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弥漫》鲜肉饼

46、喜欢你

　　裴静以前很喜欢看姜宁脆弱的这一面。

　　这种感觉很奇妙。

　　这让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在他人身上的“作用力”，自己和世界的联系还未完全隔绝，她给今年补习功课到姜宁的数学成绩稳步前进，她给做好吃的姜宁就会开心，姜宁生病了她也是第一个发现的，等等等等，最后她还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给警方提供画像，不惜受威胁从中举报范思怡，姜宁不受束缚出国留学去读她喜欢的专业，也有自己的一份力。

　　但有一天，她发现自己这样的想法是过于偏执的，是建立在一个见不得人的基础上的，所以她选择了推开与离开姜宁。

　　现在呢？
　　裴静问自己，时隔这么多年，隔着伸手就可以触碰的距离看见姜宁仍然如此剧烈的需要自己，还要在意那些什么见不见得人吗？

　　承认吧，裴静，之所以答应去高三激励会不就是为了让姜宁出现吗？

　　姜宁在合适的季节吃到了雪糕，那么现在在合适的时间把一切说清楚不就好了？

　　姜宁的泪珠悬在长而翘的睫毛上，在即将掉下来时被她恶狠狠地一把抹掉：“算了，我走了。”

　　姜宁抱着失望的心情站起来，什么都不再期待地经过裴静，下一刻却被她一把拉住了手腕，裴静似乎觉得有些过于亲昵，从手腕缓缓脱落到现在几乎是在勾着姜宁的尾指，力道很轻，还是给了姜宁挣脱的余地。

　　墙上两个黑白的剪影，一个笔直地坐着，一个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很晚了就在这睡吧，你睡床我睡沙发，洗漱用品我这都有新的。”

　　可惜真正的少年时代已经过去，某些情感必须要正视才能重新毫无隔阂地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

　　“明天你有工作吗？”裴静问。

　　姜宁什么情绪都是来得匆匆，去也匆匆，听见还有“明天”，眼泪一下就消失得没了影子，鼻子也不酸了：“没工作，我就是个大闲人。”

　　“大闲人”这词被徐清佳听到张大的嘴巴恐怕要塞下一个恐龙蛋，她出国留学后很少有停下来的时候。

　　“那明天你在家里等我下班，我有话要说。”

　　姜宁说了声好，一个没忍住捏了捏裴静的尾指，仿佛这一碰传播了大功率的电流，裴静马上就把手收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洗漱完，姜宁躺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上，在陌生的时间竟嘎巴一下就掉入了梦乡，一直睡到中午十二点胸口一阵发闷才醒过来，在被子上摸半天以为是酸奶放肆上了床，没想到抓到了一团能移动的毛茸茸，吓得一激灵眼睛瞬间瞪大像铜铃，看见猫的那一刻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然后抱着猫更安心地闭上眼，翻身继续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从客厅照进来的光线刺眼了不少，房间的窗帘厚实，不是被风一吹就能飘起来的质量。

　　姜宁等适应完光线才睁开的眼睛，猫可能是饿了，一见她醒来就泰山压顶似的往胸口那躺，还伴随着一阵奇怪的声音，不会是饿疯了吧？

　　她光着脚找到了猫粮后，果然那奇怪的声音就被喵喵叫代替了，但这应该要问一下裴静再喂吧？

　　“手机，手机。”

　　姜宁一边念叨着一边掀开各个能藏东西的角落，最后发现手机早就在她起床时顺手拿在了手上。

　　一旦踩到幸福的边角就变成了傻子。

　　刚好有个电话打了进来，是裴静。

　　“哈喽。”姜宁因为这个巧合心情又直线上升了一个层次。

　　“你醒了吗？”
　　看来变成傻子的不止她一个。

　　“没醒，我现在在梦游呢。”

　　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这话有点没头脑。

　　“早上我起晚了，猫还没喂呢，你帮我喂一下吧，猫粮在…”

　　“我看见了，刚你猫差点为了点吃的要谋害我来着。”姜宁耸着肩膀把手机夹着，“它吃多少啊？这么小个勺，来个十勺够么？”

　　“它是一只猫。”

　　“我知道啊，还是一只白猫，一只吵、胆子大、什么都爱吃的白猫。”姜宁耐不住这么个可爱的小玩意叫唤，赶紧弄了一勺到它的碗里。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记仇。”
　　“三勺就行，那上面两个大的储物篮还有冻干什么的，你看着给点零食安抚一下它。”

　　“噢，行。”姜宁弄了满满的三勺，然后又站起来找它的小零食。

　　裴静似乎还在忙工作，即使在通话键盘声也没停过。

　　“你忙去吧，”姜宁刚想挂电话忽然又多了点恋恋不舍，马上又加了一句，“你午饭吃了吗？”

　　“吃了。”
　　“你午饭外卖一会就到。”

　　“噢，行。”姜宁蹲在酸奶边上，一边看着它吭哧吭哧地啃猫粮一边搜罗着其他话题。

　　“那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对了，冰箱最下面那层的肉你拿出来解冻一下。”

