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十年 ...
-
十年后。
沾了面粉的手正飞快地揉捏面团，木案上的剂子排成圆滚滚的队列，每个都被她掌心一按，转着圈儿变成薄饼。
“滋啦——”
窗外斜阳恰好掠过。
白雾腾起的刹那，香气直往鼻腔里钻。
“小姐..小姐她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呀...”
窗外几个丫鬟窃窃私语。
三个月前，小姐意外落水，昏迷了十日之久，醒来后便性情大变。
从整日闭门不出悲悲戚戚，到无门不窜乐乐呵呵。
以往她向往修仙，却又性子敏感，怕被人觉着她多用功也是无用，总是半夜偷偷去习教室，天亮前又偷偷回来。
可如今，她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就是天资愚钝，干脆不再修习，整天泡在厨房，研究各种菜谱菜肴。
以前，她想尽办法想要拿到宗门最高处仙气充沛的宅院。
可如今，她干脆就搬到最低的那处来，只因为——那地多山少好种菜。
说什么修仙不如种地？
？？
修仙不如种地！？
于是，所有人得出一个共识。
飘渺仙宗三小姐宣灵珑是真的疯了。
一个丫鬟摇摇头，琢磨道：“小姐她如今整日泡在厨房....难不成是自暴自弃？”
“嘘，你小声点。”
“没事，小姐现在根本不在意这些了。上次巧儿嘴太快，嘀咕小姐天资不足的事儿，小姐都听见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喊她下山买了三斤提子！”
众人哄然大笑，笑了一会儿，一人道：“指不定背地里伤心呢。”
“小姐往日里便是这样，什么都放在心里，总会背地里哭，有时候我见着她眼睛肿得和核桃似的。”
“我看不会...”另一人摇摇头，托腮思索了会儿，还是摇摇头：“那样子，真不大会。”
哪有人哭完之后，神采飞扬的。
看起来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甚至还做了提子糕，那味道真好。
“你们就别说那么多了，小姐能想通再好不过了，夫人的祈福有用了，真好。”
“是啊，小姐除了天资差点以外，论容貌论气质论身份哪哪不是仙门一绝，追求者得排完九座山呢。”
旁边丫鬟并不认可，依旧叹息着说：“不过身为仙门之女不能修仙...哎...心里总归是难过的。”
那人争辩：“这又不是我们能操心的。”
几人说到兴头上，并没有注意到厨房的缭缭白眼中，出现一个玉似的小脸，宣灵珑探出头来：“你们在嘀咕啥呢？”
“小小姐...”
几个丫鬟吞吞吐吐吗，一个激灵的丫头甜甜一笑道：“小姐你在煮啥呢，闻着好香啊。”
宣灵珑端着一大竹箩筐的饼推门而出：“新鲜出锅的，快尝尝。”
那煎饼好生奇怪。
焦黄油亮的饼皮上，撒着芝麻葱末，深褐色的酱汁从层叠的缝隙间渗出，像老人脸上的褶皱一般，看着丑陋无比，却香气扑鼻，鲜香异常。
几个丫鬟咽了咽口水，踌躇不定，只见一少年人快步流星而来，卷起一阵风。
“妹妹，我来尝尝。”
咬一口，脆皮便裂开，里头软糯鲜香，甚是美味。
“这是什么？！真好吃！”
少年又吃了一大块，兴奋的问。
宣灵珑犹豫了一下：“有个名字，酱香千层饼。”
“酱香千层饼？什么奇怪的名字，从未听过。”
宣灵珑俏皮一笑，也吃起一块：“名字不重要，好吃就行。”
千层饼外酥里嫩，几口便下肚，宣承宇舔了舔指尖的碎屑：“妹妹，你现在手艺简直了得啊。云霞峰主彩烟姐姐还说甚是想念上次的，叫什么....生煎包！想拿仙丹和你换呢。”
“仙丹？”
宣灵珑双眼一亮：“那感情好啊。”
宣承宇被她夸张的模样逗得一笑，嘴快道：“你要仙丹做什么，你又用不上。”
死嘴...太快...
