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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 1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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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成王败寇是老理,上岗圈头人既然敢造反最坏的结果他起初就已经有心理准备,大不了人头落地。可当自己真的身陷囹圄,个中滋味真不是一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能宽慰”的。
事到如今悔恨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他只恨自己当初大意,被罕云开唯唯诺诺、有求必应的表象给迷惑。若是当初再惊醒一点,疑心再重一点,防备再多一些,布置再周全一些,今日关在这鼠蚁乱爬牢笼里的就是他罕云开。不,他都没机会活着回到允相,回程的路上就让他曝尸荒野。
他坐在地上充做床的稻草堆中复盘,畅想得正痛快,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关押在其它牢房的头人拖着沉重的脚镣,踉跄着奔到牢房门口,扑通一声跪下磕着头请求开恩。
牢房光线昏暗,他眯着眼睛看半天才发现罕云开不声不响的站在牢房门口隔着木栏看着他。牢房门口墙壁上的油灯给他的脸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一手背在身后,背脊挺直,手上的翡翠十八子佛珠拨得不紧不慢。
自己当初就是被他这副悲天悯人样子给骗了!上岗圈头人和他对视半晌,缓缓开口道:“老爷屈尊降纡到这腌臜之地.......是还不解气想亲眼看看我落到何种田地么?”
云开笑得不温不火:“我做人做事都留有余地,你的下场总归是人头落地,以为我是专门过来奚落你,是头人小看我了。”
上岗圈头人冷笑一声不置可否。云开也不想和他绕圈子,走近牢门道:“我这时候来只是想跟头人请教一件事,希望头人坦诚相告。”
上岗圈头人讥诮道:“我观老爷无所不知,无事不晓,这世间竟然还有老爷不明白的事?需要来请教我这个脑袋夹在闸刀缝的将死之人,真是稀奇。”
云开指了指身后的牢房笑笑道:“我登位以来,冷眼看着诸位行事无不以你马首是瞻,我要请教的这件事估计只有你有胆子做。”
上岗圈头哈哈大笑:“没想到在您眼里我还是个人物,老爷虽没娶成兰应德的女儿,但他些虚伪的做派你可学了个十成十,说话就是好听。我就是败在你这副假仁假义的面孔下的。”
云开摇摇头叹息道:“不,你是败在记性不好上。月明说得好,有些人你跟他好好说话,他就以为你好说话。我给你们几分颜色你们就开起染坊来,完全忘记昔日的罕家二少爷是个什么名声。”
说完,云开收起脸上的温和,肃声问道:“我就问你一句,我阿爸和大哥的死,是不是你们干的?”
听他问起老土司上岗圈头人先是一愣,继而冷笑道:“我已为案板上的鱼肉,老爷想剐就剐,想杀就杀,何必把这么大的罪名摁在我身上?”
“原本我是没往你们身上想的,可你既然敢半路埋伏我,我就不得不怀疑。你都敢杀我了,老爷和大少爷自然也能下手。”
上岗圈头人受了这么大的冤枉气血翻涌,恨声道:“你们父子两个,一个狡诈贪婪,一个面甜心狠,想要你们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说我记性不好,你才是真正的健忘。回去好好捋一捋,你家的仇人一页纸可不够写。”
云开怀疑的看着他:“真不是你?”
上岗圈头人朝他翻白眼:“左右逃不过一个死,我有什么可抵赖的。”
云开深深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口气后道:“也是,你不承认你全家老小也逃不过一死,的确没什么可狡辩的。”
心里知道自己连累家小,但云开这么直不楞登的说自己全家都活不了,上岗圈头人觉得全身的血都凝固了。
他咬着牙道:“既然我回了老爷的话,希望老爷也能让我做个明白鬼,您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活?”
云开惊讶道:“头人是这么看我的?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那我还和兰家退亲干什么?借着兰家在军界的势力,不服的就扫平他,哪里有你们还手的余地?”
上岗圈头人扑向木栏,咆哮道:“到现在你还演假仁假义那一套,你若没有杀心,怎么会设这么恶毒的局,死扣着粮食不放,想让我们勐圈的百姓全部饿死。”
到现在字字句句还是在控诉他是被逼无奈,他罕云开才是逼人上梁山的恶人。云开气笑了,攥紧了手里的佛珠冷声道:“本来念着你也算看着我长大,你临死之前给你留份体面,可你却不识好歹。你们和我叔叔勾结,我本可以很容易就解决你们。但我不忍心看我父亲的心血化为一片焦土,不忍心看其他无辜的百姓因为你们的贪婪流离失所。可你们却拿我的善心当作软弱,得寸进尺、一再逼迫,甚至找了个像月明的贱婢来羞辱我。你们也别说是我把你们逼成这步境地,这完全是你们咎由自取。在我阿爸去世的时候你们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是你们踏入死路的第一步。以为满府只剩些孤儿寡母,逼着我和兰家反目你们好辖制我,这是你们踏入死路的第二步。贪图你们不该贪图的是你们踏入死路的第四步。你们就是这么一步步把自己作死的。你们为什么铤而走险呢!真的是因为百姓没饭吃了,只不过是舍命不舍财!再有就是日本人占领了缅甸,我舅舅、姨夫全都自顾不暇,你们觉得我的翅膀全断了,所以你置全家族于不顾起了谋逆的念头。以你谨慎的性子为什么会主动要求去半路埋伏我?不就是亲手解决我才能为你上位攒足资本,你好名正言顺做土司的位子么?”
云开说一句上岗圈头人的脸色便青一分,最后颓然道:“我真是小看你了,以为你的退让是惧怕,没想到你是卧薪尝胆。”
云开淡淡道:“你不是小看了我,是太自视甚高了。”
上岗圈头人茫然退后跌在草堆上,喃喃道:“我有什么错?我只不过是想日子更好过一点,你家搂紧了赚钱的营生,一滴都不漏给下面的人,谁不眼热,谁又会服气?”
见他还如此冥顽不灵,云开冷笑道:“一滴都不漏给你们?你有没有算过你们上岗圈几年没给衙门缴税?有没有想过你那些私兵手里的枪是谁给你们的。只不过一件事没让你满意就想行大逆不道之事,我若让你得逞我罕家几百年的威望岂不是一个笑话。看来我真是把话说得太好听了让你没听过沟。自视甚高就是说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只不过是一个依附土司府的头人,说你是土司府的家奴都不过分。没听过汉人有句话么?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君主给你的不管是恩、是怒你都得受着,妄图染指自己得不到的,那就是痴心妄想。吃了几天饱饭就想着指点江山,我们罕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奴才来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