　　姜宁被这三言两语点醒了，她现在在裴静家，裴静迟早会回来的，她们的下一次见面就在几个小时后。

　　“叮咚”
　　应该是外卖到了。

　　电话挂断后，姜宁现在的心情诚然已经快膨胀成天边的软绵绵的浮云，打开门笑的无比灿烂的样子，让外卖员看见后放下东西后，没敢说话，马不停蹄地就跑了。

　　姜宁感到有些奇怪，打开前置摄像头，“咻”得一下又收了回去。

　　靠，这个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褶子都能拿来夹蚊子的人是谁。

　　太阳照射进来的光线从沙发脚的一边移到另一边，炙热的温度慢慢冷却下来，厨房水槽里解冻肉的包装袋渐渐裹满水珠，姜宁在吃掉冰箱第三个冰淇淋，把所有客人的拍摄档期都安排好后，门口终于出现了响动。

　　姜宁赶紧把冰淇淋的包装袋都搜罗到一起，把还在睡觉的酸奶抱在怀里，站到玄关那时门刚好开了。

　　她学裴静昨晚的动作，拿起它的一只小爪子扒拉了两下以示问好：“欢迎回家。”

　　声音一如既往地明朗，给一直以来静默只有喵喵声的空间挤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夏末是夕阳时刻，远处的日落将坠欲还，姜宁就站在一片温柔的日光前，脸上挂着稚气的笑，明媚的笑意久违地涌入裴静的心底。

　　裴静也跟着露出了一个傻气的笑，这个笑不同于下班前拒绝合伙人聚会邀请时礼貌的笑，也不同于面对客户时歉意的笑，而是极其简单的、纯粹的，没有目的，想笑就笑了。

　　“我买了很多菜。”裴静关上门，袋子还没放到地上就被姜宁猴急地拿了过来。

　　虽然姜宁有想过裴静还记得她爱吃什么，但打开真正看见时还是忍不住感到惊喜，她一边把菜放到厨房一边喊道：“我给你打下手！”

　　期待不会落空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姜宁从睡醒后心情又被抛高到新的高度，在厨房帮忙时还哼起了歌，裴静刚处理完鸡爪子路过她身边仔细一听，姜宁唱的是生日歌，她昨天唱的中英文混在一起那版。

　　鸡爪、姜葱都放到了锅里，然后她一边倒冷水一边用余光瞄着姜宁，姜宁厨艺好了很多，会先用刀背拍扁蒜再剥掉外衣，知道弄完辣椒要马上洗手。

　　“哎——”

　　听见了姜宁惊呼后，裴静很快回过神，锅里的水已然快要满出来了，她用碗把水弄出来了些。

　　姜宁注意到她刚才像是在走神，问道：“你今天工作很累吗？要不然我来做好了？”

　　裴静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头。

　　姜宁赶紧摆手补充道：“鸡爪我搞不来，我就只能弄个辣椒炒肉，青菜什么的，我看你刚才还有鸡蛋，再加个低配版蛋花汤应该够吃的吧？”

　　裴静伏下身体打着火：“没事，我不累。”

　　没怎么用劲，火苗窜出来后又灭了，裴静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悲切的想法，或许坦诚相待后，这就是她们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裴静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做饭上，鸡爪子麻溜去腥后再放各种香料炖了大半个小时，最后另起锅炒香一大把小米辣蒜末，再放入炖得已经非常软糯的鸡爪，一把蒜苗撒下去就做好了。

　　姜宁准备完配菜后也没什么能帮的上忙，于是出去了厨房在餐桌旁坐好，现在最后一道菜香辣鸡爪端出来后，她一看见口水差点滴在了早早做好的辣椒炒肉上，饭一盛好就迫不及待夹了一个吃，几乎是咬下去的瞬间就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还是那个味道，好吃！特别特别好吃。”

　　姜宁极其捧场的反应让裴静有些忐忑的心落了下去，这菜她很静没做了，还担心味道会变得难吃。

　　姜宁刚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酸奶就蹦跶了上来在她筷子上闻来闻去的：“不是你这个酸奶怎么也和我抢饭吃啊。”
　　“你下去吃你的猫粮去。”

　　裴静一把将酸奶捞下去，用筷子敲了几下它的脑袋，还没开始训酸奶就不满地把筷子咬住了。

　　姜宁一直侧着头看着一大一小在对峙，连忙推卸道：“它这可不像我啊，我可不会和你对着干。”

　　酸奶咬完筷子又觉得没意思，傲娇地一扭身体走了。

　　裴静听完这话后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筷子戳了好半天米饭才声音很低地说道：“其实有时候我还挺想…”
　　“你和我对着干的。”

　　姜宁愣了愣，眼神里全是迷茫。

　　“当年我说转学原因时，如果你再多问几句，或许我就会忍不住什么都说出来。”裴静低下头很苦涩地笑了笑，“但大部分的原因还是我当时太过无措了，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这份感情不伤害到我们的以后，当时我以为只是年纪小，一时在你身上找到了很多温暖从而产生错觉，我还害怕你知道后会离我远远的。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后还是决定撒了谎让你离开。”

　　“但是就如你所见在我往后的生活里，你从来就没消失过，去超市路过冰柜会想到你，做饭剁小米椒时会下意识切多几个，因为你爱吃辣，就连给猫起名字都会想到你。四年？五年？我竟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黄老师在给你发消息前，我在旁边，我想或许是有没说完的话从而才有了这些抹不掉的执念，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束缚也没有那么多，于是我答应让黄老师告诉你的消息。我对自己说如果姜宁真的来了平城，真的会再次相见，我一定要把当年的感情，不，现在此刻的感情说出口。”

　　“我喜欢你，姜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