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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真相初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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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房里的线香燃到第三柱时,窗纸上的日影正爬到苏挽棠握针的手背上。
她本在绣百子图的莲瓣,金线在绷子上走了半朵,突然听见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比寻常宫女快三分,鞋跟碾过青石板的脆响里带着湿气。
“姑娘。”柳青萝推门的动作带着风,门环撞在门框上发出轻响。
她怀里紧抱着个油纸包,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水痕,像是刚从雨里跑回来。
苏挽棠抬眼时,正看见她喉结动了动,眼尾还沾着未擦净的雨珠。
“什么事?”苏挽棠放下绣绷,指尖在绷架上轻轻一叩。
这是两人约定的“有事直说”暗号。
柳青萝快步走到案前,油纸包往桌上一放,动作快得带翻了半盏茶。“老周头的信。”她压低声音,指腹蹭了蹭油纸包边缘,“我绕了三条巷子,又在司药房磨蹭了半柱香才进来,没人跟着。”
苏挽棠的手指刚触到油纸包,就察觉到那层纸的潮湿——像是被藏在贴身处捂过,又沾了雨水。
她撕开封口时,指尖微微发颤,展开的信笺上墨迹歪斜,像是用左手写的,字里行间还浸着水痕。
“三年前四月初八,小的奉命备车送苏家嫡女入宫。
辰时三刻,车帘掀起时,上车的是穿素衣的姑娘,说是大姑娘身子不适,奉命代行。
小的问过春桃姑娘,她拿大姑娘的金镶玉镯砸我脚边,说’再废话就填了乱葬岗‘。“
最后几个字被水晕成一团,像团化不开的墨。
苏挽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身的记忆突然涌上来——那是苏婉如嫁去定北侯府前一日,她跪在佛堂抄经,听见嫡姐在廊下对贴身丫鬟说:“苏婉如?
不过是个死了娘的庶女,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是个替代品。”她咬着后槽牙冷笑,信笺在指缝间发出细碎的声响。
窗外的风卷着残雨扑进来,吹得妆匣上的铜锁叮当响,里面压着的半块玉牌跟着晃动,“长命”二字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姑娘?”柳青萝见她盯着妆匣发怔,轻声唤了句。
苏挽棠突然抬头,眼底像淬了把刀:“老周头没说旁人?”
“信里只提了春桃。”柳青萝搓了搓发皱的袖口,“可小的觉得,送采女入宫这么大的事,侯府不可能只派个门房跟着。”
“你说得对。”苏挽棠把信笺重新叠好,塞进油纸包夹层,“你再去城东,找老周头。
许他十两银子,问清楚当日随行的还有谁——二管家?
还是哪个嬷嬷?
要具体名字,要在场的活口。“
柳青萝的脸瞬间白了:“可...可老周头说春桃拿金镯砸他,万一被侯府的人发现...”
“发现了又如何?”苏挽棠伸手按住她发颤的手背,掌心的温度烫得柳青萝一缩,“你当苏婉如现在还能护着春桃?
她嫁去定北侯府半年了,侯府里的人早换了三波。
老周头要是肯说实话,咱们就有了替嫁的人证;要是不肯...“她勾了勾唇,”十两银子够他在城郊买间瓦屋,总比在侯府当门房,被主子的丫鬟拿镯子砸脚强。“
柳青萝咬了咬唇,突然挺直腰:“奴婢这就去。”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姑娘,要是...要是奴婢没回来...”
