁明诚和高思聪也集中了精神准备听他说。
      “之所以马心诺的爸妈同意她在杨明村举办葬礼,是因为许帆家花了钱…”廖阳羽停顿了一下,急得另外两人抓心挠肝,“…要为他们办冥婚。”
      听了廖阳羽所说的,丁明诚震惊得说不出话。他知道许帆和马心诺很恩爱,但是许帆从来没有向马心诺求过婚,根本不知道她想不想结婚。而现在就算是死了,马心诺的家人也要为了钱,让自己的女儿未来的每一刻都和许帆绑定在一起。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可怕呢,可能也只有丁明诚他们现在正经历的一切吧。
      车开得很快,中午不到三人就到了许帆家。他们前几天才来过这里,可是短短几天,气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许豪出来迎接的众人,他双眼微肿,显然是刚哭过。但他还是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迎接三人走进去。
      院子里还坐着一个小女孩,她看起来很沉默,但是不太忧伤。不出意外她就是许帆的妹妹许蕊,或许她还不能理解死亡的意义,所以她看起来,比其他任何人都要轻松一些。
      葬礼在村里的祠堂举办,翁琴在那边忙着。许豪也是为了等他们来,所以还在家里等着。过了半小时,朱忆彤和谷阳冰也到了。许豪便带着所有人,往祠堂去。
      路上大家都很沉默,昨天闹得如此不愉快,让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谷阳冰,没有给任何一个人好脸色,对丁明诚更是仇视。丁明诚甚至还意外瞟到一眼谷阳冰对他作出口型:“祸害”。
      到了祠堂,便看到里面摆满了花圈。不少人在里面忙活着,看起来十分热闹。祠堂深处就是马心诺和许帆的棺材,虽然他们已经火化了,但是还是为他们准备了一份。吊诡的是,两副棺材被一条红绫绑在一起,中间还有一朵布料大红花,十分扎眼。想来,这可能就是要举办的冥婚吧。
      阳明村的葬礼和顺安镇的不太一样。顺安被基督教浸染过深,连葬礼也是按照基督教的风格来办,一股西洋味。但是阳明村的,看上去就更加中式。
      翁琴就在两口棺材旁边,她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她的头发也在短短几天白了一半。站在她旁边还有一对男女,似乎是马心诺的爸妈。他们看上去也很伤心,可是丁明诚想到他们收了钱办冥婚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们向两家的家人表示了哀悼,之后又去上了炷香。朱忆彤在看到马心诺的棺材后,便已经成了泪人,但是她还是坚持要在葬礼帮忙,说这是她最后能为马心诺做的事。看朱忆彤这么做,其他人也纷纷打起了下手。
      来的人很多,丁明诚都不认识。所以他干脆帮忙将每个人送的花圈搬进祠堂,廖阳羽和高思聪也在一边应付着来客。他抽空看了看那两人,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他一时间却说不上来。但是他来不及想这么多,因为他发现谷阳冰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丁明诚有些担忧,因为现在单独行动无疑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开玩笑。于是他去找了朱忆彤,想知道她是否知道谷阳冰的去向。
      “什么?他不是说他要去帮你们的忙吗?”朱忆彤也很震惊,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没有办法,他们又只能摆脱许豪这个村长派一些人去找谷阳冰。虽然许豪很疑惑一个成年男人独自一个人待一会儿有什么危险的,但还是找了几个村里人,去村里四处找人。丁明诚也知道无法向许豪解释其中的缘由,只能说是朱忆彤特别担心,想要赶紧找到对方。
