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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昔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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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呢?”孟夜蹲坐在一颗流光溢彩的水晶泡泡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好奇地向外耷拉着,清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白狗。
白狗——或者说,以犬形态存在的白垢——略显烦躁地抬腿挠了挠自己的耳朵,仿佛想将那沉淀了十多年的复杂情绪一并挠去。“后来?后来你师父就好了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淡,但细听之下,仍能品出一丝难以化开的涩意,“灵脉续接上了,性命无忧,修为也保住了。可之后……他就整天跟着那秋怀笙鬼混,上山下海,形影不离,倒把我这个出了大力的‘恩人’晾在了一边。我心中憋闷,一气之下,就离开了温家。之后一别就是十多年,音讯渐无。没想到啊……”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再次听到他的消息,他连徒弟都有了,还这么大了。”
孟夜直觉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像是埋怨,又像是自嘲,但他年纪尚小,未能深究其中复杂的情感,只是歪了歪头:“唔,师父他……从不跟我提他以前的事。只在一次中秋月夜,他喝醉了,我扶他回房时,才听他含糊地嘀咕了几句。他说……这一生,他只对不起两个人,一个人是‘曾经的挚友’,一个是‘过去的挚友’。我那时候还想,‘曾经’和‘过去’不是一个意思吗?现在想想,师父说的,应该就是白前辈你和秋怀前辈吧?”
白狗挠耳朵的爪子骤然停住,僵在半空。他微微怔住,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痛楚和恍然。沉默了半晌,他才低声喃喃,那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叹息,又带着无尽的自嘲:“其实……我从未想过要他心生愧疚……我那时……只是单纯地想让他好好活着……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罢了……”
孟夜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低落,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问道:“唔,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狗喷出一股带着无奈与悲凉的鼻息,缓缓沉下声音,那声音仿佛浸透了岁月的尘埃与苦涩:“或许,是老天爷惩罚我……要的太多了吧。既想要他活着,又想要他如我所愿地陪着我。正是这份贪求,才导致了我们关系的彻底破裂。我所期盼的一切,最终……都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恶果。”
……
温家密室,灵气氤氲。
温如故静静地躺在中央的寒玉石床上,周身原本狂暴凌乱的灵力已然平复了许多,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只是依旧昏迷不醒。他的四肢与胸口处,插着数根晶莹剔透的细管,细管的另一端,连接着盘坐在石床旁、脸色苍如金纸的白垢。
温容瑾站在一旁,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他缓缓收功,长舒了一口气,神色疲惫中带着一丝欣慰:“好了,最为凶险的关口算是过去了。我已将你渡出的近半本源灵力,稳妥地导入如故体内,与他自身的灵根初步融合。他灵脉的裂痕已被暂时稳住,应当……已无大碍了。”
他转向白垢,眼神变得无比凝重:“白垢,现在的问题,在你身上。你修为折损过半,灵脉因强行剥离灵力而变得异常脆弱。记住我的话,接下来的九个时辰,是绝对的禁忌期!绝不能动用一丝一毫的灵力,也不能进食任何补充灵力的丹药或食物!你此刻体内灵脉空虚,如同干涸的河床,若骤然引入强大外力,必定虚不受补,导致我为你设下的维持灵力周转的平衡被打破。届时,灵力反噬,轻则灵脉尽毁,重则……当场引爆你体内残存的混乱灵力,丢了性命不说,那爆炸形成的灵力漩涡,威力足以摧毁这间密室,甚至可能引动温家护族大阵的反噬,造成难以估量的阵伤!”
他拍了拍白垢的肩膀,语气沉重:“你暂且就在此调养,非必要,不要与任何人接触,以免情绪波动或发生意外,牵动灵力。”
白垢虚弱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好,恩师,我明白。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温容瑾又仔细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了密室,厚重的石门缓缓合拢,将内外隔绝。
密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灵石灯柔和的光芒流淌。
白垢又强撑着打坐调息了片刻,感觉流失的力气稍稍恢复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样头晕眼花。他挪到寒玉石床边,仔细端详着温如故安静的睡颜,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散落的碎发,嘴角扯出一抹疲惫却欣慰的弧度。
“喂,温如故,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他低声自语,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调侃,“记住了,你欠我一次,欠大了!至少……得请我喝个百八十次的桃花酿才行,少一次我都不依!”
想到那清冽甘醇的桃花酿,他似乎连身体的剧痛和灵魂深处的虚弱感都淡去了几分。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终是支撑不住,伏在石床边缘,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感觉似乎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轻轻拱动着,接着,脸颊上传来一阵温热、湿漉漉的触感,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舔了一口。
他一个激灵,猛地惊醒!
赫然发现,眼前竟是一片柔软的白毛!一只半尺来高、通体雪白、模样可爱的小狗,正趴在他的胸口,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见他醒了,小狗立刻欢快地“汪”了一声,尾巴摇得像个小风车。
白垢吓了一跳,瞬间完全清醒,立刻站起身,第一时间看向石床——温如故依旧安然地躺在那里,呼吸平稳,他这才松了口气。他蹲下身子,疑惑地打量着这只凭空出现的小白狗,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触感温暖真实。
“小家伙,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他轻声问道,心中却升起一丝警惕。这密室有重重禁制,寻常猫狗绝无可能闯入。
小白狗似乎极为享受他的抚摸,欢快地又舔了舔他的掌心,然后,它抬起头,乌黑的眼珠里竟闪过一丝拟人化的狡黠。
紧接着,一个清晰无比、带着几分戏谑、熟悉到让白垢头皮发麻的声音,直接从小白狗口中吐了出来:
“自然是从你心里出来的啰~”
这声音?!
白垢脸上的温和瞬间冻结,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和一丝被戏弄的恼怒。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秋、怀!怎么哪儿都有你?!”