不能修仙可是人家的伤疤啊...
他懊恼的拍了拍嘴，不好意思道：“对不起...”
宣灵珑毫不在意，甚至神色中尽是对未来的美好展望：“能换钱就行。”
宣承宇提起的心又迅速放下，爽朗一笑，然后想起什么，懊恼的拍了拍额头：“差点耽误正事，大哥要出门了，快快！”
“出门？出什么门？”
“大哥要参加伐月大会，正午就走，还来得及，快。”
晌午时分，阳光正盛，飘渺仙宗山门前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奚芸夫人站在前面，依依不舍的拉着宣长风的胳膊。
“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其他的都不重要，记住小心为上，不要与人为难。”
“知道的娘。”
宣长风安抚道：“不用担心的，我就去露个脸。”
如今伐月大会三年一次，是各路仙门集结切磋的盛会，对于飘渺仙宗这样吊车尾毫无存在感的仙门来说，是难得的刷脸机会。
站在旁边的宣翌沉着声音说：“不止是露脸。”
“我们飘渺仙宗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名额，你要多多结识一些仙门朋友，了解一些最新的法器典籍，如果能找回一些灵品丹药那更不错了。”
“知道的爹——妹妹，你来啦！”
宣承宇拉着宣灵珑挤了进去，宣长风见着妹妹，直接给了个熊抱，笑着摸了摸宣灵珑的后脑勺：“不用担心大哥，大哥很厉害的。”
“伐月大会...是讨伐月麟渡吗？”
自从妹妹落水后醒来，性格变好不少，但伤了脑子，很多事情忘了，宣长风并不介意，耐心解释道：“自从十年前碧波岭之变之后，月麟渡已经安分许久，此事不会太过危险。”
十年前....
碧波岭别庄。
光，耀得人睁不开眼。
黑衣少年手持利剑从天而降。
冰凉的金属触感从胸口炸开，她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
然后，眼前一片猩红...
少女摇了摇头，强迫这些记忆都从脑海中淡去。
“妹妹，妹妹。”
发现宣灵珑渐渐脸色不大好，宣长风连忙担忧呼唤。
宣灵珑动了动唇：“没事。”
“如今伐月大会只是一个仙门之间交流切磋的盛会，当然也会商讨如何对付魔族，但往往都不了了之，更多只是讨论仙门术法宝器，磋谈讨论。”
“...不了了之？”
宣承宇挠挠脑袋说：“说来也奇怪，这位魔主玄息尊上位之后不再杀人，就算有潜入进去的仙门弟子，也只是揪出来丢了出去。反而对妖族穷追猛打，都把妖族追杀到九幽泉之外了，剿灭了不少妖怪，倒是帮了我们大忙。”
有人问：“不过魔族不是有一个什么炽焰将军吗，杀人如麻，比玄息尊更危险。听说他仅仅因为心情不好便屠杀了一整个镇子百口人。”
“这都是六年前的事了，听说炽焰将军和玄息尊关系并不怎么好，如今已经被玄息尊镇压，驱离魔族了。”
听这样说，众人才稍稍放心一些。
宣承宇看了看宣翌，又看了看宣长风：“爹，大哥，我听说今年的伐月大会得来真的了。”
“怎么说？”
“上次琼华山少主潜入月麟渡，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端了他们老巢，结果不仅被丢了出来，还在脸上刻下废物二字，琼华宗主气愤不已，发誓一定要讨回公道。”
旁边围着的众人忍不住哄然大笑。
“琼华山...”
宣灵珑喃喃自语，好像并不记得有这么个地方。
宣承宇敲了敲宣灵珑的额头：“妹妹你又忘了，琼华山，你曾经那么想去的地方。这十年琼华仙门发展迅速，门生超千人，信徒更是数不胜数。琼华宗主一直想剿灭魔族，彻底扬名天下，超过净玥山，成为仙门之首。”
“今年的大会，就是他们主持的。”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奚夫人咳咳了两声，把宣灵珑搂在身侧。
她不愿宣灵珑来送行就是怕刺激了女儿，又惹得女儿伤心，可宣承宇这小子竟然把她想去琼华山交流，却因为天资被拒这样的痛处当面去说，奚夫人忍不住瞪了儿子一眼。
幸好，宣灵珑一切正常，并无半分伤心之色。
她温柔的抚了抚女儿的肩膀，然后把行李包裹从丫鬟手中接过，递到宣长风身前：“长风，小心为上，别逞强。”
...