      到了晚上,谷阳冰也没有踪影。而现在所有人都把心思放在葬礼上,根本抽不出空去找人。朱忆彤很焦虑,但是她没有办法离开葬礼的现场。吃过酒席后,大多数人都离开了。丁明诚他们还要在这里暂住一日,所以继续帮忙处理后续。
      据说到深夜,冥婚的仪式就要开始了,现在祠堂里点满了红色的蜡烛,明明应该喜庆的场面此时却极其毛骨悚然。但好在人还很多,也没有太让人觉得形单影只。
      丁明诚趁大家不注意,悄悄走到了属于许帆的棺材旁。他抚摸着上了釉的棺木,轻声说着“对不起”。他确信自己不再是还活着的人,而这是他造成这一切。
      丁明诚还在出着神,忽然他抚摸着的棺材从内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他吓得往后一退。忽然绑在棺材上的红布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大力抽开,飞到了他的身上,遮挡了他的视线。
      不知为何,这红布跟有生命一般,缠着丁明诚,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掀开。透过薄薄的红布,他隐约看见两块棺材板嗖地一下飞了出去,里面有两个人形的物体飘了出来。他只能后退,花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将红布拿下来。也因为这样,他眼前的景象清晰了起来。
      丁明诚看见,许帆和马心诺就漂浮在自己眼前。他们都穿着传统的婚服,像是民国时期的夫妻。马心诺的红色新娘装十分惹眼,一个红盖头盖在她的头上,看不见她的脸。而许帆,他的脸颊涂着两个大大的红圈,像是年画娃娃。他的脖子被用粗麻线牢牢缝着,似乎这样才不会让头落下来。他笑着,眼睛只盯着丁明诚。
      这不合理,因为他们都已经被火化了。很明显,这又是那个气球女人弄的障眼法。
      两人慢慢落回地上,他们的手无力地垂着,没有生气。能看见一根红线分别绑着他们的一只手,表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怎么了,明诚?你不认识我吗?”许帆阴恻恻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却让丁明诚感到无比陌生。
      “你不是许帆,不要骗我了。”丁明诚这一次比前几次都要冷静许多。
      “哦?你不想参加我们的婚礼吗?”马心诺说话了,她的头向一边侧去,红布微微颤动。
      “来陪我们吧,明诚。这里什么都有,还有我们。”许帆咯咯笑着,“你不是觉得自己是那个死而复活的人吗?没关系,再死一次,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丁明诚有些犹豫了,因为他真的想过了结自己让一切结束。可是他不想遂了这个怪物的愿,让它觉得自己真的能控制一切。
      “我会在对的时间做该做的事,但绝不是在你的引诱之下。”丁明诚愤怒地瞪着对面的两人。
      马心诺也发出尖利的笑声,然后抬手开始摘下头上的红布。布被拿下的一刻,丁明诚以为自己会看到满脸血孔的她,但是穿着华服竟然是那个气球女人。丁明诚又被耍了一次。
      女人抚摸着自己的脸,问丁明诚:“我美吗?很多人说这衣服一生只能穿一次。”
      “够了。”丁明诚拒绝和这个女人沟通,同时开始看向祠堂的出口。
      女人显然看出了丁明诚的心思,她走到许帆旁边,摸着他身上的衣服。许帆就像一个纸人,只是笑着,一动不动。
      “让我来给你变个魔术,你会喜欢的。”女人笑着说,腔调像是在鸣唱。
      “我不想看,你为什么不能让我离开呢?”丁明诚几乎是在央求女人,他的心理防线几乎要被击溃了。
      女人捧腹大笑,笑得弯起了腰:“你会看的,毕竟,你到现在不还认为你可以救所有人吗?”
