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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反制开端 ...

  •   晨雾未散时,苏挽棠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得坐起。

      昨夜收在帕子里的青杏核硌着掌心,她捏紧帕子掀开窗纸,只见廊下两个小宫女跌跌撞撞往主屋跑,其中一个腰间的铜盆摔在地上,哐当一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

      “张嬷嬷!竹青她...她没气了!”

      话音未落,绣房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苏挽棠套上外衫的手顿住——竹青是昨日和她同屋绣百子图的小宫女,才十四岁,晨起还替她捡过掉在地上的绣绷。

      “慌什么!”张嬷嬷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都回屋待着!”

      苏挽棠推开房门时,正撞上进屋锁门的李嬷嬷。

      老女官眼角的皱纹绷成细线,瞥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上头说绣房走了水,今日谁都不许出去。”

      “走水?”苏挽棠垂眸看李嬷嬷袖角沾着的草屑,“可我闻见...有苦杏仁味。”

      李嬷嬷的手指在门闩上微微发抖。

      苏挽棠转身回屋,把帕子里的青杏核摊在桌上。

      暗褐色汁液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紫,和她昨夜在竹青绣绷上看见的,给绣鞋滚边用的茜草汁颜色截然不同——那是毒。

      她突然想起昨日午后,张嬷嬷端着青瓷盘进绣房:“新来的采女和宫女们辛苦,厨房做了蜜渍青杏,每人分两颗。”当时竹青捧着杏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说要留一颗给生病的妹妹。

      “苏采女?”

      柳青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未褪的颤音。

      她发间那半朵素梅蔫在鬓边,眼眶红得像浸了血:“我...我刚去茅房,听见张嬷嬷和小厨房的赵婶说,竹青是偷吃了院外野杏才...才出事的。”

      苏挽棠拉她进屋,反手闩上门。

      柳青萝的手腕凉得像块冰,指节攥着的帕子湿了一片:“可赵婶给我们分杏时说,这是张嬷嬷亲自从库房领的,说新人们手生,补补脑子。”

      库房的杏。

      苏挽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大昭宫规,内廷用果必由尚食局登记,库房的杏若有毒,张嬷嬷脱不了干系。

      她突然想起《明后传》里的记载——宣德年间,尚宫局为掩盖私运药材罪证,曾用毒杏毒杀知情宫女,对外谎称误食野果。

      “柳姐姐。”苏挽棠按住柳青萝发抖的手,“你昨日可剩了杏核?”

      “剩...剩了一颗。”柳青萝从衣襟里摸出个油纸包,“我想留着给妹妹串个项圈...”

      苏挽棠展开油纸,半枚青杏核上还粘着蜜渍的糖霜。

      她盯着糖霜里若隐若现的紫斑,喉间泛起腥甜——这是夹竹桃的毒,混在蜜里最难察觉。

      “李嬷嬷管着绣房的账册。”苏挽棠把杏核重新包好,“你去后巷的老槐树下,把这个交给她。

      就说...就说竹青的妹妹今日该来送药了。“

      柳青萝猛地抬头,眼底闪过清明。

      竹青的妹妹在太医院当杂役,每月初一送避瘟药——这是李嬷嬷上月亲自交代的。

      “我这就去。”柳青萝把油纸包塞进袖中,转身时撞翻了案上的茶盏,褐色的茶水在青砖上蜿蜒,像道凝固的血。

      苏挽棠站在窗前,看柳青萝贴着墙根往偏院走。

      晨风吹得廊下的铜铃叮当响,她数到第七声时,李嬷嬷的房门“吱呀”开了条缝,柳青萝一闪身进去,门又迅速合上。

      未时三刻,绣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挽棠透过窗纸看见朱漆大门被人撞开,为首的是内务总管陈公公,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铜盒的小太监。

      “张掌事。”陈公公的拂尘扫过张嬷嬷发间的翡翠簪,“尚食局说这月库房没发过青杏,倒是上回查抄的夹竹桃蜜饯,少了半坛。”

      张嬷嬷的脸瞬间煞白,翡翠簪子“当啷”掉在地上。

      苏挽棠望着她颤抖的指尖,摸出袖中被体温焐热的人物图谱——上头张嬷嬷的名字旁,她昨夜新添了一行小字:善用局中局,需以实证破之。

      廊下的风突然大了,卷起张嬷嬷脚边的杏核,骨碌碌滚到苏挽棠脚边。

      她弯腰捡起,听见陈公公尖细的嗓音:“请张掌事跟老奴走一趟,皇上跟前,总得说个明白。”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苏挽棠望着张嬷嬷被架走的背影,把杏核轻轻放进妆匣。