“妹妹，妹妹。”
送行完之后，回到瑶光殿，宣承宇跟在宣灵珑后头妹妹妹妹的叫个不停，看着宣灵珑独自一人忙前忙后，他在庭院四处望了望：“云舒呢，怎么最近总没见那丫头。”
云舒是宣灵珑的贴身丫鬟，自从那次落水大病之后，云舒总是不见人影，而宣灵珑也并不在意，丫鬟不在就自己干活。
她在柜子底下翻了翻，又在庭院里绕了一圈，然后提起裙摆坐在庭院的台阶上。
原先宣灵珑是住在紫光殿的，整个最高飘渺仙宗最高，也是仙气最足的宫殿之一。而如今搬来了这瑶光殿，仙气寥廖，一大片的荒地，根本就不适合修仙，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宣承宇双手背在后面，拿着什么神秘兮兮的，却又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时不时露出一截银黑色的锥尾，又开始妹妹妹妹的叫个不停。
宣灵珑被他叫得烦了，视线扫到他身上，故意作惊诧状：“二哥，你藏着什么好东西？”
宣承宇迫不及待的把背后的银黑色锥鞭拿了出来，兴奋道：“妹妹，你看看，二哥新造的物什，姜太公长锥！”
宣灵珑上下打量这银黑色的长锥鞭，一端是手柄，另一段还卷着一截银丝。
“...鱼竿？”
“这可不是普通的鱼竿，这是姜太公长锥，能自动识鱼，钓鱼...”
难怪这么眼熟，原来是母亲赠你的百骨银锥，这可是上品灵器啊，就被你改造成鱼竿了？
宣承宇自顾自的解释他的作品，举手投足间皆是满意：“有了这个东西，再也不怕鱼儿逃走了，还能自动识别水域，钓到最好最肥的鱼，就算是新手也不怕...你看到这里了没，只要鱼儿上钩，这锥尾就会亮，鱼儿越肥越亮，是不是很厉害？！”
所以你把娘亲送你的法器做了这玩意...
看着宣承宇手舞足蹈的兴奋模样，宣灵珑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宣承宇酷爱改造各种法宝，总在宗中陈宝阁霍霍，比如霜花剑被他改造成制冰石，比如捕妖网被他改造成捕鱼笼....全是变宝为废。
但又不得不服，他很天才，总是有源源不断的奇思妙想。
“二哥你可真厉害....”
娘亲总是打击责备，看着兴致勃勃的宣承宇，宣灵珑并不打算他扫兴，举起大拇指夸赞。
与其强求自己不爱的，不如发扬光大自己爱的。在宣灵珑看来，宣承宇的爱好也并非一无是处。
就像自己，废灵根零天资，但又能如何呢。我擅长做饭呀。
宣灵珑转身，朝着后院一大片空地托腮道：“二哥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喜欢改造，那便习机关巧术。我听闻芸州城珠光阁，有一本奇门巧器之册，有炼造世间巧器之法，就像会飞的木头鸟，会跑的铁蜘蛛....你若得到，加以研究，无需灵器作为原料，就以普通木头废铁，便能自创巧器妙物。”
宣承宇听得炯炯有神，双眼发光，鼓起掌来：“那好！那可好！”但旋即又落寞道：“...可娘亲不会允许的。”
“娘亲不约束你，但可爱管束我，最是不喜我玩这些....而且都断了我的银子，那本书册值千金，我可没钱。”
宣灵珑拉着宣承宇进了屋子，又卷起袖子在柜子底下翻出一只小匣子，神秘一笑，匣子一揭开，满眼金灿灿，宣承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不是妹妹...你...你...你哪儿来那么多金子！！”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十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