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序之后》昂七

4、第 4 章

　　刘小飞奔下山，没有回自己的家，到了山下往西一拐到了一座大宅子面前。跑得有些急了，他扶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另一只手却不停，使劲地拍着宅子的大门。

　　半晌，大门闪开一条缝隙。刘小闪身进去，大门再次关闭，沉重的木门开关之间轴承相互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空气不流动，路边的野草萎靡地耷拉着，干枯的叶子一动不动，天边风未起却渐渐弥漫起一层浓厚的黑云。

　　赵青禾他们跟着村长又走了好一阵路，才走到村长家。村长家是这一路走来村子里最好的房子了，虽然看起来墙壁干裂有些摇摇欲坠但至少还有完整地屋子和院墙，一路走来好多人家的院墙都已经坍塌了。

　　坐在屋子里，赵青禾清清嗓子和村长搭话，“咳咳这天真是熬人啊！”

　　“可不是嘛！一滴雨也不下！我们这可怎么办哟！”一说到干旱的天气，村长就满面愁容。

　　赵青禾状似不经意地道“我们这一路走来，也有不少地方出现了干旱，听他们说祭祀龙王好像有用？”

　　“呵，龙王”提起龙王村长不屑的冷哼一声，“我们祭祀可不祭他，他有什么用？我们肯定要求更厉害的神仙。”

　　赵青禾眉头一挑，“哦？更厉害的神仙？”

　　村长看了赵青禾一眼，闭上嘴，“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厉害的神仙，就是我们的地方神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为了转移话题，村长开始唉声叹气“哎，其实我们也想求龙王的，只是如此时节哪有这么多贡品呢？我们也就能拿出一只羊两只猪而已。”

　　猪？羊？想着一路走来的破败景象，赵青禾真的怀疑他们村能拿出来吗？

　　村长对祭祀再也不提，几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似乎格外难捱，在屋里呆了好一会儿，刘小却迟迟不回来，所有人都等得有些烦躁，村长的额头上也渗出细细的薄汗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赵青禾忍不住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看到远处天边满卷的黑云，秀眉微蹙“要下雨了吗？”

　　村长也跟了出来，一副不要大惊小怪的模样，摆摆手，说“这雨啊，下不下来的，这几个月是不是就来这么一回。一开始大家都高兴，可惜啊，老天爷作弄人哦~”

　　听到两人的谈话声，屋子里的人也都走出来。反正也坐不住不如出来透透气，虽然屋外也闷热地厉害。

　　朱明朱夏神色复杂，抬头看着天，一语不发。

　　吴眠和江柯静静地听着，心底也忍不住叹气，天灾降临，人类的力量如此渺小。命运的大掌落下，孙悟空都不得翻身何况肉体凡胎，村长说得轻描淡写，无力感却紧紧包裹每一个人的心。

　　感受到几个人的沉重，村长倒不怎么在意，轻笑一声，喃喃道“快了快结束了”

　　赵青禾没听清村长说得什么，正欲追问。门外却传来一阵吵嚷声。几人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寻声而望，刘小回来了

　　刘小嘴里喊着“出事了出事了”急匆匆的往家跑，额头上汗如雨下。他随意地抹一把汗，却不小心迷了眼睛，眼前忽的一片模糊，没看见门槛被门槛绊倒在地，地热得干裂，受到重力冲击溅起半米高的尘土。

　　村长眼神一暗，却没有对儿子摔倒的担心，嘴角几不可查地上升，又马上换了颜色，装作担心模样快步走上前伸手去扶地上的刘小，声音焦急“你这是怎么了？慢点儿！”

　　少年就是活泼耐造，刘小在地上翻了个个，却仍然身子灵活，避开村长上前搀扶的手一跃而起，来不及拍打身上的尘土，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对着村长眨了一下眼睛，示意事情已经办成。

　　又转过头故意对着几人大喊“朱大夫的娘子跟人跑了，孩子也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朱明朱夏两人低下头，额前细碎的头发垂落遮住眼睛，看不清神色，朱明的拳头握的紧紧的，小臂上隐约可见凸起的青筋。朱夏抬起手按了按脸。

　　三人沉迷于听到这个消息的震惊，并没有注意到兄妹二人的异样。

　　虽然不了解朱大夫他娘子的为人，但是从朱大夫的只言片语中也可以听得出他和娘子两个人非常恩爱。难道朱大夫被骗了？

　　也有可能，毕竟朱大夫也好骗。

　　村长夸张地长大口，头向左偏，力图让后面的人看清他的表情，有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搞错了？朱家娘子可不是这样的人”

