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江湖｜烟云破川》唐无田

54、心上

　　烟破川此时尚不知烟云游是为脖颈刀伤上的毒昏迷。
　　他只听了吴不工的转述，以为烟云游透支内力拼杀赶路，体力不济才昏昏沉沉这么些日子。

　　烟破川与烟云游两人半个月不见。
　　这两天烟云游昏昏沉沉，他有很多时间仔细看妻子模样，居然看着看着，觉得烟云游有些陌生感。

　　烟破川无意识拿起妻子的手摩挲，发现烟云游的手指根部有几处破皮。
　　想必是用刀握力过甚，她手掌心嫩皮肤磨破了。

　　他看着烟云游掌心指端破皮处，恍惚中娇慵不堪的妻子身影早已模糊。
　　两人成婚不足一年，竟觉得过了一生那么久。

　　烟云游睁眼就看到坐在床旁边眉眼皱着的丈夫。
　　他人前淡漠，两人独处时多笑意。
　　无论多大的事，很少看到他皱眉，烟云游第一句话便是奇道：“你怎么了？”

　　烟破川见妻子醒来，眉头骤然打开，眸子亮了起来，嘴角挂着笑容定定地看着她，然后伸手轻轻拉起烟云游上半身，一把抱住。

　　烟云游想伸手回抱他。
　　烟破川抓着妻子的手不放，不想让那破了皮的手心再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包括自己冷硬的后背。

　　烟云游埋在烟破川胸膛中，心里突然酸酸麻麻的，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赶了好多路，受了好多委屈，想跟他从头到尾诉说一遍。
　　她蓦然又想起，烟破川追着周横灵而去，是要杀萧悲回的，此前被蒙拜朝廷下了通缉令。
　　他这段时间，同样也赶了好多路，受了很多委屈吧。

　　烟云游的心总是有那么多微妙感受，凡她放在心里的人，总会千转百回为对方想很多，内心情感涌动，末了嘴上只问道：“一路追去续昼门，出了什么事没有？”

　　烟破川心里一热，松开烟云游，摸摸她的手掌说道：“你一路从无忌镇到宜城，动了多少次刀？手掌都破了。”

　　烟云游翻过自己手心看了看，笑道：“这个好了就会长茧，以后便不会轻易磨破了。”
　　烟破川闷闷说道：“为夫不会让卿卿如此波折了。”

　　烟云游知道他说话算话。
　　只是世道太乱，若为了一句不值一提的承诺，烟破川强撑着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更不好。
　　好比从前她让他不要受伤，以至于烟破川强弩之末仍不好好听诸仲莳的医嘱。

　　烟云游发现烟破川的沉郁之色，于是笑着伸出手指点点抱着她的丈夫下颌，撒娇似的说：“夫君，给我倒一杯水。”
　　果然转移话题成功。

　　烟破川扶烟云游自己在床上坐好，给她倒水喝了，又从怀里摸出一颗金灿灿的玩意儿递到烟云游手里：“在大良江上了一艘商船，见他们的金果子做得好看精巧，给你带了一个回来。”

　　烟破川只字不提商船被蒙拜武林众人占据，对他围攻恶战一场的事。
　　他只看着烟云游盯着看金果子上镂空雕花纹样兴趣昂然模样，便也极高兴了。

　　烟云游摆弄一阵，递回给烟破川，“先帮我收好，以后回去了给我。”
　　然后一打量周围，见仍是宜城外大营的帐篷，有些惊讶道，“你在这里，皇帝不知道？”

　　烟破川摇头：“蒙拜帝在宜城内……他们已经攻下宜城。这处大营其他人，我尚能应付，察觉不到我的。”
　　烟云游心道这样不行，“我好了，我们快走吧。”说着就要掀开被子起身。

　　烟破川按下她的腿：“不急于一时，你再休息一下，服两顿药，晚上我带你走。”
　　烟云游又问：“我们去哪里呢？”
　　“宜城。”烟破川语气干脆地回答。

　　烟云游张张嘴，犹豫一瞬，想劝他暂不杀蒙拜帝的话没说出来。
　　烟破川不把和达放在眼里，无论早晚，他总要去杀和达的，只是想到云行……

　　烟云游转而想到，烟破川也不把云行放在眼里的......