      女人双手掐住许帆的一边肩膀,但看着丁明诚说:“你真的能救他们吗?其实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说罢,女人用力一扯,只见许帆一下子被扯成了两半。顺着他的半边身体,内脏哗啦一下流了出来,在地上冒着热气。
      丁明诚立马闭上眼捂着嘴尖叫起来,然后他便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从自己耳后传来:“这是给你的提示,祝你好运。抓紧时间吧,马上一切就要结束了。”
      当丁明诚睁眼时,那些幻象全都消失了。刚好廖阳羽和高思聪从祠堂门口跑了进来。
      “明诚,有村民说看到谷阳冰了,他往山上去了。朱忆彤已经追上去了,我们根本拦不住。快走,我们得追上他们。”廖阳羽说着拉起丁明诚,就要往外面跑。
      他们三人跑到门口时,只看见许豪带着一大帮人来了祠堂。这些人有的拿着各色乐器,有的拿着香烛贡品,他们都穿着和刚才丁明诚看到许帆穿的那种同年代的服饰。
      许豪看他们这么着急,问道:“孩子们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有人说谷阳冰去山上了,我们准备去找。”高思聪回答道。
      许豪脸上有些为难,他思考了一会儿后说:“你们快去吧,抱歉叔叔现在可能抽不出人手和时间帮你们。我们…还有一些事要忙。”
      丁明诚知道许豪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还是对他们的做法有些愤怒,没好气地说:“没事,叔叔,我们自己能行。”
      说完,丁明诚带着两人迅速离开,往山上去。
      或许是走得比较急,高思聪只带了一把手电筒。三个人只能挤在一起往山上去。
      “你确定谷阳冰是走这里的吗?看到他的村民怎么说?”丁明诚问另外两人。
      “只说他拿了一个村民家砍柴用的斧头,什么也没说就往这座山上去了。”高思聪回答,同时双手握住手电筒,防止光线抖动得太厉害。
      然而手电筒提供的光亮实在有限,根本看不了太远的地方。这时他们都听到了祠堂那个方向传来喜乐声,应该是婚礼开始了。不知为何,这喜乐听上去还有一些凄厉,让在山上的三人,更觉得有些吓人。
      接着,山上的更高处,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听着声音,应该是朱忆彤的。三人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鼓着勇气往上赶。
      大概走了两三分钟,他们终于在一棵大树下看到惊魂未定的朱忆彤。丁明诚赶忙蹲下询问她的状况:“忆彤你还好吗?谷阳冰呢?”
      朱忆彤从惊吓中反应过来,看到丁明诚后急切地说:“你快走!阳冰已经疯了,他说要杀了你结束一切!”
      丁明诚还没搞清楚朱忆彤说的话,就感到一阵风在他面前吹过。然后在他头一旁,锐利的斧头擦过他砍在了树干上。
      丁明诚和朱忆彤一同尖叫了起来,高思聪将手电筒的光照射过来,映出了谷阳冰的身影。
      谷阳冰现在满脸愤恨,由于愤怒脸已经潮红了起来。他的瞳孔由于激动已经缩小,显得他的眼睛更是杀气十足。或许是太炎热了,他的衬衫已经湿透,刘海也湿答答贴在他的脑门上。
      谷阳冰二话不说,拔下树干上的斧头就要往丁明诚这边来。朱忆彤抓住谷阳冰的胳膊,同时嘴上不断劝解着。谷阳冰像着了魔一般,大力推开朱忆彤,也不管对方摔在地上吃痛发出的惨叫。
      高思聪大叫:“快跑。”接着他将手电筒砸向谷阳冰。很快他就对自己的这个举动感到后悔,手电筒不仅没有砸到谷阳冰,现在他们还失去了唯一的光源。
      丁明诚还在一头雾水,廖阳羽抓着他的手腕就往山下赶。高思聪跟在身后没命般地跑着,三人都在大喊着“救命”。可是因为那在祠堂响彻整座山的音乐,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没想到下山的路更加复杂,没有光,三人只能盲目地跑着,哪里有路就往哪里跑。现在他们也不知道来到了哪里,已经迷路了。
      谷阳冰还在后面追赶,他们只能继续逃跑。直到他们跑到了一处悬崖之下,已是死路没法再前进。
      “怎么办?”高思聪问。
      “他的目标是明诚,他现在已经认定明诚是死去的人。我们俩去拦住他,明诚你找个地方先躲一下。”廖阳羽说出自己的计划。
      丁明诚赶忙拦住廖阳羽,喊道:“你疯了吗?现在他谁挡杀谁,你们不要命了吗?”