“你会回来的。”苏挽棠从妆匣里摸出块碎银,塞进她手心,“我在绣房等你。”
门“吱呀”一声合上时,雨已经停了。
苏挽棠望着案上的油纸包,听着柳青萝的脚步声渐远,直到消失在穿堂风里。
日影不知何时爬到了妆匣上,半块玉牌的影子投在信笺上,像道若有若无的刻痕。
暮色漫进绣房时,她听见廊下传来值夜宫女的梆子声。
窗棂上的光影由金转橙,最后沉进一片青灰。
苏挽棠摸着绣绷上未完成的莲瓣,突然想起老周头信里的“辰时三刻”——那是原身最后一次活着走出侯府的时辰,也是苏婉如把她推进这深宫的时辰。
“等着吧。”她对着渐暗的天色轻声说,指尖划过妆匣上的铜锁,“等柳青萝回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被推进火坑的那个。”
廊外的灯笼次第亮起时,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苏挽棠侧耳听着,那声音比午间更急,带着湿意的鞋跟碾过青石板,像极了柳青萝跑回来的样子。
她站起身,手按在妆匣上,心跳声盖过了渐起的风声——今晚,该有新消息了。
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时,柳青萝撞开绣房门的动静比寻常大了三分。
她发梢滴着水,月白裙裾沾了半片泥印,连绣鞋都跑丢了一只,赤着的脚底板蹭得泛红——倒像是被人追着从雨巷里一路滚爬回来的。
“姑娘!”她扶着门框剧烈喘气,手里攥着的半片桦树皮被汗浸得发亮,“老...老周头说,当日随行的除了他,还有二管家陈福和崔嬷嬷。”
苏挽棠上前一步扶住她发颤的胳膊,指尖触到她衣袖下冰凉的肌肤,这才发现她连外裳都没穿,只着了件单衣——定是怕被人搜身,把紧要话藏在贴身的桦树皮里。“慢慢说。”她抽了张帕子替柳青萝擦脸,目光却牢牢锁在那半片树皮上。
“老周头说...”柳青萝吸了吸鼻子,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他说嫡夫人亲自派了陈福押车,崔嬷嬷负责给上车的姑娘’梳妆‘。
临发车前,陈福和个穿玄色锦袍的男人在角门争执,说什么’主子交代的是嫡女‘,那男人甩了他一锭银子,争执就没了。“她突然抓住苏挽棠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老周头没看清那男人脸,但说他腰间挂着墨玉螭纹佩——侯府里可没这种佩饰!“
苏挽棠的瞳孔骤然收缩。
原身记忆里,侯府内眷的玉佩多是翡翠或和田玉,玄色锦袍配墨玉螭纹...那是宫外人才有的讲究。
她反手握住柳青萝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渗进去:“做得好。”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可眼底烧着团火,“你先去换身干衣裳,灶上有我留的姜茶。”
柳青萝走后,苏挽棠转身从妆匣最底层摸出个油纸包。
展开时,半本边角发脆的账本露了出来——这是她穿越前在原身房梁上找到的,墨迹斑驳的纸页间夹着几枚算筹,正是侯府内宅的用度记录。
“四月初八,采女入宫。”她指尖划过某页被茶水洇湿的字迹,“马车银十两,妆奁锦缎十二匹,珍珠串一对——原身的陪嫁清单。”再往下翻,另一行小字刺得她眼睛生疼:“同日,嫡女苏婉如妆奁补记:东珠冠一顶,赤金缠枝镯一对。”
东珠冠是侯府老夫人当年的陪嫁,赤金缠枝镯正是春桃砸老周头的那对。
苏挽棠的指甲深深掐进账本边缘,纸页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原来所谓“嫡女身子不适”全是谎话,苏婉如根本是带着本该属于原身的嫁妆,风风光光嫁去了定北侯府!
“好个李代桃僵。”她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浸着冰碴子,“嫡夫人、苏婉如,还有那个戴墨玉佩的男人...”烛火在她眼底晃了晃,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你们以为推个不受宠的庶女入宫当替死鬼,就能把脏事捂得严严实实?”
案头的线香烧到最后一截,灰烬簌簌落在账本上。
苏挽棠突然起身,从妆台抽屉里取出半块绣帕——这是原身生母留下的,针脚稀疏的并蒂莲里藏着夹层。
她蘸了新磨的墨,将老周头的口供、账本上的疑点、墨玉佩的细节一一誊抄,字迹小得像蚂蚁,却笔笔清晰。
“明日司宫局要查各宫绣品。”她将绣帕重新缝好,指尖抚过凸起的针脚,“我得找个由头见掌事女官...不,要见能直接递到圣上面前的人。”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她脸上镀了层冷白,“萧承煜不是最恨被人欺瞒?
我倒要让他看看,侯府献给皇帝的采女,原是被掉包的残次品。“
更漏敲过三更时,绣房外传来值夜太监拖沓的脚步声。
苏挽棠吹灭烛火,借着月光将绣帕塞进袖中。
忽然,廊下飘来半句含混的嘟囔:“...明儿卯时三刻,王德全公公要去绣房...补录印鉴...”
她顿住脚步,侧耳听那声音渐远,唇角缓缓勾出抹冷意。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将那抹笑意切成明暗两半——看来,有人急着要在她的路上下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