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而你，我的朋友，你才是真正的畜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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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注意，粉发的女孩抬起眼睛，瞳孔深处，淡粉的光晕挣扎着涌出。
被泪水打湿的面孔显出一股惊人的专注。
或许真是性格决定命运。
不论哪一次，她都会和鳄拉克起冲突。
上一次，王雨微接受月蚀分队的邀约，成为驻队向导。某天训练结束时，一个女孩鼓起勇气推开医务室的门，冰蓝的长发下是张满月般的面庞，表情里有极力隐藏的不安，“向导姐姐，可以请您帮我做一下精神疏导吗？”
“当然。”王雨微披上白色外套，从柜子里取出厚毯盖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神情温和地说，“来这里躺下吧。”
向导的精神力像温暖的流水漫过皮肤，她的意识在温水中漂浮，舒服得差点睡着。
忽然，有人敲响了医务室的门。
她猛地睁开眼睛，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
王雨微眼疾手快地拉上隔帘，将她发白的脸色、攥紧的手指挡在帘后。
下一刻，门口传来巨响。医务室的门已经被拆了下来，哨兵将金属制的门板放在手边，笑容憨厚，“向导小姐，您有看到一个女哨兵吗？就是蓝头发……身材很好的一个女的。”
残阳从他背后照进来，把那道影子拉得很长，犹如撕开人皮的怪物。他的视线扫过医务室，以灰白的冷色调为主的风格，陈设极其简单，除了手术器械和办公桌椅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连那个新来的向导都面带淡淡死意，像另一架疏导的仪器。
抬步迈入的瞬间，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进入医务室需要先登记。”
他看向声音来源，那个身披白大褂，面色平淡的黑发女人在此刻彰显出极强的存在感，看起来并不强大，可直觉却让他表现出应当的礼仪，“可我是来找人的，也需要登记吗？”
“医务室只接待受伤和需要疏导的哨兵。”她脱下白色大褂挂在办公椅后，抬手关灯，“既然你不需要治疗和疏导，那我下班了。”
视野漆黑，女人的脚步轻巧无声如猫科动物，微光晃过寡淡的眼眉，他忽然感觉到极其细微的刺痛在皮肤上蔓延。
那杀意如此冰冷，如此隐蔽，他找不到来源，顾忌着不能伤害驻队向导的军令，浑身僵硬，冷汗如雨。
“我要先去吃饭，在我回来值班前，麻烦你把门修好。”她站在他身后打了个哈欠，声音疲倦，“里面的仪器很贵，如果出现遗失损坏，把你拆开卖了都不够赔的。”
要进去搜吗？他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看着亮起的红点，有监控的话，只要小心点，不碰到仪器，应该就没问题。
“虽然她不让进去，但也许她只是说说呢”的想法和“闯进去搜人会惹到她”的犹豫在脑海中打架。
在星辰十字军，哨兵第一不能得罪的是队长，第二不能得罪的是向导。正如他们出任务时，合理的伤亡不需要专门写报告向上级汇报，在进行疏导和治疗时，向导同样拥有“合理死亡指标”。
也许只是一个执行任务时治疗优先级的误判，他就会变成一个“合理”的死亡指标。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还是慢慢地后退，像不甘心的野兽最后盯了一眼陷阱中的血食，迈着不甘的步伐扭头离开。
王雨微吃完晚饭回到办公室。
这个死人，果然没有把门给我装起来。
没素质的人果然还是太多了，站在一排土体都突突不完。
她拉开隔帘，冰蓝长发的女孩抱着膝盖，脸颊藏在枕头里，露出的那双眼睛亮晶晶地注视她。
自那之后短短几天，那个女孩就把生活用品都搬了过来。
他知道为什么。
坐在食堂用餐，路过的人会随手把餐盘扣在他头上，菜叶粘在头发上，汤汁流进领口里。
“你怎么不看路啊，”同行的人无语地找地方落座了，“不管你，我们先吃了。”
他挠了挠头发，露出爽朗的笑容，“抱歉啦新人，话是这样说，但是排队太花时间了，你去帮我再打一份饭吧。”
旁人的目光是另外一次凌迟。
晚上洗完澡走出浴室，会看见床边已经坐了人，他们对视一眼，唇角浮起笑容，揽过肩膀将他架了起来，“晚上没有娱乐也太无聊了，新人会不会跳舞？来我们房间跳个给我们看看吧。”
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也一定会发生在她身上。甚至可能因为她是女孩，而变得更加恶劣。
在月蚀，弱者的命运总是相似。
“看来你不止长得单蠢，”鳄拉克抱着手臂，将踩在女孩背上的脚收回，看着王雨微将她从水中拖上岸，进行急救，“脑子也很不好使。”
“救一个食物链底层的哨兵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他是真心不理解，“我记得你学的专业，你应该比一般人更关注投入和回报。小孩子过家家的朋友游戏，居然值得你和我作对？”
王雨微的脸上布满汗水，她置若罔闻地按压、往女孩口中吹气，直到凡妮莎痛苦地呛咳起来。