　　刘小：“怎么会看错，那可是我亲眼所见！爹让我去朱大夫家叫朱大夫来，半路上就遇到三婶娘，三婶娘问我干什么去，我跟她说我去找朱大夫，朱大夫的家人来寻他了。三婶娘先是一喜，说朱大夫这是好人有好报。紧接着跟我说，她遇到朱大夫往村外走，这会应当是出村没多久，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我就想既然朱大夫不在家，那就把朱娘子请来，先招待着几位贵客。我进去你猜怎么着？”

　　刘晓的声音微微抬高，眼神看向赵青和仙人所在的方位，又停顿一下。就像说书人故意地停顿，细长的小眼睛里满是对观众接茬的渴望。

　　可惜三人并没有给他任何想要反应，暗暗失望一瞬，刘小又提起声音继续讲“大白天的，门都不关，两个人就赤条条地躺在床上，哎呦那场景……”刘小拉长声音，手上在空中比划出一个大圈，眼睛里迸发出八卦的光芒。

　　“闭嘴”村长厉声喝止刘小，看了一眼赵青禾几人所在的方向，急声说“别污了贵客尊耳，那奸夫□□现在在何处？”

　　”跑，跑了，朱娘子跟着那男人跑了，我追出去早已不见了踪影。俩小孩也不见了，我找遍了他们家都没找到，想必是小娘子和奸夫厮混的时候提前支出去了。”刘小被村长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但仍没忘记自己该说什么，结结巴巴地回答。

　　村长转过头，一脸为难地看向几人，一副羞愧的模样，好像在说村子里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他管教不好“诸位贵客，既不能确认几位的身份这朱大夫的家事也就不能说与诸位听了，还请诸位暂且离开，留下去向待朱大夫回来我会派人前去告知。”

　　赵青禾眼神闪了闪，正好趁这个机会脱离村长的监视，看得出来，村长所说的为了安全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拦住他们是为了掩饰什么？或者拖延时间？他们需要时间仔细梳理。她伸出手借着宽大的袖袍遮挡拽拽身边江柯和吴眠的一角。两个人一瞬间了然，对村长扯起一抹微笑，“说的极是，我们就先告辞了，还请问老伯附近可有城镇？我们到镇子上住几晚。”

　　江柯眯起眼睛柔声补充道“来的时候顾着赶路，没注意附近有什么城镇。”

　　村长黝黑的面皮上皮肤堆叠，露出了赵青禾见到他后从他脸上看到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有些渗人，像一棵老树被野物撕咬后裸露在外破烂不堪的外皮。眼里闪烁的精光，一瞬间遮掩，可是江柯在撒旦这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更何况她一直一错不错的盯着村长和刘小，自然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那双婉约流转的眼眸。

　　江柯将一切尽收眼底，却默不作声。

　　“各位可顺着大路一路西去，便可到达镇子上。”村长笑眯眯的，又说“要不是实在是抽不开身我就让人送你们了，实在是失礼，还望各位见谅。”

　　刘小侧开身，将出门的路让出来，像送瘟神般迫不及待“请吧”

　　赵青禾回以微笑，“那能让你们烦累，我们这就离开。”

　　不送？正合我意。

　　说罢对着江柯和吴眠使了个眼色，拉着从刚才开始就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兄妹两个快步走出门，像后面跟着恶犬。

　　一边走一边向院子里的父子俩道别。

　　走的很急，后面目送他们离开的父子两个像脚底生根一般也没有送他们出门去。等到人走远了，村长一拍大腿“哎呀，应该送送他们的，看着他们走了才算万无一失！”刘小挠挠头，“爹，为啥这么防着他们啊？还不让他们在这住下？”

　　村长闻言瞪了他一眼，双眼冒火，抬起手啪唧一下子拍到了刘小的脑袋上“你是不是傻！我怎么生了你怎么个傻儿子？那事情是能跟别人说的吗？那些个少爷小姐哪有傻的？留他们在这里被发现了怎么办？”

　　想他刘盛洪英明一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傻儿子，都怪他婆娘，傻不啦叽的遗传给儿子。好在儿子不聪明但听话，关键时刻也能领会他的意思，刚刚这傻儿子要真的傻呼呼的找他娘去了可就真糟了。刘盛洪长舒一口气。

　　想起自家的傻婆娘，他又问“你娘呢？”

　　刘晓降低声音，悄咪咪的附到刘盛洪耳边，“我娘现在和朱家那俩小孩在一起呢。”