　　烟破川见烟云游欲言又止，认真说道：“不工、周榜主先过去了。我不会冲动，去了再作计较，续昼门我没有见到真的萧悲回，他们的身份扑所迷离……那日埋伏的黑衣刺客，首领也跑了。”
　　烟云游问道：“刺客首领跑了？往哪个方向？”

　　烟破川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宜城。”
　　那这宜城，是非去不可了。

　　烟云游指挥烟破川：“你再把之前的语动诀心法给我可好？你说得对，我应当在这门功夫上放点心思。”只靠刀剑，以烟云游的身板儿，对上古横槊这一类勇猛刀客，她没有先天优势，后天努力又来不及，不如多练语动诀这门奇功。

　　烟破川初识烟云游，对她的认知是烂漫娇慵，大智若愚。
　　现在烟云游渐渐适应蒙拜的江湖世界，已经展露了原本坚韧、多思甚至多疑的心性，唯有烟破川觉得，妻子本不如此。
　　凌崤山外风波恶，让她不得不如此。

　　自赤河岸那日她自己动手杀了人......他在想，那把金刀会不会送错了？

　　烟破川心道，早应为她参透语动诀心法的，只怪他的功法与语动诀实在大相径庭。
　　烟云游走失的几个月，烟破川在归云楼翻了许多典籍，按照自己推演的路子琢磨许久，才有一些所得。

　　想到此，烟破川叮嘱妻子：“你照这功法提升语动诀内力，若遇滞涩，立刻跟我说。”
　　烟云游对丈夫笑吟吟点头。

　　当晚，烟云游吃过最后一次药，跟烟破川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其它不适，又检查了脖子上的伤口，两人便夜奔宜城。
　　大营距离宜城南城门很近，不到二十里。
　　烟云游自己动用内力走了半程，后半程人高马大的丈夫要背她，她也把肉麻当情｜趣接受了。

　　两人跟随吴不工记号进了客栈，此后好几天，烟云游便只能在夜里见到烟破川了。

　　宜城很大，是祐国除祐都之外的四大重城之一。
　　不过此际战后，蒙拜帝还在城中，烟云游怕自己生人扎眼，白天老老实实呆在房里练功。

　　她有烟破川重制的心经内功，还有云行拓写的语动诀借力巧技，先前禁言多日毫无进展的语动诀，才练四日便有了不俗的长进。

　　她练功这几日，烟破川、吴不工正在宜城城主府周围暗查。
　　吴不工、周横灵一路追着逃出的刺客首领到宜城，两人守在宜城外，可以确定逃走的人没有出城。

　　这几日请周横灵顾着城门，烟破川吴不工没有情报网，依照曾经做杀手的方法，在城中秘密搜索。
　　今日方搜到原城主府，现在蒙拜帝的宜城行宫。

　　烟破川站在阴影里等了吴不工半天，终于，一个纤长的女子站在了旁边。
　　烟破川转脸一看，女子下半张脸以祐国多彩纹样面纱遮住，上半张脸那双大眼含情凝睇。
　　纤长身姿的女子见烟破川看她，眨巴眨巴眼笑道：“这衣服怪好看，你给嫂嫂也买一套。”

　　说话声调如钟磬悦耳，只可惜是男音，此“女”不是吴不工还能是谁。

　　烟破川知道他不着调，上下打量了吴不工，见周身没有破绽，无情无绪地说一声：“走吧，一会儿小心点。”
　　吴不工飞睇他一眼，甩着裙摆走向城主府的角门，那里迎采买的婢女，已有好几个女子排队等着进门。

　　吴不工进去后，烟破川又静站了许久，才换了个方向翻进城主府。

　　他进去时，吴不工扮的女子已经在里头露出马脚，吸引得一批暗卫留意她，烟破川敛着气息隐在人群之上，着意观察有无黑衣人的痕迹。

　　他们的杀手黑衣人，有一门特别的阵法，只需要六个人便可集阵，六人不管自身内力修为高低如何，可以压制内力高上三四倍之多的刺杀对象。烟云游从前在渚州遭遇过，与沈夜春的人搅在一起的六个黑衣人便是用了这种阵法。

　　是以，如未不行、吴不工内力相似，较之其它武林人，更能察觉到同门杀手的存在，也更易被察觉。
　　吴不工在明，便是为了吸引他们出现。

　　烟破川在暗。
　　他如今功夫涤荡一新且内力高深，可藏身亦可藏神，便于暗中查探。

　　游走探查一遍，烟破川发现逃走的首领不在城主府。
　　他找到吴不工，挥出一道清风打在正招摇撞骗的他身上，后者立刻知道不必再演了。

　　吴不工立时乖顺回到招“她”进府的集合小厅处，撒了两把量剂重重的的迷药，屋子里东倒西歪了一群人。
　　烟破川刚好来接应他，两人一同遁出府去。

　　两人出来，吴不工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神情阴沉了一会儿，问身旁的人：“那首领该不会叫主家给杀了吧？他受了伤，跑到宜城已是强弩之末，会在哪里呢？”
　　烟破川表情平静无波，听着吴不工这话，只伸手捡起他随手扔的面纱道：“如果我没看错，那里头还有沈堂主的旧部。”

　　吴不工听这话，眼神一下亮了，“抓来问问，沈夜春从前和那处勾结，万一她旧部知道些什么呢！”
　　烟破川将面纱丢给吴不工，沉声叮嘱，“你不必再去，我一人更便宜，你去城门守着。”说完消失在城主府方向。

　　吴不工知道烟破川再跑一趟是为着自己安全，也不啰嗦，听他吩咐便往另一处城门赶。
　　宜城战后肃清中，城门只开了两座，周横灵守一座，他去另一处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