“你还没发现所谓朋友关系的本质吗？”鳄拉克忽然露出笑容，像残酷而虚伪的鳄鱼，“她在利用你，这种菟丝子和树的关系也能被称为友谊？”
他似乐见好戏的眼神将王雨微上下打量，烟灰随着大笑的动作掉在地上，“只有你像个小丑被蒙在鼓里，被她耍得团团转。整个基地，所有人都知道这点，除了你。大家看你的笑话都看腻了。”
被踩着头压进水里，险些溺水死去都未曾哭泣的凡妮莎眼圈变得通红，每多说一个字，泪水都更加汹涌，“对不起。”
王雨微撕开真空包装，将应急维生注射剂推入她的身体。
她居然一点也不发怒，真是无趣，鳄拉克好整以暇地叼着烟，下三白的眼睛滑向凡妮莎，“为苟且偷生，花样百出地示弱卖惨，费尽心机地接近迎合，虫豸也就这点生存手段。”
那副观众般端坐高台的姿态真恶心啊。
明明是你将她推入水中。
人鱼旋律在她被水泡得发白的伤口处回旋，湿润的水汽中音符跳跃。
明明是你让她深陷泥沼。
王雨微脱下白色外套罩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现在你居然还来嘲笑她求生的手段不够漂亮，挣扎的样子不够良善？
她腾出手来，“癫公，我看你是真疯了。”
鳄拉克：？
“她只是尽自己所能，想让自己的生存环境变得好一点，她没有伤害任何人，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她？”王雨微任由那只怯怯的手抓住她的衣角，“同样，要怎么相处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轮得到你来多管闲事？难道你是爱在女生中间挑拨离间、又唱又跳的小学男生？”
她忽然笑了，“骗你的，你比那种小学男生恶心多了。他们最多也就算初具人形，兽性未泯，而你，我的朋友——”
“你才是真正的畜生。”
“不管接受过多好的教育，也终究只是头社会化程度较高的牲口。”
场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凡妮莎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攥紧她的手心。
而他藏在人群里，心跳骤停。这个人疯了吗？她在说什么胡话？那可是二队长啊。
鳄拉克的眼下鼓起筋络，烟嘴被咬扁成一片，怒极反而笑了起来，“直属白塔管辖的驻队向导，说话就是硬气。”
实则不然。
老实说，我忍你这个贱人很久了。
王雨微打开通讯，“月蚀一队的提议我考虑过了，我接受调岗，自愿成为月蚀军团的一员。”
AI长官面带笑容，“欢迎您加入月蚀军团，雨微向导，您直属的分队是月蚀第一分队——”
她打断它未尽的话语，“以月蚀向导的身份，我申请向二队长鳄拉克发起对赌死斗。”
人群中倒吸凉气的声音汇聚成堆高的海浪。
无限制、死伤不论的一对一死斗？
一个来自“温室”的向导对一个分队队长？
良久的沉默，数据飞快地变换，AI长官的脸在错乱的代码里模糊不清，最后凝成严肃的表情，“申请通过，请双方申明筹码。”
愕然也只是一瞬，鳄拉克将烟头扔在脚边，插着兜用力踩下，好像那不是烟蒂，而是她的眼球，“本来想要你的命的，但现在我有了新的想法。”
他眯起下三白的眼睛，咧开嘴角，露出森然的牙齿，“我要把你的舌头剁下来，让你当一头光着身子在地上爬的狗。”
“我要你的身家性命，你的第二分队，”王雨微挽起长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黑眸深处燃起暴烈的火，“换言之，我要你的全部。我会让你在死前变得一无所有。”
关于战斗场景的记忆和眼前的一幕重合。
可却又不太一样。
因为透亮的粉色影子像沾着花香的薄雾从女孩身体中飞出。恶魔扶住她的肩膀，粉色的发丝如祥云漂浮。
他张开嘴唇，舌尖卷起名为疼痛的保险阀咬入口，疼痛不配令你退缩。
自此，你将无所畏惧，因此，所向披靡。
王雨微的手臂开始发光，紫与黑旋转收束，化作一枚藏着沙漏的圆盾。以恶魔的到来为契机，时间线概念正式出现，尘封的力量终于解禁。
空间被压碎，镜面裂开的纹路在空气中蔓延，碎片四处飞溅。狂风大作，尘土飞扬，校场的砂石跟着旋转上升。
女孩眼角的泪水也被狂飙的气流卷走。
两张相似的面孔露出了完全一致的表情。
那是抓着破碎的衣衫，看她持剑闯进教堂，一边向他走来，一边挥舞长剑，骑士踏碎流泻的月光，踩过满地的尸骸。
断臂残肢是另一份晚餐，鲜血溅上琉璃彩窗，他呆呆地望着，第一次觉得彩窗其实很漂亮。
那是看她站在战场中心，手执长弓指向天空时的眼神。粉色的圆环荡平云絮，无数光箭落下如永不止息的暴雨。
恶魔看着她脸上不加掩饰的愤怒和暴戾，浓烈的情绪搅得心脏鲜血淋漓，反上喉头的味道却因此温热甜蜜。
那是因他而生的怒火，那是因他而生的杀意。
滚烫的热流在胸口涌动，灵魂因为受到珍惜而战栗不止，他幸福得头脑发晕，恨不得立刻死去。
如果雨微需要他来铺设前路就好了，他愿意的，哪怕代价是熬干每一滴血，烧尽每一寸骨。
可她本就是举剑砍龙的勇者，不需要别人的牺牲，更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所以恶魔松开手掌，注视雌鹰振翅高飞。
执念和憧憬在目光里勾缠。
闹得天翻地覆也好，杀得血流成河也罢，去震慑所有人的生死吧。你可是……我的英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