      丁明诚还想说什么,就看见一个斧头高高劈下,向他砍来。廖阳羽大喝一声推开了丁明诚,而自己的胳膊被斧头深深砍了下去。
      滚烫的血液溅到丁明诚的脸上,让他浑身发麻。廖阳羽由于疼痛惨叫着跪在地上,而高思聪扑向谷阳冰,却被掀翻在地。
      谷阳冰凶狠地走到丁明诚面前,他满脸汗水,嘴角都是白沫。
      “一切就要结束了,你死了,我们就能活。”说罢,谷阳冰举起了斧头,朝丁明诚砍下去。
      丁明诚心中一切就要结束了,于是闭上了眼,准备迎接再一次的死亡。可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于是他睁开眼,就发现斧头离他一寸不到。
      谷阳冰忽然停了手,他还站在那里,但是一动不动。月光这时从层层乌云中穿透出来,照亮了他们周围。
      高思聪帮廖阳羽捂着伤口,看了过来。丁明诚也朝谷阳冰看去,只见他的脸上原本还是凶神恶煞的表情,忽然一变。他的嘴角上扬,牙齿外露,狰狞地笑起来。
      “我会在死亡的那一边等你们。”谷阳冰说。
      然后谷阳冰拿起斧头朝着自己的脑袋砍去,只听咔嚓一声,他的头骨立马开裂。但这一下并不致死,他再次挥起斧头砍向自己。然后又是一下,接着又是一下。斧头疯狂看着他的脑袋,直到他的头颅完全裂开才停下来。而他在做这一切时,始终带着可怖的笑容。
      谷阳冰终于倒在了地上,沾满血液和脑浆的斧头也从他松开的手上落下。顺着声音赶来的朱忆彤刚好看到了这个景象,哭喊着朝谷阳冰爬来。但是他肯定不可能再爬起来了,死亡先一步带走了他。
      丁明诚喘着气,他没想到面对死亡时这么惊恐,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勇气去自杀。他的手摩擦过凹凸不平的地面,忽然摸到了原本装在他口袋里的玛瑙戒指。接着,他的脑海中一道雷劈过,他反应过来什么。
      他看向高思聪的双手,糊满血液的十指秃秃。
      “戒指呢?”丁明诚问,但是没人回应他,“思聪,你的戒指呢?”
      “什么?”高思聪正帮廖阳羽处理伤口,搞不懂丁明诚在问什么。
      “你的戒指,你从来不摘下来的。”丁明诚带着哭腔说。
      然后,丁明诚感到自己的脑袋传来剧烈的刺痛,滔滔不绝的回忆如海浪般袭来。

      10.死去的人
      高思聪拿起一块扁平的石头,用着特定的角度往水面上扔,一连打起七八个水漂。
      “靠,我不会挂科吧?我要是再挂的话,绩点就不够了。”高思聪脸上的五官皱在一起。
      “你不会就因为这个让我陪你在湖边一圈又一圈地绕吧。”丁明诚虽然是在抱怨,可是和煦的阳光加上碧绿的湖水让他十分舒适。
      “我可不像詹乐蕊那个优等生,奖学金就没有断过。也不像许帆又是学生会长,又有对象。我觉得我最像你,就是俩普通人。”高思聪说。
      丁明诚双眉一皱,说:“你有没有搞错,你贬低自己还要拉上我?”
      高思聪傻笑着勾住丁明诚的脖子:“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不会介意的。”
      丁明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后天就要去许帆家了,你说咱们要不要带点什么?”
      “带啥?他爸是村长,更是村里的富户,能缺啥?”高思聪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当然还有别的。”丁明诚想说些什么,但是迟疑着不肯开口。
      高思聪看出他的为难,但还是想从他口中撬出点什么:“怎么了,你直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心诺肯定还会带上她的那几个朋友,说实话我和他们实在不熟,感觉相处起来会很尴尬。”丁明诚有些怕生,对于不熟的人,他很难和对方相处。
      “嗐,你还有我们呢。我和阳羽都在,你还怕他们欺负你不成?”高思聪安慰道。
      “我只是怕自己太冷漠,反而让许帆没面子。”丁明诚说。
      高思聪理解丁明诚的这些想法,因为他太了解这个人:“你知道吗,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了。人不是生来就要去取悦他人的,做真实的自己好吗?让别人去喜欢自己真实的那一面,比八面玲珑却让自己心很累要好得多。”
      丁明诚笑了笑,他很吃高思聪这一套。他望向湖面,几个孩子正在游泳。忽然,他发现最远处的那个孩子看起来不太对劲,与其说是在游泳,不如说是在挣扎。那孩子时不时陷入水中,又努力地浮出水面。
      “好像有人溺水了!”丁明诚指向那个孩子,高思聪也看到了。
      “还真是!不行,好像没人看到啊!”高思聪着急起来,脱下鞋就准备往水里去。
      丁明诚想拦住冲动的他:“你等一下!”