　　那边一行人出门往大路上走，赵青禾疑惑地看着朱明朱夏两兄妹，口音还带了一点儿不太标准的东北味儿“你俩咋了？怎么从刚才就不打爱说话奥？”

　　朱明朱夏摇摇头，“没什么事情，不用担心，就是今天接收这么多信息有点儿累了。”

　　赵青禾拍拍两人肩膀，一副老大姐的样子“哎呀，别担心，咱们还有时间，只要没死一切来得及。”

　　又转过身把江柯和吴眠两个人也拉倒身边，一脸认真地道“我觉得很不对劲，那个村长绝对有事儿。”

　　朱明朱夏深吸一口气调整下情绪，对着几个人点点头，“我们也这么觉得”

　　江柯拉过朱夏的手轻轻放在手心，她早就试过朱夏不害怕她的低体温。轻轻摩挲着朱夏的手，以示安慰，哪怕是她已经死了也早已成年，初入这个游戏也难免心惊，更别说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江柯温柔地安慰着朱夏，抬眼对赵青禾说“我们说要走的时候他很高兴，他不想让我们在村子里，应该是因为祭祀？我们找到这个原因问题大概率就解决了。”

　　吴眠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托着下巴，仔细回想刘小的话里是否有什么漏洞，开口问道。

　　“朱家那俩小孩子去哪里了？刘小说孩子不见了，可是我们早上遇见朱栩萱的时候，他话里意思分明是两个孩子还在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黑压压的一片云遮住太阳，判断不好时间，但应该快要天黑。“就算出去玩，这个点儿也该回家了，不如我们去朱胥宣家看看？就算没人，我们也该找个地方休整一下，梳理一下咱们知道的信息。”

　　赵青禾拍拍手，清脆的掌声在渐暗的天色下突兀却唤起大家低迷的情绪。

　　“那我们就这样，不过我们得先出村去再悄悄绕回，别让村民发现我们。”

　　“好”几人齐齐应和。

　　几个人并排着向村外走去，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无人说话。寂静的村庄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童声“仙女姐姐！”

　　循声望去，进村时遇到的那个被刘小派去叫村长的小孩正站在他们身后。

　　小孩看他们停下，开心地笑了，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像灯泡一样飘在半空中。早上并没有注意，这个孩子穿着虽然不如刘小新，但是却比刘小整齐又精致，哪怕裤子上打满补丁也是颜色和谐。不像穷苦的标志，倒像是时尚的低语。

　　小孩笑着跑向他们，不对，是直直地冲向江柯，站定在江柯面前，他仰头笑道“神仙姐姐，你好漂亮呀！”

　　江柯弯下身，笑眯眯地说“谢谢你，你有什么事情吗？”

　　小孩脸上闪过一抹为难，手紧紧地攥着缝了花边的衣角不知不觉地轻轻揉搓着，白牙轻咬下唇，半晌像下定某种决心，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里面满是坚定“神仙姐姐，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我会偷偷告诉朱大夫有人来寻他，但是你们不要回来了！”

　　江柯不着痕迹地和吴眠对视一眼，轻轻点头，问小孩“为什么呀？”

　　小孩攥着衣角的手紧了紧，“因为漂亮的女人在村子里活不下去的！”说着小孩眼里噙满泪花“我……朱娘子就是被他们抓起来了！我去看她，还被娘撵了出来！我不想神仙姐姐也被抓起来！”

　　江柯正要追问，旁边冲出一道黑影。

　　朱明听到小孩的话一瞬间快步走上前，紧紧攥住小孩的手臂，声调控制不住地高扬“她在哪？”

　　小孩被吓了一跳，一滴眼泪半干不干的挂在脸上，表情空白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过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松……松开，疼……”

　　朱夏反应过来忙上前把哥哥拉开，赵青禾几人看着小孩手臂上一圈明显的红痕愣了一下，齐齐转头疑惑的看着兄妹二人，怎么了？

　　怎么这么激动？虽然朱明朱夏这一路上并没怎么说话，但也看得出，两个人都不是冲动的性子。

　　朱夏拉着朱明推到后面，朱夏颤抖着声音低声说，“先问他，朱娘子在哪里，我们的事一会儿再说。”

　　江柯他们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低下头正准备问话，那小孩却一边抹泪一边跑走了。

　　吴眠当即决定追上去，那刘小可是说朱娘子跟人跑了，这小孩怎么又说朱娘子被抓起来了，其中的猫腻傻子也能看出来。匆匆丢下一句“朱大夫家见！”就跟着小孩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