      匣底压着的《明后传》泛着旧黄,书页间夹着的批注在风里翻动——“毒果替罪案,破局要在‘证’字。”

      窗外传来更漏声,这一回,是催促新戏幕启的鼓点。

      陈公公的拂尘扫过门槛时,绣房里的空气才跟着活泛起来。

      李嬷嬷扶着门框直起腰,袖中那半枚青杏核硌得腕骨生疼——方才柳青萝塞进来的油纸包,此刻正稳妥地压在她贴胸的暗袋里。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她拍了拍衣襟,声音比平日高了三分,“张掌事暂被内府问话,即日起由副掌事周娘子协理绣房。”话音未落,角落里传来抽抽搭搭的哭声,是竹青同屋的小宫女,手里还攥着竹青昨日未绣完的百子图,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苏挽棠倚在廊柱后,看周娘子捏着帕子上前应诺,指尖却在绞着裙角。

      她记得这副掌事上月替张嬷嬷送过三回锦盒去景阳宫——景阳宫住着贤贵妃,是张嬷嬷背后的主子。

      此刻周娘子耳尖泛红,倒像是被人当众扒了外衣。

      “苏采女?”李嬷嬷突然抬眼,目光精准地钉在她身上,“去偏厅把本月绣品清册取来。”

      苏挽棠应了声,转身时瞥见周娘子猛地攥紧帕子,指节泛白。

      她踩着青砖往偏厅走,靴底碾过张嬷嬷掉落的翡翠簪,那玉坠子裂了道细纹,像道狰狞的疤。

      《唐宫记事》里说,掌事女官的私印与清册,最是能牵出背后势力的线头——李嬷嬷让她取清册,怕是要借她的手,把水搅得更浑些。

      日头坠进西墙时,绣房终于安静下来。

      小宫女们抱着绣绷回屋,周娘子捏着算盘在账房门口来回踱步,算盘珠拨得噼啪响,倒像是在敲谁的丧钟。

      苏挽棠坐在窗下,借着最后一线天光翻《明后传》,书页间夹的杏核在指腹上压出浅痕——方才陈公公说毒杏残渣与上月毒针案的毒物成分一致,她就知道,这局棋算是活了。

      景阳宫的人绝不会让张嬷嬷把秘密全抖出来。

      苏挽棠合上书本,听见外间传来梆子声,戌时了。

      “苏姐姐。”

      柳青萝的声音从窗根下飘进来,带着夜露的凉。

      她扒着窗沿探进半张脸,发间那朵素梅不知何时换了朵珠花,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我给你送了碗银耳羹,厨房新炖的。”

      苏挽棠笑着开了门,看她端着青瓷碗进来,碗底压着半张碎纸——是尚食局的出库记录,“夹竹桃蜜饯”几个字被墨汁晕开,倒像是血渍。

      “你...你怎敢赌张嬷嬷不会反咬你?”柳青萝把碗搁在案上,指尖戳着碗沿,“她若说杏是你换的,或是李嬷嬷同谋...”

      “她不敢。”苏挽棠舀起一勺羹,甜香混着杏仁味在舌尖漫开,“昨日分杏时,她特意让赵婶说’库房领的‘,为的是把水引到尚食局。

      可尚食局的账册上没这笔,她就得找替死鬼。“她指腹摩挲着书页,”但她不知道,竹青的妹妹每月初一送药,李嬷嬷的账册里记着这事儿——所以她不敢咬李嬷嬷,更不敢咬我。“

      “为什么?”

      “因为作恶的人总以为别人和她们一样,藏着见不得人的心思。”苏挽棠望向窗外,月亮爬上了东墙,把树影投在窗纸上,像极了《明后传》里那幅“夜审图”,“张嬷嬷以为我会怕她,李嬷嬷会保她,可她忘了...我们要的从来不是她这条小鱼。”

      柳青萝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望着苏挽棠映在窗纸上的影子,那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根绷直的弦,随时能弹出惊雷。

      更漏敲过三更时,绣房外的石板路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苏挽棠正对着妆匣整理明日要呈的绣样,听见那脚步声在院门口顿住,接着是门环轻叩的声响——三长两短,不是宫娥的规矩。

      “苏采女。”

      门外来人嗓音沙哑,带着夜露的湿冷,“内府王德全,奉圣谕请姑娘去偏殿问话。”

      苏挽棠的手在妆匣上顿了顿。

      她望着匣底那枚青杏核,又抬头看窗外的月亮,清辉漫过廊角的铜铃,在地上投下一片碎银。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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