      “等什么?一会儿人都没命了!”高思聪抛下一句,扑通就跳下了水,朝那个孩子游去。
      丁明诚赶紧大喊:“有人溺水了!”
      听到他的喊声,不断有人围过来。他焦急地看向高思聪,只见他游了一半,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也沉入水中。
      丁明诚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也不管这么多,也跳进了水里。他拼命朝湖中心游,同时听到后面还有人叫喊着往水里跳。
      快到高思聪的位置时,他忽然感觉到腿部被什么缠住了,无法再移动。他深吸一口气进入水中,只看到缠住他的东西不是水草,而更像一双手。他瞪大了眼,试图挣脱这双手,好不容易摆脱,就见到浑浊的水底伸出数十只白花花的手,就要把他往下拉。
      丁明诚不断下沉,他也只能用尽体力往相反方向游。他好不容易浮到水面之上,还没来得及呼救,就又被拉了下去。在冰凉的水中,他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喧嚣,像是年纪不大的孩童在他耳边呢喃着听不懂的语言。
      他呛了一口水,然后一口接着一口。越是这样他越想呼吸,于是吸入更多的水。肺部传来火烧般的疼痛,力气在这一刻全部丧失。他只能任由着那些手将他拉走,逐渐失去了意识。

      丁明诚咳出了一大口水,旁边一个中年男人还在按着他的胸口。
      “醒了醒了!”有人喊着。
      丁明诚只觉得此刻阳光很是刺眼,身上没有任何力气,虚弱无比。他听到旁边还有人在进行心肺复苏,于是侧着头往那边看。
      一个男孩正被一个年轻女人进行人工呼吸,在一旁的还有昏迷的高思聪。他的脸苍白得很,已经有些浮肿。原本应该在右手食指上的戒指,他最珍惜的戒指,已经消失不见,应该是掉进了水中。
      “救护车来了!”有人喊道,不一会儿就有人抬着担架来了。
      丁明诚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放上了担架。他路过高思聪旁的时候,听到有人说:“不行,没呼吸了。估计没戏了。”
      丁明诚还想说些什么,想要反驳那些人,但是再次陷入昏迷。

      月光倾泻在丁明诚身上,他从洪水猛兽般的记忆中恢复了过来。高思聪正担忧地看着他,廖阳羽由于失血,只能靠在石头上喘息着。
      “你怎么了,你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忽然发愣。你快点来帮我扶起阳羽,我们得去找人帮忙。”高思聪焦急地说。
      “思聪,你是死去的人。”丁明诚双唇颤抖着,说出了这冰冷的事实。
      廖阳羽和朱忆彤都吃惊地看向丁明诚,然后又看向高思聪。
      高思聪瞳孔颤动了几下,然后笑了一声,说:“你在说什么呢?你被吓坏脑子了吧。”
      “我说的是真的,你已经死了,思聪。我都想起来了,那天在湖边,你也在那里。你为了救那个孩子,也没有挺过来。”丁明诚嘴上这样说着,可是他觉得自己好残忍,他心底里希望这都是假的,高思聪不是那个诅咒了所有人的人。
      “别胡说了,我是活生生的人啊!”高思聪用手指着自己,环视了自己面前的三个人,试图让他们与自己感同身受,“我还活着啊,你们看啊!”
      回忆来得太汹涌,丁明诚还在一阵又一阵的余波中摇曳。他想起来,那天在医院,医生说的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就是高思聪;他想起来,他回到宿舍时,与伤心欲绝的高思聪父母擦肩而过;他想起来,在学院办公室,辅导员刘老师刻意藏起来的高思聪的死亡证明。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朱忆彤尖叫了一声,指着高思聪。丁明诚回过神来,才发觉此刻高思聪已经大变样了。他浑身湿透了,连头发都在滴着水。他脸已经浮肿起来,鼻孔和耳朵渗出血沫,深陷的眼窝中,瞳孔已是毫无生气的苍灰色。他身上开始散发顺安虹山湖独有的湖腥味,身体由于被水泡太久已有些肿胀。
      廖阳羽看到高思聪这副模样,也震惊得张大了嘴。
      高思聪不知道他们在吃惊什么,只是从喉咙中,让发紧的声带挤出沙哑的语言:“怎么了,你们在看什么?”
      朱忆彤捂住嘴,对高思聪说:“你真的是死去的人。”
      “思聪,对不起,可你真的已经死了。”丁明诚爬起来想靠近高思聪。
      而高思聪连连后退,看着自己全是水珠的手臂,以及因为吸水而变得沉重的运动裤:“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在骗我,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死了呢?”
      “思聪…”丁明诚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卡在喉咙就被哽咽替代。
      “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吗?”高思聪对丁明诚大声吼叫,这是他少有的暴怒的时刻。
      而极度的愤怒之后,高思聪忽然像泄了气一般,活力被抽空。他不再理会其他人,转身离开。他抬头看着月光,笑了一下,说:“真美啊。”
      接着,高思聪倒在了地上。丁明诚连滚带爬地哭着来到他身边,想要抱起他时。只见他浑身开始冒烟,接着化作一阵烟雾,完全消失了。正是在这一刻,剩下的三个人知道一切真的结束了。
      丁明诚正痛哭着,看到远处的树丛有些人影闪过。他仰头看过去,就看见那个女人正站在那里,而高思聪也站在她身边。他们都拿着一个红色气球,牵着手像是一对玩伴。女人竖起手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口型,然后拉着高思聪消失在树影中。

      11.活着的人
      公墓里,丁明诚带着一束鲜花来到高思聪的墓前。高思聪的照片贴在墓碑上,照片中,他笑得十分灿烂,就像他活着时的那样。
      由于天气很热,再加上不是节假日,来扫墓的人很少。一排排的墓碑中,偶有几个稀疏的人影。
      丁明诚蹲下来,将花放在了墓碑旁。白色的马蹄莲和淡色紫罗兰开得正好,百合也发出怡人的清香。
      “我知道你觉得送花太矫情,但是这是现在我最想送给你的。因为你就像这些花一样,纯洁,美好。
      思聪,距离那些事已经过去一年了。剩下的还活着的人都很好,每个人都重新回到正轨。上个月底我们都毕业了,大家热热闹闹地拍了毕业照。我想,你当时那么憧憬能和我们一起拍张毕业照,可惜你没能来。不过我带来了,你看!”
      丁明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拍立得,里面几个人穿着学士服,欢欣地笑着。他把照片也放在墓碑旁,将它留在那里。
      “其他逝去的人,我有时间也会去看他们。所以你不用愧疚,因为从来没有人错。可是不知道为何,忆彤和阳羽都忘了那些事,也忘了你曾存在过。我之前觉得很心痛,但是现在觉得忘掉了那些可怕的事,或许是一种幸运。
      你放心,我不会忘记。我知道你真真实实地存在过,更知道你是为了拯救别人才牺牲了自己。
      我在你的家乡这里找到了工作,这样我才能定时来看你。又一次遇到了你的爸妈,他们一直在哭。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懦弱,但是我不担心我的出现只会让他们更为痛心。”
      说到这里,丁明诚抹去了眼角的眼泪。
      “我相信一切只会越来越好,因为我开始逐渐学会如何去面对离去和失去。对了,我又一次去湖边,在原来那个位置竟然找到了你的戒指。原谅我把它留了下来,因为它我才能一直记住你。
      好了,我得走了。祝好,我永远的朋友。”
      丁明诚准备离开,一只画眉鸟飞来,停在了墓碑上。
      起风了,丁明诚迎着风向上看。他看到上方的一棵榕树下,一颗红色气球在那里飘荡着。一个孩子大笑着,牵起气球欢笑着跑开,身后还有一个在追逐的孩子。
      风卷下树上的几片树叶,又将它们远远吹开,什么也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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